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夫人怨恨多

桃花夫人怨恨多
文｜曹声明

 

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叙述了这样一场战争：双方集结了二十万大军，激战了十年方告结束。引起规模如此宏大，战况如此激烈的这场战争的原因，竟然是为了争夺一位叫海伦的美女。这位美女究竟美到什么程度，大约已经美到让伟大诗人荷马无法言说的地步，所以史诗的作者在诗中没有一字一句的描写，人们只能凭着各自的智力水平去猜测想象了。海伦从此就成了西方美女的代名词，历史上有无海伦这位美女，是否发生过这场大战，这一直是西方人争论不休的话题。但在中国春秋时期，史书上却明白无误地记载过这位美女：因为她的惊世美貌，导致了三个诸侯国为之大动干戈，其中二个诸侯国君亡政息，她就是中国版的海伦——息夫人。

 

春秋时期陈国国君的二个女儿，都是名闻天下的大美人。大女儿嫁给了蔡国国君为妻，小女儿陈妫嫁给了息国国君为妻，世人称她为息夫人。有一年息夫人回娘家省亲，路过蔡国，她便顺络进城去看望姐姐。蔡候早就听说息夫人是个绝代佳人，比她姐姐更加妩媚动人。蔡候本是一个吃在碗里，看在锅里的好色之徒，心怀鬼胎的蔡候，于是热情地邀请息夫人进宫，盛宴款待息夫人。三杯酒下肚，蔡候望着艳如桃花的小姨子，淫心不由自主地荡漾起来，他那双不安分的淫手，借着敬酒之际，握住小姨子的柔荑久久不放。息夫人受此轻薄，十分恼怒，不待宴会结束，拂袖而去。息候知道此事后火冒三丈，恨不得马上剁了这个连襟。但是，在那个谁的拳头硬谁是大爷的丛林社会里，小小息国根本不是蔡国的对手。息候为了出这口窝囊气，绞尽了脑汁，思来想起，最后居然思想出这么一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馊主意，息候派使者向楚文王献计道：“你派兵征伐我，我向蔡候求救，蔡候念在连襟份上，必会救我。到时你我来个里应外合，一举灭了蔡国”。楚文王一直苦于息蔡两国联姻而无处下手，想不到天上突然掉下这么大的一个馅饼，楚文王惊喜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立刻发兵征伐息国。好心赶来救连襟的蔡候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反而被连襟推进了陷阱里，作了楚文王的阶下囚。这个颇具喜剧色彩的荒诞故事，被司马迁记在了《史记、管蔡世家》里。成了后人饭后茶余的笑谈。

 

这个让人笑破肚皮的故事并没到此结束，更大的笑料还在后头。楚文王活捉了蔡候后，本想杀了他，但经过大臣们的竭力劝阻，楚文王也感到杀之无名，徒增各诸侯国联合伐楚的借口。文王于是决定放了蔡候。为了抚平蔡候那颗受伤的心灵，楚王大摆酒宴为蔡候送行。酒席宴上，蔡候别有用心的大赞自己小姨子息夫人胜似仙女的美貌，蔡候说得天花乱坠，文王听得如醉如痴，从此息夫人就成了楚文王挥之不去的梦中情人！随后不久，楚文王便以巡视各地为名，来到了息国。这时已经臣服楚国的息候自然不敢怠慢，息候举行盛宴款待恩主文王，文王对息候的讨好奉承似乎不感兴趣，只是笑眯眯地问息候：“寡人上次兴兵为足下一雪辱妻之耻，难道贵夫人不该前来敬我一杯酒吗？”这分明是一个不合礼仪的无理要求，可息候早已授人以柄，现在家国生死已经捏在了楚王手里，息候哪有胆量去拒绝，无奈之下，只好请出息夫人，息夫人一出场，其艳丽的光彩立刻照花了文王的双眼。楚文王的三魂六魄瞬间就被息夫人摄取去了。神情恍惚的楚文王甚至不知道是如何回到下榻之所的。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的楚文王，第二天一大早就忙着张罗回请息候。酒席宴上，宾主正在酒酣言欢之际，楚王突然翻脸，下令捆绑了息候，随后亲自率兵到宫中抢夺息夫人，息夫人惊闻事变，急忙去投井自尽，不料被楚王大将斗丹拦住道：“你想叫楚王杀掉息候吗？”为了救丈夫，息夫人只得忍辱偷生的去了楚王宫中。至此，这幕喜滑稽剧转入到了悲凉的剧情之中。

 

楚文王为了讨得息夫人的欢心，让息候作了楚国都城的守门小吏，立陈妫为楚国夫人。息夫人在楚国虽然备受宠爱，过着远比息国更豪华富贵的生活，但是，她却整天闷闷不乐，从不主动同楚王讲话。楚文王非常奇怪地问她为何如此郁郁寡欢，她叹息道：“我的一切不幸都是蔡候造成的，可惜无人为我消除这心头之恨。”楚文王正愁无法赢得美人的芳心，二话不说，立刻再次发兵攻打蔡国，不费力气的又把蔡候活捉回来了。并下死命令把蔡候终身囚禁在楚国，九年之后，蔡候客死于楚国。一个至尊的国君，为了摸一下小姨子的手，竟然沦落成了一个低贱的囚徒，一分钟的精神愉悦，换来的是九年的囚徒生活，这实在是一个黑色大幽默！息夫人在楚王宫中生活了三年，生了二个儿子，长子叫熊艰，二儿子熊恽，他就是后来有名的楚成王。息夫人虽然是楚国的国母，但楚人一直称她为息夫人，从未改口。这是因为她虽身在楚宫，可心系息候。有年秋季，楚文王出城打猎，息夫人偷偷跑到城门口，私会自己丈夫息候，二人相对而泣，恍如隔世。息夫人柔肠寸断的哭道：“妾身当年忍辱偷生是为了救下夫君，后来苟且活命就是为了今天再见上夫君一面，二愿已了，妾身只求来世再续前缘！”话音刚落，她就撞墙而亡。息候望着息夫人血淋淋的尸体，肝胆俱裂，随即也撞墙而死。一个绝色佳人就这样香消玉损了，一对生死不渝的夫妻就这样以自己淋漓的鲜血，告别了这个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

 

西方的美女海伦似乎很超脱，她对为争夺她而大动干戈的双方，好像是不偏不倚于任何一方。特洛伊抢走了她，她还能悠闲自得的跑到特洛伊城上，饶有兴趣的观赏城下双方的激战，大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风范。国人读荷马史诗，总会冒出这样一个疑问：为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冷美女去流血牺牲值得吗？反观中国的海伦——息夫人，她有一种尊严不容侵犯的高贵气质，还有一颗对爱情忠贞不渝的爱心，更有一腔宁死不屈的热血！西方的海伦之所以那么的超脱悠闲，是因为没人苛求责难她，生在中国的海伦们，柔弱的双肩上却承受着沉重的负担。翻开史书，人们就会发现，历史上顶尖美女，总是和红颜祸水纠缠在一起。从褒姒的烽火戏诸侯，马嵬坡上的杨贵妃，一直到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陈圆圆，美女早就成了昏君佞臣的替罪羔羊。当年一句流行语说得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老百姓似乎并不买红颜祸水的账。楚人在息夫人溅血的地方遍种桃花，以寄托哀思，楚人还自发的建桃花洞和桃花庙来怀念她，楚人奉息夫人为桃花夫人立祠祭祀，后来又拜她为主宰桃花的女神。桃花夫人怨恨多，但是，那些揉碎美丽桃花的强盗们的罪恶，又岂是一个多字可以了得！老百姓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权贵们，当美丽成了祸水，证明的只能是这个社会的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