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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苏诗看苏轼的个性

 江山携手 2015-12-03
    “诗言志,歌咏言”,任何一位有成就的诗人,不仅能在诗中反映广阔的社会内容,而且也能鲜明地表现自己的个性:屈原的忧愁忧思、忠君爱国,曹操的雄视天下直率敢言,李白的豪放不羁,蔑视权贵,都能从他们不同的诗中看出来,苏轼的个性尤为突出。他爱憎分明,正直敢言,歌颂正义,热情洋溢,揭露时弊,锋芒毕露。在遭受坐牢,贬谪的打击后,不屈服、不气馁,始终热爱生活、始终乐观。这些,都通过他的诗作,有时直抒胸臆,有时寓情于景,无不鲜明地表现出来。
    苏诗中所表现的第一个突出个性是爱憎分明。据《墓志铭》载:他“其予人见善者称之,如恐不及;见不善者斥之,如恐不尽;见义勇于敢为,斯不顾其害”。作为一个封建官吏,他爱人民、关心人民的生活疾苦。在徐州,他带领军民修堤抗洪,保全了州城,人民感谢他:  “前年无使君,鱼鳖化儿童”(《罢徐州往南京,马上走笔寄子由》);在杭州,疏浚西湖,兴修水利,  “有德于民,家有画像,饮食必祝、又作生祠以报”(《宋史·本传》)。作官没有为人民办好事情,他深深自责,如《和孔郎荆林马上见寄》云:  “秋禾不满眼,宿麦种亦稀,永愧此邦人,芒刺在肌肤。”望见田野禾亩萧疏,他深感不安,有如芒刺在背。又如《除夜大雪留潍州,元日早晴,遂行,中途雪复作》中云:  “三年东方旱,逃户连欹栋。老农释耒叹,泪入饥肠痛。春雪虽云晚,春麦犹可种。敢怨行役劳,助尔歌饭瓮。”天早多年,农民流离失所,诗人内心是沉痛的。忽见瑞雪霏霏,想到田野可种春麦,灾民生活有望,它忘记了奔走在雪途中的辛劳,欣然为他们高歌一曲。在《鸦种麦》、《画鱼歌》等诗中,揭露农田无人耕种,致使田园荒芜以及苛敛严法,人民无法生活的黑暗现实,无不鲜明地表现了诗人对农民的同情。这类诗作,以《吴中田妇叹》表现得最为深刻:  “今年粳稻熟苦迟,庶见霜风来几时。霜凤来时雨如泻,杷头生菌镰生衣。眼枯泪尽雨不尽,忍见黄穗卧青泥!茅苫一月垄上宿,天晴获稻随车归;汗流肩■载入市,价钱乞与如糠粞。卖牛纳税拆屋炊,虑浅不及明年饥。官今要钱不要米,西北万里招羌儿。龚黄满朝人更昔,不如却作河伯妇。”诗人以农妇的口吻,述说农民的艰辛:遭雨灾、遭虐政,简直生不如死了。这类诗作,从某种角度上说,比起白居易的政治讽刺诗揭露得更深刻。诚然,象自诗《杜陵叟》,诗中描述农民逍灾,贪宵“急敛暴征求考课”,迫使农民“典桑卖地纳官租”,诗人骂他们是“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虐人害物”的“豺狼”,但朝庭的政策是好的,皇帝是爱民的:  “帝心恻隐知人弊,自麻纸上书德音,京畿尽放今年税”。而苏轼的矛头所指,则是官僚和朝廷的政策(“龚黄满朝人更苦”、  “西北万里招羌儿”)!在《除夜直都厅》一诗中,同情“犯法”的“小人”,更有“叛经离道”的个性了!诗云:  “除夜当早归,官事乃见留。执笔对之泣,哀此系中囚。小人营糇粮,堕网不知羞。我亦恋薄禄,因循失归休。不须论贤愚,均是为食谋。谁能暂纵遗,闵默愧前修。”诗人除夕之夜不能与亲人团聚,便由此推己及人,对同样不能归家的犯人深表同情。难能可贵的是,他没把自己看成是高高在上的法官,而是把自己为微禄羁留官署和“小人”谋食而堕入法网等同起来,不能纵遣他们而深感惭愧。
    他一方面同情人民、关心人民的疾苦,另一方面,对那些为人民办了好事的官吏大力歌颂。如《新渠诗》,颂扬了为人民大修水利昀赵尚宽:  “新渠之水,其来舒舒,溢流于野,至于通衢。渠成如神,民始不知,刚谁为之,邦君赵侯”。《庆源宣义王丈》一诗颂扬了待比如子,跟苦朴素的王庆源:“青衫半作霜叶枯,遇民如儿吏呼奴。吏民莫作官长看,我是识字耕田夫。女啼儿号刺史怒,时有野人来挽须。拂衣自注下下考,芋魁饭豆吾岂无。”《送蔡冠卿守饶州》,歌颂了刚正守法的好官吏蔡元辅。
    涛人对贪霄污吏、邪恶势力、社会上的丑恶现象是无比憎恨的,常用怒骂、讥讽、嘲笑的笔触来揭露、批判。如《许州西湖》,揭露了官僚不顾人民死活,为了游春,发动民工开湖;“使君欲春游,浚沼役千掌。纷纭县畚锸,闹若蚁运壤……但恐城市欢,不知田野怆。颍川七不登,野气长苍苍。”又如《骊山三绝》,抨击最高统治者罪恶:“辛苦骊山山下土,阿房才废又华清。”在《■坞》中,对屠杀人民的刽子手、权奸董卓尽情嘲骂:  “衣中甲厚行何惧,坞里金多退足凭。毕竟英雄谁得似,脐脂自照不须灯。”在《和刘道源寄张师民》一诗中,对伪儒进行鞭挞:  “仁义大捷径,诗书一旅亭,相夸绶若若,犹诵麦青青。”他骂这帮人以仁义为捷径,以诗书为逆旅,内心却是为了爵禄,嘴里哼哼唧唧,只不过是庄子所说的“儒以诗礼发冢”之荤!在《荔枝叹》中,对李林甫这样劳民买宠的官吏恨得咬牙切齿:“至今欲食林甫肉l”诗中结合现实,把丁谓、蔡君谟及“洛阳忠孝家”等人的献奇买宠、谄媚无耻的行为揭露出来,加以鞭笞:  “君不见,武夷溪边粟粒芽,前丁后蔡相笼加。争新买宠各出意,今年斗品充官茶。吾君所乏岂此物?致养口体何陋邪!洛阳相君忠孝家,可怜亦进姚黄花!”他在《洗儿》中,痛骂那些唯睢喏喏、愚鲁之辈,却能青云直上:  “人皆有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害到公卿!”《戏子由》一诗中,揭露了正直的知识分予的清贫及不受重用,表达了他的无比愤慨:  “宛丘先生长如丘,宛丘学舍小如舟。常时低头诵经史,忽然欠伸屋打头”,  “文章小技安足程,先生别驾旧齐名。如今衰老俱无用,付与时人分重轻!”他也揭露社会中落后,愚昧现象。如《和子由踏青》,讽刺道士的行骗:“何人聚众称道士,遮道卖符色怒嗔。宜蚕使汝茧如瓮,宜畜使汝羊如麇。路人未必信此语,强为买服禳新春。道人得钱自沽洒,醉倒自谓吾符神。”又如《泗州僧伽塔》,嘲笑人们相信迷信的愚蠢:  “耕田欲雨刈如晴,击得顺风来者怨。若使人人祷辄遂,造物应须日三变。今我身世两悠悠,去无所遂来无怨。得行固愿留不恶,每到有求神已倦。”上述诗作,真所谓“嬉笑怒骂,无不鼓舞于笔端,而适如其意之欲出”(叶燮《原诗》),表现了苏轼的鲜明的爱憎,敢怒敢骂的个性。
    苏诗中所表现出他另一个突出的个性是倔强、傲岸不屈。据《宋史》本传载,他“自为举子至出入侍从,必以爱君为本,忠规谠论,挺挺大节,群臣无出其右”。正因为如此,  “为小人挤排”、  “媒孽所为诗以为讪谤,逮赴台狱,欲置之死”。但他“至于祸患之来,节义固其有守”。诗中记录了他坎坷的经历,表达了他不屈的个性。狱中,他以“庭前竹”自喻:  “萧然风雪意,可折不可辱”(《御史台榆、槐、竹、柏四首》)。因写诗致祸,可他并没有吸取教训,刚一出狱,立即说:  “却对杯酒浑是梦,试拈诗笔已如神”(《十二月二十八日蒙恩责授检校水部员外郎、黄州团练副使复用前韵二首》)。贬谪黄州后,虽处境狼狈,却没有向政敌摇尾乞怜。他说:“我虽穷苦不如人,要亦自是民之一。形容可似丧家狗,未肯弭耳争投骨。”(《次韵孔毅甫久旱已而甚雨三首》)态度凛然,铮铮铁骨,真是所谓“排宕兀傲,奇气纵横”(纪昀评语)!他的堂侄安节来看他,又在《侄安节远来,夜坐》一待中写道:  “南来不觉岁峥嵘,夜拨寒灰听雨声,遮眼文书原不读,伴人灯火亦多情。嗟予潦倒无归日,今汝蹉跎已半生。免使韩公悲时事,白头还对短灯檠……”诗人牢骚满腹,一边自嘲,一边用“免使”、“还对”,表达他的倔强,不屈!遮种性格,有时直言,有时却通过咏物、写景诗表现出来。如《红梅三首》其一云:“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入时。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寒心未改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与青枝。”梅花不肯随俗,独傲霜雪,正是诗人高尚品格的象征。又如《寓居定惠院之东,杂花满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贵也》:  “江城地瘴蕃草木,只有名花苦幽独。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漫山总粗俗。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自然富贵天然姿,不待金盘荐华屋。朱唇得酒晕生脸,翠袖卷纱红映肉;林深雾暗晓光迟,日暖风轻春睡足。雨中有泪亦凄怆,月下无人更清淑。先生食饱无一事,散步逍遥自扪腹。不问人家与僧舍,柱杖敲门看修竹。……”海棠虽长在“空谷”、“竹篱间”,地势偏僻,环境恶劣,却不能改变其高洁、富贵的天姿。满山的桃李和她相比,更觉粗俗。诗人以海棠自喻,不会因贬官而改变其高尚情操。名花、诗人两相辉映,那种不屈的个性、潇洒的情态栩栩如生地刻画出来了。再如《东坡》,首二句写出东坡夜色的静美,接着笔锋一转:  “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坡路荦确,曳杖前行,表现诗人遇逆境而不屈的个性。
    批评时弊招致大祸,遭贬后其个性仍然不改。如在赴黄州经蔡州的贬途中,有《蔡州道上遇雪》。诗云;  “下马作雪诗,满地鞭棰痕。伫立望原野,悲歌为黎元。”在黄州贬所,又有《陈季常所蓄朱陈村嫁娶图二首》。其二云:“我是朱陈旧使君,劝农曾入杏花村。而今风物那堪画,县吏催钱夜打门。”又在《五禽言》中云:  “不辞脱裤溪水寒,水中照见催租瘢!”还有《渔蛮予》,揭示渔民过着“何异獭与狙”的生活,却心满意足,他们自喜逃脱了“赋租”,一听说“舟车”同样出租,不免谈虎色变、痛哭流涕。这类抨击时弊的诗篇,与其遭贬前所写的并非两样!充分说明他未因坐牢,贬官,而改变其揭露社会弊端的倔强个性。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用乐观回答政敌对他的迫害,显出他的桀骜不驯。不少文人在遭受贬谪时,不免愁绪满怀。李自豪放,可长流夜郎时,却有“平生不下泪,于此泣无穷”(《江夏别宋之悌》)的悲吟;韩愈勇谏佛骨,可贬迁潮州时也有“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左迁蓝关示侄孙湘》)的绝望痛苦;柳宗元贬迁柳州,在《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刺史》中,更是“肠一日而九回”,字字含悲,哀婉凄凉。相形之下,苏轼却用乐观、无所谓的态度来对待贬谪。比如,  “在湖州坐诗追赴台狱”,妻子大哭不己,他却用隐士杨朴妻的“这回断送老头皮”的笑话开导妻子。这样镇定、乐观的态度,也回答了凶神恶煞般的狱卒。贬置黄州,他在《初到黄州》中云:  “长江绕廓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贬窜岭南,他说: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食荔枝二首》其一);在惠州,他有《纵笔》云:  “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士轻打五更钟。”政敌贬窜他,当然要使他受到折磨,挫其锐气,从而屈服。哪知诗人偏说,吃得舒服,睡得安稳,表而是乐观,骨子里却是倔强、傲岸不屈!怪不得宰相章悖读到《纵笔》会勃然大怒,再次贬他到更边远、更艰苦的儋州。到儋州,他更有《纵笔三首》,其一云:  “寂寂东坡一病翁,自须萧散满霜风。小儿误喜朱颜在,一笑那知是酒红。”其二云:  “父老争看乌角巾,应缘曾现宰官身。溪边古路三叉口,独立斜阳数过人。”其三云:  “北船不到米如珠,醉饱萧条半月无。明日东家当祭灶,只鸡斗酒定■吾。”又说:  “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吾谪海南,子由雷州,了不相知》)。诗中明确表示,自己虽处荒僻之地,米贵如珠,但人们爱我、敬我,每逢过年过节,送酒送肉,老子逍遥快活,依然醉态不改,其将奈何哉?《六月二十日夜渡海》是他结束海南的贬谪生活回归内陆时所作,诗中写到:  “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情。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空余鲁叟乘桴意,粗识轩辕奏乐声。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参横斗转,云散月明,苦雨终风的日子过去了!全诗充满了欢乐!诗的未尾用《离骚》中的“亦余心之所尝兮,虽九死犹未悔”表现他未因艰苦的折磨,而改变其倔强的个性!
    对生活的执着、热爱,始终乐观、情趣横溢,是苏诗中所表现的第三个突出的个性。如前所述,苏轼一生经历坎坷,但他不悲观厌世,对生活始终是热爱的。他喜爱山河的壮美。如《游径山》:“众峰来自天目山,势若骏马奔平川。中途勒破千里足,金鞭玉鞍相回旋。”《八月十五日看潮》:“江神河伯两醯鸡,海若东来气吐霓。安得夫差水犀手,三千强弩射潮低”。  《有关堂暴雨》:  “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拨不开。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十分潋滟金樽凸,于杖敲铿羯鼓催。唤起谪仙泉洒面,倒倾鲛室泻琼瑰。”他激情满怀,歌颂了群山、江潮、暴雨的壮美,气势磅礴,形象飞动,表现了诗人豪迈的个性。他也喜爱山川风物的秀丽。如《新城道中》其一云:  “东风知我欲山行,吹断檐边积雨声。岭上晴云披絮帽,树头初日挂铜钲。野桃含笑竹篱短,溪柳自摇沙水清。西崦人家应最乐,煮芹烧笋饷春耕”。他用清新、跳动的诗句描绘了春天的美景、春耕的欢乐,洋溢着诗人浓厚的情趣。又如《安国寺寻春》:  “卧闻百舌呼春风,起寻花柳村村同。”《送鲁元愉少卿知卫州》:  “桃花忽成荫,荞麦秀已繁。闭门春昼永,惟有黄蜂喧。”从“卧闻”、  “起寻”等句中,表达出他对春天的执着、热爱。
    对生活的热爱,在描写日常生活的小诗中,表现得尤为充分。他写茶后的小憩:“食罢茶瓯未要深,清风一榻抵千金。腹摇鼻息庭花落,还尽平生未足心”(《佛日山荣长老方丈五绝》其四);他写沐浴后的酣睡:“本来无垢洗更轻,倒床鼻息四邻惊”(《宿海云寺》);写食鱼:  “携来虽远鬣尚动,烹不待熟指先染”(《■陂鱼》);写戏水玩乐:“画船俯明镜,笑问汝为谁?忽然生鳞甲,乱我须与眉。散为百东坡,顷刻复在兹”(《泛颍》)。这类生活顼事,很少有人写,也不易写好。但在苏轼的笔下,却妙趣横生,读了使人感到亲切。尤其最后两首,把他那天真、顽童般的个性,活脱脱地刻画出来了。
    前面已述,他用乐观向政敌表示他的倔强、傲岸不屈。另一方面,由于他始终热爱生活、热爱人生,所以在贬谪之中,并没改变这个性格。在惠州贬所,他赏梅、钓鱼、饮酒、访友,安闲自在,随遇而安。如《再韵松风亭下梅花盛开》;“罗浮山下梅花村,玉雪为骨冰为魂……天香国艳肯相顾,知我酒熟诗情温。”《江郊》:“初日下照,潜鳞俯见。意钓忘鱼,乐此竿线。”《白鹤峰新居欲成过西邻翟秀才》:“林行婆家初闭户,翟夫子舍尚留关……中原北望无归日,邻火村春自往返。”在儋州,虽“非人所居,饮食不俱,药石无有”(《墓志铭》),但他自有乐趣,如《谪居三适》,表现他一种超然自得的情怀;《旦起理发》,用对比的手法,写出他青年时期,在朝廷作官,受到拘束,很不自在:“少年苦嗜睡,朝谒常匆匆。爬搔未云足,已困冠巾重。何异服辕马,沙尘满风鬃。雕鞍响珂月,实与相械同。”可现在日出方起,快乐自在:  “老栉从我久,齿疏含清风。一洗耳目明,习习万窍通。”《午窗坐睡》,写他肘靠竹几,脚盘在蒲团上,无忧无虑地进入梦乡:“蒲团蟠两膝,竹几阁双肘。此间道路熟,径到无何有。身心两不见,息息安且久。”《夜卧濯脚》,述说洗脚,津津乐道:“瓦盎深及膝,时复冷暖投。明灯一爪剪,快若鹰辞鞲。天低瘴云重,地薄海气浮。土无重腿药,独以薪水瘳。谁能更包裹,冠履装沐猴。”诗中还记述了他和穷山民、老妪、儿童来往的快乐情景。如《和陶拟古九首》其九云:  “黎山有幽子,形槁神独完。负薪入城市,笑我儒衣冠。……遗我吉贝布,海风今岁寒。”这位卖柴的穷山民同情诗人,送来吉贝布给诗人御寒。又如《被酒独行,遍至子云威徽先觉四黎云舍三首》其一云:“半醒半醉问诸黎,竹刺滕梢步步迷。但寻牛矢觅归路,家在牛栏西复西。”其二云:“总角黎家三四童,口吹葱叶送迎翁。莫作天涯万里意,溪边自有舞雩风。”其三云:“符老风情奈老何,朱颜减尽鬓丝多。投梭每困东邻女,换扇惟逢春梦婆。”诗人在黎家醉饮后,黎民指路,沿着牛屎小道归家,孩童吹着葱叶口哨,有迎有送,碰着黎家老妪,说说笑话。三首小诗把诗人的情趣、笑貌,活生生地描绘出来了,体现了他随缘自适,无处不乐的个性。
    苏轼一生是顽强的,个性是鲜明的。其个性的形成与其家庭教养、学识、思想均有着密切的关系。苏轼生在文学世家,父亲苏洵早有文名,母亲程氏“亲授以书,闻古今成败,辄能语其要”(《本传》),因此,苏轼从小就“奋厉有当世志”(《墓志铭》),长大后又“学通经史”,这与后来个性的形成有着重要的影响。苏轼一生儒家思想起若主导作用。他钦慕屈原、诸葛亮等经世济时人物:“丈夫重出处,不退要当前”(《和子由苦寒见寄》)。他按照儒家的仁政爱民的清官标准,认真为人民作好事,歌颂正直的官僚。同时,又尖锐地抨击时弊,表现出强烈的正义感;他作为一个大义凛然,敢说敢为的儒者,面对各种打击,始终表现出一种倔强、不屈的个性。正因为儒家的积极入世的精神起着主导作用,所以屡遭打击后不颓废、不归隐。固然,在贬谪黄州后,喜爱佛老,有时在诗中也露出消极的情绪,但这不是他的主导思想,多是用来排泄心中的苦闷。他说:  “莫从老君言,亦莫用佛语,仙山与佛国,终恐无是处。”(《和陶·神释》)又说:“许国忧心在,康时术已虚”(《望湖心亭》)。还以东汉名臣贾让、三国时虞翻自况,望能重新得到朝廷重用:“三策已应思贾让,孤忠终未赦虞翻。”(《庚辰岁人日作》)可见他主要倾向是积极、进取的。也可说明他贬谪海南,生活极度艰苦,却“不见老人衰惫之气”的真正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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