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黎
年轻时，我曾在一所省重点中学当教师，给高中学生讲授了六年语文课，其中有三年时间，是站在高三年级的讲台上度过的。后来离开了教师岗位，但对教育的关注却从未减弱过。教育不但关乎每个家庭的未来，关乎每个人的成长，更关乎一个民族的前途命运。因此，教育不单单是教育工作者的事，而是涉及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涉及社会中的每一个成员。 随着人生阅历的逐渐丰富，随着与各阶层的人不断接触与互动，也随着自己对社会观察的日益广泛和对社会思考的逐步深入，我越来越觉得文理分科存在着诸多弊端。这种弊端，显现于社会的各个领域，呈现于一个个的人身上，不能不引起我们的警觉与警醒。 知识是人的精神粮食。如果说人生命的延续，有赖于小麦大米，那么，人精神的丰富，则有赖于知识。知识之于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正如人要吃五谷杂粮身体才强壮那样，人对知识的吮吸也不能过于单一。如果只摄取某一种食物，而对其他食物都采取拒绝的态度，那么，他的身体就一定会因缺少某些必需的营养元素而失衡。失衡了，人就会生病，就会失去健康。同样的道理，人若只贪食某一种知识，而对其他知识概不接纳，人的精神形态就会变得偏执，变得狭窄，难以拥有健康的人格。 世界上的知识，宛若地球，本是相互粘连、相互依存、相互作用，并浑然一体的。只因知识过于浩瀚，无边无际，人穷其一生，也只能浅尝辄止，于是为了学习的方便，才将知识的“地球”予以分割，并为其制造出各式各样的边界。这里是太平洋，那里是印度洋，这里是欧洲，那里是美洲，这里是喜马拉雅山，那里是乞力马扎罗山……但实际上，海洋与山脉，湖泊与高原，都是“地球”不可或缺的生理器官，少了其中的任何一个，“地球”上的生态都会发生变异，依附于“地球”的生物，就不可避免地面临着诸多灾害与灾难。所谓的“蝴蝶效应”（在一个动力系统中，初始条件下微小的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长期而巨大的连锁反应），蝴蝶在热带轻轻扇动一下翅膀，就有可能给遥远的国家造成一场飓风—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在现实生活里，文理分科的负面效应随处可见。一个理科毕业生，也许他在他专长的领域表现得很优秀，但因缺少基本的语言表达能力，即使有了新发明，有了新创造，却难以将新发明与新创造的原理，有逻辑有层次地讲述清楚，于是就无法得到社会更为广泛的认可；一个文科毕业生，如果对数理化一窍不通，他即使拥有良好的语言能力，也难以对物质世界的内在逻辑，有着清晰的判断和把握。 曾几何时，中国的民间流传着如下话语：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样的说辞，培植了这样的社会观念；这样的社会观念，又非常深刻地影响了中国社会的价值走向，给众多学子的学科选择造成了严重的误导。重理轻文的社会风尚，至今都未有根本性的改变。但风尚归风尚，事实归事实。确凿无疑的事实却是，文科不是可以忽视的学科，它之于人不是可有可无的，而是必不可少的。理科研究的是物质世界，而文科研究的是人的本身。理科教给人以物质原理，文科却教给人以思维方式。没有科学的思维，没有登高望远的视界，没有良好的人文素养，我相信，理科生的理科功底再扎实，他也难以有大的作为。 社会越来越粗鄙化，人性越来越粗俗化，人文教养越来越稀薄化，文理分科可谓“功莫大焉”。怎样的土壤，会孕育怎样的植物；怎样的果树，会结出怎样的果实。如果想提升一个民族的整体素养，就不能不先从改良土壤入手，然后再思忖该栽植何种树木更为适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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