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十一脏皆赖胆气以为和”？

《杂病源流犀烛·胆病源流》对“凡十一脏取决于胆”的注解是“十一脏皆赖胆气以为和”，这个“和”字，笔者认为可以两解互补。（周易、卦象、藏象、胆。转载需注明本文属潘毅教授原创）

 

解一：据“决断”与“取决”的互用关系，理解为：胆可“监控，进而调控“神”与“气”，防御和消除不良精神因素影响，防止气病及其蔓延，以达到维持气、血、津液的正常运行，确保脏器功能处于不偏不倚的“中和”状态”（参前文）。此解的意义在于，胆正则神安，神安则魂魄定，意志坚，从而气和脏调。治以壮胆、定胆为法。

 

解二：以胆具生、升之气为“和”。此解的意义在于，治胆当以助其生、升之气为法。这个观念的展开，有偏甲子论，有偏春气解，当然亦有合而释之者。

 

1.以甲子论论“取决”：《素问·六节藏象论》开篇即见：“黄帝问曰：余闻天以六六之节，以成一岁，人以九九制会，计人亦有三百六十五节以为天地……天有十日，日六竟而周甲；甲六复而终岁，三百六十日法也。”这是“凡十一脏，取决于胆也”之句出处的天人背景。天地以节论，则其计量单位就是干支。

 

十天干中甲乙属木，其中甲为阳木，配阳腑-胆，乙为阴木，配阴脏-肝。张志聪《黄帝内经素问集注·卷二》说：“五脏六腑，共为十一脏。胆主甲子，为五运六气之首。胆气升，则十一脏腑之气皆升，故取决于胆也。所谓求其至也。皆归始春。”即言脏腑中胆配甲，经络中胆经配子时，甲是十天干之首，子是十二地支之首，胆由是而蕴升气，是以“胆气升，则十一脏腑之气皆升。”笔者补充，甲子为天干地支之首，首为起始，为生发，则岂止蕴藏升气，更蕴藏生气，若将“胆气升，则十一脏腑之气皆升”易之为“胆气生，则十一脏腑之气皆生”或更妙。此即前述的木气启迪诸脏气化，使生机勃勃之意。此胆气生、升即为“和”。

 

又凡事皆当有序，甲子既为天干地支之首，则决定着万事万物发展之序，使不失序，有序即为“和”。

 

再者，甲为天干，属阳；子为地之，属阴。甲子相合，又具阴阳贯通而和之意。

 

若将甲子与卦相配，就更有意思了，其中甲属木，位东方，配震卦；子在十二消息卦中配复卦（十二消息卦稍后再论），如果认真观察，我们会发现，与其实同象，均是一阳爻在下，诸阴爻在上，只不过震卦是三爻卦，复卦是六爻卦而已，复卦可看作是放大了的震卦。

 

震卦与复卦的共同意义均是一阳初生，而其上的阴爻形象中空，形成了一个上升通道，一阳就是少阳，蕴无限生机。

 

分而言之，震卦：《易传·说卦》曰：“帝出乎震”，震位东方，东方是旭日初升之位，充满勃勃生气，宇宙据此生气而演化万物。同时，震为雷，东方的时空转换则于时应春，惊蛰雷响，“雷以动之”，春气盎然，万物复苏，于人体生命活动有着鼓动激化作用。复卦：人们常说的“一阳来复，万象更新”、“冬至一阳生”、“子时一阳生”即源于复卦卦象及所处时位。因此震、复两卦均有生而升之象，且生之意蕴尤为明显。

 

关于“十一脏皆赖胆气以为和”之“和”，接上篇讨论。（周易、卦象、藏象、胆。转载需注明本文属潘毅教授原创）

2、以春生之气论“取决”：李东垣在《脾胃论·脾胃虚实传变论》言:“胆者，少阳春生之气，春气生则万化安，故胆气春生，余脏从之。” 李中梓在《内经知要》亦云“五脏六腑，其为十一脏，何以皆取决于胆乎？胆为奇恒之府，通全体之阴阳，况胆为春升之令，万物之生长化收藏，皆于此托初禀命也。” 即言有春气之生，方有“万物之生长化收藏”。由于《六节藏象论》论脏腑而及季节的天人背景，因此，以春生之气论“取决”其意实与甲子之论近

 

该观念的临床实施，或可从李东垣《内外伤辨惑论·辨内伤饮食用药所宜所禁篇》对荷叶之论而体会：“当是之时，未悟用荷叶烧饭为丸之理，老年味之始得，可谓神奇矣。荷叶之一物，中央空虚，象震卦之体。震者，动也，人感之生足少阳甲胆也，甲胆者风也，生化万物之根蒂也。《左传》云∶“履端于始，”序则不愆。人之饮食入胃，营气上行，即少阳甲胆之气也；其手少阳三焦经，人之元气也，手足经同法，便是少阳元气生发也。胃气、谷气、元气，甲胆上升之气，一也，异名虽多，止是胃气上升者也。荷叶之体，生于水土之下，出于秽污之中，而不为秽污所染，挺然独立。其色青，形乃空，清而象风木者也，食药感此气之化，胃气何由不上升乎？其主意用此一味为引用，可谓远识深虑，合于道者也。”

 

此段大妙！荷叶的取象比类、少阳甲胆、震卦、风气、生化、上升、序、道等诸多观念、意象合而论之，《易》、《道》、《象》内蕴均具。作者将出之书就是这三个领域的内容，有否意义？东垣这段论述，岂非活的广告？在此致谢，感谢东垣先生！

 

东垣据“春气升则万化安”观念，发展出升清阳的理念并在实践中不断开拓运用领域。不但以肝胆行春生之令使脾能升清，升清则阳能得助，更用于升阳散火、升阳祛湿、升阳解郁、升阳举陷、引药上行等方面。

 

早于李东垣早的张元素在《医学启源·用药备旨》以四时之气与升降浮沉理论结合，让人们用药时遵循“四时之变，五行化生，各顺其道”的原则，将药分为风升生、热浮长、湿化成、燥降收、寒沉藏等类。其中“风升生”意谓风为春之主气，主升发，风药气得春之温，其性上行，有如春气之升，有利于人体诸气升发，并详论了防风、升麻、柴胡、葛根、白芷、川芎、羌独活等风药，这些药物均为味之薄者，为阴中之阳，因“味薄则通”，故易升。东垣在《脾胃论》指出“以诸风药升发阳气，以资肝胆之用，是令阳气生。”其用药可说得张元素启发良多。

 

以上就“和”字两解的互补意义在于：心理之胆偏“神”之“取决”，胆正则神安，神安则魂魄定，意志坚，气和脏调，如病则治以壮、定并举；生机之胆偏“气”之“取决”，“春气生则万化安。”于人体就是胆气生则万化安。若病则治以生、升为调。

 

“神”与“气”，本就气能生神，神能御气的关系，两者相互为用，相互影响，密不可分，两种见解，自可并行不悖，互为补充，相为奥援。临床当视具体情境，择宜而调，或综合而治。

 

医家们在“取决”两个字上还有其他发挥，在此不一一详论，窃以为，理论有时就是在争论中逐渐丰满，互为补充，不断发展的，中医是一门实用科学，不论是正解、别解，只要对临床有启发，就有探究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