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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是娘的脸。”最初是听外婆说的。 我出生时，外婆小脚从乡下赶了几十里路，来给娘伺候月子，为我把屎把尿洗衣浆衫，为我驱寒送暖，为我唱摇篮曲，一直把我带到满周岁。 我是娘的第三个孩子，已经谈不上什么金贵。可在当时的环境和外婆的观念中，男孩总是比女孩好，可怜了我上面的两个姐姐。听娘讲，外婆为了我，每年好几次两头奔波。有时为了送一只鸡、一篮子蛋，竟然上午来，下午走，三寸小脚不顾路途漫漫。外婆的爱，使我无比幸福地茁壮成长着。 如雨后春笋，我很快就五岁了。那天，外婆从乡下来到我们家，饭后赏月时，我们都陶醉在中秋月圆的神韵和三代亲情的愉悦中。突然，外婆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深情地说：“伢子，儿是娘的脸呵。”我不懂，傻傻地指着娘的脸说：“娘的脸在这儿。”外婆笑得合不拢嘴，没再说什么。 长大了，儿时的许多趣事渐渐淡了，外婆“儿是娘的脸”的叮嘱总是记忆犹新。依偎在娘的身旁，我知道娘是爱脸的人。那时家境贫寒，生活清苦，但娘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看不出生活的重负压在她肩上。娘当社居委主任，每天走街串户，棉袄棉裤穿了十几年，罩衣总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亲戚朋友来家做客，用最好的菜肴招待别人，娘自己吃咸萝卜和腌白菜，这是娘的做人为人，也是娘爱面子。感受着娘的深厚疼爱，我心花怒放，娘也满脸阳光。 真正深悟“儿是娘的脸”，却是娘的一次狠揍。那是读初三的时候，经不住省篮球队来表演的诱惑，我逃学了。班主任派班长到我家告诉了娘，娘匆匆赶到体育场把我揪出来，二话没说，劈头就给我一阵狠揍，我委屈地哭了，又气愤地跑了，因为那是娘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动手打我。 吃晚饭的时候，娘见我没回家，急了，带着姐姐穿街走巷地找，好不容易把我从同学家找了回来。长长的沉寂之后，娘把一碗香喷喷的鸡蛋炒饭端了上来，那是我最爱吃的饭，也是当时我家最高档的饭。娘坐在我的对面，一边用眼睛看着我，一边不停地转过头用衣襟擦拭眼睛。我知道，娘流泪了，为我的不争气，也为揍我后的心疼。 夜深了，娘把我拉到身边，用那双干涩的眼睛望着我说：“儿子，娘不该当众打你，你有你的自尊。可是，”娘哽咽着，“你让娘丢脸呀！你知道吗？你逃学，人家说娘没教养好，娘是做街道工作的，能让人指背心吗？”顿了顿，娘接着说：“为了你安心读书，好好读书，娘起早摸黑，白天忙街道工作，晚上帮人打鞋底，洗衣裳，还让两个姐姐停学做小工，你怎么这样不懂事呢？”娘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就这几句平平常常的话，把我噎得无地自容，喉咙就像扎了鱼剌一样难受。 最难忘当兵的那天，风雪交加，娘深一脚、浅一脚地把我送往新兵集结地。一路上，娘眼含热泪，千叮咛万嘱咐：“记着，儿是娘的脸，你是被政府披红戴花、敲锣打鼓送走的，娘脸上有光彩。在部队上好好干，给娘再长点面子。” 车开动了，娘还在风雪中静静地站着，两眼定定地望着，不时地摆着手，张开嘴似地流淌着“儿是娘的脸”的亲情和深邃。刹那间，我的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我下决心到部队风风火火干一场，为娘争气长脸。 到部队后，第一年，我就将“五好战士”喜报寄回了家，听姐姐说，娘高兴得乐开了花，将喜报装到镜框里，挂在墙壁正中间。第二年，我又获得全师侦察兵军事比武第二名。娘听说了，千里迢迢赶到部队为我祝贺。后来，我的人生旅途，不管是遇到什么逆境、困难、挫折，想到“儿是娘的脸”，我就挺起胸，直起腰，往前看，向前走。就是凭这种动力的牵引，我入了党，提了干，还当上领导，娘更是乐不可支，笑逐颜开。 如今，娘已作古多年，“儿是娘的脸”如同一盏明灯，照亮着我人生的每一段里程，温暖着我报效祖国、感念母亲的真诚的心。因为我知道，娘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儿有出息。我还知道，不管做儿子的能走多远，永远也走不出娘的期盼和憧憬。 （转自《江淮晨报》石悦/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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