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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有老鹅

 圆角望 2015-11-25

◎ 斯尔然

往年西北风刚刚刮起来的时候,主夫主妇们已经忙不迭地往市场走。那时天还没下雪,或许偶尔也会飘些微尘似的小雪珠——许多地方永远也不会见到大片的鹅毛雪,可这并不妨碍人们的心情,他们只会在一只只肥硕大鹅间摇摆不定,不知哪只更膘肥肉嫩些。素来凶悍的鹅伸直了细长的脖,扑扑地怕打着翅膀,大片羽毛落下,与水边人而言,这种鹅毛雪或许比真正的雪天来得更美好一些,连带着记忆中都是鹅肉的独特香味。

夏日里也有人吃鹅。鹅们抹上盐,被卤水煮成浅酱色。或是金黄色的烤鹅,沿着纹理被剁成大小相宜的块,焦香的皮,内里却是粉嘟嘟的,嫩得滴下肉汁来,滋味是那种甜蜜蜜的咸鲜。可夏时食鹅却没有冬日那么有仪式感,“吃鹅肉不咳嗽”,不知哪年的落第秀才随口诌的歌谣,竟被人奉为金科传唱了这么多年。以至于冬天里的一锅老鹅不止是享受,更似义务了。

鸡鸭鹅皆是水边民众最爱的家禽,此外或有另一种,音“屯”或“滕”——谁知道呢,我对故乡人民的普通话向来不抱任何希望——大约是个与鸡鸭鹅们极为相似的物种。在鸡鸭们在餐桌上横行的冬日,老鹅们也有自己的拥趸。滕类似野生的禽类,不太似前三种能三五不时上餐桌,味道却与鹅肉相似。与鸭子相比,老鹅肉不仅无丝毫瘴气,还要更松软可口些,尤其是一锅煲了许久的老鹅汤,简直能香飘整个巷道。不仅浓香醇厚,且油脂甚少,因此不能理解“心灵鸡汤”这个词,每次看见都怕被浓油糊住心口,第一个用的人怕是没怎么喝过鹅汤。

切好的老鹅放进砂锅中炖,添入料酒,再加上各式山菌,一同煮许久。扁尖也要,春日里的鲜笋和上盐被晒成了干,当地人称为扁尖。切成细长的笋丝一并放入,同煮时沾了鹅的油湿,却也吊出春日的鲜香气来。老鹅与扁尖都带咸味,因此不必多撒盐。老鹅骨已酥时,细软的肉还裹在骨上,并未醉烂,成块的白萝卜此时可入,说与鹅肉一起最能润肺。鹅肉肥美膏丰,却不腻口,肉质嫩而滑,汤头也清清亮亮,细碎的膏脂被煮进一锅汤中,开盖时竟不见几缕黄膘油。

肉食尽的空汤也有用,以煲久的鹅肉汤做底,煮面与馄饨都是再好不过的事,顺便撒一把还带着寒露气的上海青。白的面,馄饨菜肉馅,青青荠菜在薄皮中看得清脉络,底汤中有细细的浮油。饮尽汤食,觉热气自胃底向上,驱走一身湿寒。

与中医而言,鲜美老鹅是发物。坊间流传的宫闱密谋里,权臣被迫食下皇帝御赐的鹅肉与鹅汤,触发旧疾而亡。想来皇帝总不会这般百转心肠,这故事多半源于民间的那些饕客,因贪恋老鹅肉而生出风疮。水边的冬日算不上太冷,而西北风吹来的时候也有些刺骨,幸有鲜美老鹅,能在冬夜炖成一锅杂而不乱的汤煲,让食客抵湿气,抵寒意,抵将来未来的雪珠儿。相形之下,风疮却也不那么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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