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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三百年精彩大历史(转帖连载27)

 山乡武侠 2015-12-08

第十八章 田齐滥觞(一)
  本章将要叙述的核心事件发生在公元前672年,然而缘由须从陈国的第十二任君主陈桓公说起。
  陈桓公于公元前744年即位为君,享国达38年之久,他的执政期间基本上与春秋小霸王郑庄公(公元前743年即位,享国44年)重合。因此,陈桓公的职业生涯里,不可避免地浸染了许多郑国霸业的色彩。
  关于那段时期陈国的事迹,老师虽在前文中多有提及,但限于陈国的国力较弱,对中原地缘政治的影响不大,所以,话语往往十分简略。
  此处,为了把“田齐”的前世说清楚,老师有必要再对陈桓公的往事作扼要的回顾。
  公元前717年,郑庄公亲征陈国,大获而归。
  战败的结果激起了民众对陈桓公的怨愤,因为之前郑庄公曾经主动请求与陈国媾和,但陈桓公拒不接受;他的庶弟公子佗劝他与郑国多亲近亲近,他也置若罔闻。故时人讥之“长恶不悛,从自及也”,认为陈桓公这是自取祸患之道。
  事实上,老师不赞同给陈桓公戴上“长恶不悛”的大帽子。
  陈桓公并非为恶之君,他坚持不与郑国媾和,主要还是体现了对周王室的忠诚(当时周、郑交恶,而周、陈交好),还有一种对大国沙文主义的反抗,这些都跟逆潮流而动或者为非作歹扯不上关系。
  然而,陈国士民肯定不会认同我这个局外人的观点,因为他们直接承受着战败的巨大痛苦,他们更愿意以成败来论善恶,理所当然会生发出陈桓公昏聩,而公子佗贤明的想法。
  就是这种想法,深刻影响了陈国内政的演变。
  次年,国际政治格局出现重大转变,随着郑国与主要竞争对手宋国媾和,一直与宋国协同步调的陈国,也适时地与郑国缔结了盟约。
  这次结盟采取先由陈国派员赴郑签约,再由郑国派员赴陈签约的方式。当时代表陈国赴郑的正是公子佗。
  可是这位国人心目中的贤公子在与郑庄公歃血时显得心不在焉,遭致了郑大夫泄伯的非议,这从某个方面反映了公子佗骄纵蛮横的性格特点。
  稍后,郑大夫良佐赴陈,见闻所及,察觉到陈国隐隐有动乱的迹象。不得不说,良佐的观察力很强大,因为他预判的陈国动乱,最终在遥远的十年之后变成了现实。
  关于这场动乱酝酿发酵的过程,史籍中未作详细的叙述,但既然公子佗在士民心目中拥有超越陈桓公的威信,其本人又不是胆小怕事之徒,那么陈国动乱的大致走向,我们似乎不难猜测。
  接下来的十年间,陈桓公经历了嫁女给郑世子忽以及与郑庄公、齐僖公联手处置宋华父督弑君之乱等事件,前文已有交代。
  约在公元前708年12月下旬和公元前707年1月中旬之间,鲁国陆续收到了两份来自陈国的公文(春秋时期,诸侯间有相互告知本国重大事件的习俗)。
  第一份公文是讣告,通报陈桓公于公元前708年12月21日死亡。
  依照常理而言,陈桓公享国日久,年齿必然已老,死了也是顺途路,没什么好奇怪。
  可奇怪的事接踵而来,第二份公文仍旧是讣告,而且通报的死亡对象仍旧是陈桓公,死亡日期则是公元前707年1月6日。

 

鲁国这下摸不着头脑了,陈桓公不像是个仙风道骨的人物,他凭什么可以比别人多死一次?
  莫非,陈桓公的确是将死之人,只不过第一次乃临床假死,毛手毛脚的陈国人却误以为他真的死了,就急匆匆通报死亡,结果讣告刚一发出,陈桓公又缓过气来,苟延残喘了半个月后,才真的一命归西?
  事情的真相为何,已无确凿的线索可以查证。《春秋》只是笼统地记叙道:“甲戌(公元前708年12月21日)、己丑(公元前707年1月6日),陈侯鲍(陈桓公)卒”。
  对此,《左传》和《史记》给出的诠释是,在陈桓公病危期间,陈国陷入动乱,国民四分五散,有两帮人获取到了不同的陈桓公死期,然后各自给鲁国发讣告,所以口径无法统一。
  这种说法,貌似合情合理,但它有一个非细细审查不能被发现的漏洞,即它仅仅说明了为什么陈国会为陈桓公一人之死发出两份讣告,而没有说清楚为什么两帮人获取到的陈桓公的死期会相差十六天。
  鉴于陈桓公之死伴随着政治动荡,可以想见,陈桓公咽气的时刻,国都之内必然一片混乱。会不会存在某种外力,加速了他的死亡,继而又掩盖了他确切的死亡时间呢?
  因此,这桩疑案的重头,其实不在于辨明陈桓公死亡的时间,而在于确定陈桓公死亡的原因。
  《谷梁传》和《公羊传》给出的诠释堪堪涉及到了陈桓公的死因。
  两传认为,《春秋》叙史的时候秉持了一个重要原则,即“信以传信,疑以传疑”。也就是说,能够确认的事情,就记录下唯一的版本;不能够确认的事情,则同时记录下不同的版本。
  譬如,《春秋》对陈桓公两个不同死亡时间的记载,就使用了这种包而不漏的笔法。
  随后,两传异口同声地继续诠释说,陈桓公于公元前708年12月21日走失,其尸体于公元前707年1月6日被发现,两个日期之间,没有任何人见过陈桓公的踪影,因此也就没有任何人知道陈桓公死亡的确切时间。
  言下之意,走失是导致陈桓公死亡的最大肇因。至于走失途中陈桓公具体遭遇了什么,两传已经交代了无人得见的前提,自然也就无法追考。
  所以,陈桓公有可能死于两个日期之间的任意一天,再所以,陈国人只好把走失和现尸这两个具有代表性的日期都作为陈桓公的死期。
  这种说法看起来比《左传》和《史记》提供的说法更加严谨,既说明了两份讣告时间差异的根源,又为这个根源找了一个自圆其说的注脚——陈桓公之死缺乏第一现场的目击证人,因此,其死亡时间注定只能精确到一个相隔十六天的时间段。
  可是,老师认为这种说法依然不够靠谱,因为它籍以展开的基点有牵强附会的嫌疑

作为一个成年人,陈桓公具备完全的行为意识自控能力,绝不会主动把自己弄丢掉;更何况他位居国君,时时刻刻处于众人环伺之下,即便是老得或病得脑子坏了(《公羊传》就明确提出,陈桓公晚年患有精神病),那些个保镖保姆之类的下人也会好好地看护他,他想玩失踪,谈何容易?
  因此,走失的观点,站不住脚。
  如此推导下来,似乎只剩下一种可能:有人手眼通天,故意让陈桓公在公众视线里消失一段时间,并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甚至于说,失踪本身就是一个障眼法,目的是用以干扰公众探求陈桓公死因的切入点。
  总之,老师倾向于从暗黑的角度来推理陈桓公之死,他唯有死于谋杀才最合乎逻辑。至于谋杀陈桓公的嫌疑犯是谁,老师要把目光投向公子佗。
  因为,陈桓公死后,公子佗便弑杀陈世子免而自立为君,史称陈废公。同学们瞧一瞧看一看,公子佗这厮,他有什么办法可以洗清自己裤裆里的黄泥巴吗?
  另外还有一份可以旁证陈国最高权力更替时充斥着密议的材料,出自《史记?陈杞世家》的记载,它提到公子佗是在蔡国的鼎力支持下弑陈免而篡位的。
  蔡国要支持公子佗破坏陈国的继承顺序,显然不可能临时起意,其当权者心中想必已谋划多时了吧。
  然而搞笑的是,这位蔡国亲手扶立的陈废公,当政的时间并不长,八个多月后,他竟然又被蔡人亲手给杀了。
  关于陈废公之死,也有两种不同的版本流传,一种版本出自《史记》,另一种版本出自春秋三传(即《左传》、《公羊传》和《谷梁传》)。
  《史记》的版本目前受到了质疑,因为在它描述的情节中出现了两处硬伤。
  一是把陈废公写成了陈厉公,继而又把真正的陈厉公写成了陈利公。
  二是其关于陈废公和陈厉公在位时期的划定,与史学界的主流声音不相符。
  在抛开这两处硬伤之后,《史记》提供的案情如下。
  陈废公娶蔡女为夫人,该夫人的德操很差劲,居然与蔡国人通奸。可是陈废公并不憋屈,他也经常跑到蔡国去求合体。
  夫妇俩彼此尊重对方的兴趣爱好,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互不干涉,倒也相安无事。
  可是乱搞两性关系这事嘛,总是存在一定的风险,欠下的风流债多了,难保不赔个倾家荡产。譬如陈废公,就在某一次跨国淫乱时,把小命给搭了进去。
  事情是这样的。当年被陈废公弑杀的前世子陈免有三个弟弟,从长到幼分别是公子跃、公子林和公子杵臼。兄弟仨和陈免的情谊很深厚,一直对陈废公弑杀陈免怀有刻骨的仇恨,只是苦于找不到报复的机会。
  后来,兄弟仨掌握了陈废公赴蔡国寻欢作乐的规律,就与蔡国人合谋,设下杀人的圈套,再物色一个美女引诱陈废公上钩。结果,兄弟仨与蔡国人一起,成功地帮陈废公完成了这个设定为过把瘾就死的游戏。

春秋三传提供的案情如下。
  陈废公之为人很淫贱。所谓淫贱,顾名思义就是既淫又贱。
  淫在何处?他喜欢声色犬马,以泡妞和田猎为平生要务。
  贱在何处?作为一个君主,喜欢声色犬马也就算了,他却偏偏口味独特,放着陈国的小母狗小母猪不要,非得跑到蔡国去作弄这些事情;而且每次去的时候,都把自己打扮成平民的样貌,也不知他是想偷偷摸摸掩人耳目,还是想刻意营造一种“偷”的快感。
  然而这种转换身份的行为最终被证明是搬起石头砸中了自己的脚。
  某一次,陈废公在蔡国玩乐的时候与蔡人发生了冲突,或者是为了争夺猎物,或者是为了争夺女人,反正冲突瞬间升级为了拼杀。
  于是陈废公尝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因为,蔡人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人就是陈国国君,所以下手时毫不留情,三下五除二就把陈废公杀死了。
  我们现在采信春秋三传的说法,虽然本文情节的演进和陈废公的具体死因没多大关系。
  陈废公死后,公子跃因为其母亲出自蔡国,所以于公元前706年被蔡国立为陈国国君,史称陈厉公。次年,陈厉公得了一个儿子,名叫完。
  早年的公子完有什么过人之处,我们不得而知,但《左传》中的两则记载强烈地暗示着,这个人很不简单。
  第一则。
  公子完年少的时候,有一个周王庭的太史经过陈国,陈厉公让他为公子完占卜,看看这孩子将来的前程如何。
  老师猜想,陈厉公既然特意问询太史,那么他潜意识里肯定做好了接受一切奇谈怪论的心理准备。可是当陈厉公听了太史占卜给出的答复后,老师相信他一定讶异地从座席上跳了起来。
  因为,太史的答语透露出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公子完本人最多也就做个君王的上宾,但他的后代在陈国灭亡之后,会享有一个姜姓的国家。
  我说周太史,夸夸其谈可以,小心风大闪了口条哦!
  第二则。
  公子完成年后,陈国大夫懿氏想把女儿嫁给他,于是懿氏夫人为婚事的凶吉而占卜。
  占卜完毕后,夫人根据卦象对懿氏解读说:“有妫(注:陈国国君姓妫)之后,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与京(注:京是争雄的意思)。”
  这个说法不但与周太史不谋而合,而且细致到了对代系的刻画,如果不是史籍言之凿凿,老师真想把它转发五百次。
  太史和懿氏夫人的预言是人话还是鬼话,暂且按住不表,因为自有历史给予公正的评价,我们只管拭目以待就是陈厉公死后,公子林和公子杵臼相继担任陈国国君,其谥号分别为陈庄公和陈宣公。
  陈宣公原本已经立儿子御寇为世子,可一个嬖姬给他生了个叫款的公子后,陈宣公又想另起炉灶,立公子款为世子。
  大概是与嬖姬在枕头上有过海誓山盟,所以陈宣公的情绪非常亢奋,他直接把公子御寇杀了,为公子款铺就了一条通往世子之位的平坦大道。
  这件事发生在陈宣公二十一年,也就是公元前672年,正是本章节开头老师所提到的年份。
  公子御寇和公子完是一对铁哥们,公子御寇横死,公子完害怕祸及自身,便仓惶逃奔到了齐国。
  讲到这里,老师忍不住要插嘴问一句,有多少同学看见齐国的字样后,冷不禁打了个寒战?齐国,齐国,氏吕而姓姜呀!
  齐桓公对公子完很敬重,准备让他出任齐国的卿士。
  公子完再三逊谢,称自己是“羁旅之臣”,能在齐国混口安稳饭吃就心满意足了,不敢奢求荣华富贵。
  齐桓公盛意拳拳,便退而求其次,任命公子完为齐国掌管百工的工正。
  公子完后来在齐国颇有仁义的令名。
  据《左传》记载,有一次,公子完招待齐桓公饮酒,气氛非常融洽,喝完白的来啤的,喝完啤的来红的,一直持续到日落西山,主宾的兴致仍旧高昂。齐桓公提议说,咱点上灯烛继续喝吧。
  春秋时有好酒之风,换做一般人遇见领导劝酒,早就喜出望外、连声附和了。可公子完却回答说,臣只能白天招待国君,晚上陪饮则不敢奉命。
  有识之士评论说:把完成礼仪当作饮酒的目的,而不酗酒过度,这是义;当和国君饮酒完成了礼仪后,就不再过度酗酒,这是仁。
  啊,好一个有仁有义的公子完!好一副君臣际遇的感人场面!不过,如果齐桓公能够逆料公子完子孙的造化,他一定会用最彻底的办法毫不犹豫地将公子完置于死地,继而毁尸灭迹,确保连一星半点的DNA都不剩下。
  只可惜,即便英雄如齐桓公者,也无法跨越时空预见过于久远的未来。
  春秋时代,“陈”和“田”是同音字,所以公子完原本的氏——“陈”,有时也被称作“田”,这成为了公子完后人正式改氏为田的渊薮。
  公子完的子辈和孙辈没什么突出人物,他的曾孙陈须无任齐国大夫,陈须无之子陈无宇以勇武事奉齐后庄公(齐国有两个庄公),极受齐后庄公的宠幸,位居齐国上大夫之列。
  陈无宇虽然不是执政大夫,但他一方面不遗余力地收买公族和国民,一方面挖空心思地打击其他大夫世家,故而实际上在齐国政坛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时任大夫晏婴(《史记》中与管仲并传的贤大夫)亦有“齐国之政卒归于田氏矣”之叹。
  从公子完至陈无宇,恰是五世。
  陈无宇有两个儿子,分别叫陈开和陈乞。
  陈乞的政治手腕比其父更加老辣,在继续实施收买政策、使“齐之民归之如流水”之余,进一步加大打击力度,扩大打击范围,一连弑杀了齐晏孺子和齐悼公两位国君,并自立为相,擅专齐政。
  陈乞之子陈常(亦称陈恒,古者“常”“恒”同音)再接再厉,弑齐简公而立齐平公,权势愈固,田氏篡位已是大势所趋。
  从公子完至陈常,自然世代数为七,政治世代数算上陈开后为八。
  陈常的儿子陈盘、孙子陈白和曾孙陈和俱为齐宣公之相。齐宣公死后,齐康公继立,“淫於酒妇人,不听政”,于公元前391年被陈和流放到海上,只享有一城的食邑。
  公元前386年,齐国的实际统治者陈和经由魏文侯的引见,以财物贿于周安王,终于被周王室立为诸侯,史称田齐太公,正式执掌齐国,此时距离陈国灭亡已有94年。
  而那位在东海上随波逐流的齐康公,连最后一城的食邑也被田齐太公收回,完全断绝了生活来源。
  因为经年累月无法靠泊大陆,船上的各种物资极度匮乏,齐康公甚至没有铜鼎煮食,只好用一种叫钭的铜勺煮些野菜鱼虾果腹,其境遇之悲惨,难以用言语描述。
  公元前379年,齐康公怆然死去,“吕氏遂绝其祀”,齐国的悲欢荣辱,从此都由田氏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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