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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泪忆慈母

 老子传人 2015-12-11

挥泪忆慈母(散文)

王玉太

 

又到娘忌日,思母情更浓。这些年,每逢母亲的生日忌日或逢年过节,夜深人静时,我常常想起亲爱的母亲。

其实,母亲辞世已20多年了,可她的善良、勤劳和付出,她的人格魅力和高尚品质,任凭时间的潮水怎样冲刷,也冲洗不掉。想起母亲,我就不由得黯然伤怀,独自泪下。

一、

听母亲讲过她心酸的身世:1920年7月17日,母亲生于大名县龙王庙一个贫困的家庭里,姥爷给地主家扛长工,姥姥养育着五六个子女,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光,大名县地处平原,那时每逢雨季,洪水泛滥,冲走房子,姥姥一家人就讨荒过日子,母亲不到五岁,姥爷就去世了,姥姥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养着一大群孩子,大的不过十几岁,小的只有一两岁,无奈,为了给子女留下活路,姥姥徒步300里携儿带女来到涉县,含泪把只有五岁的母亲,卖了80块大洋,母亲被卖到招岗村当童养媳,次年八月,姥姥一家人全部被洪水冲走,母亲没有了亲人。

招岗村那家老夫妻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女孩子是个聋哑人。5岁的母亲还是个孩子,就常常去山沟沟挖野菜,拾柴火,洗衣做饭。母亲7岁那年,那个还不谐事事的“小丈夫”,刚刚11岁,被抓壮丁抓走了,后来死在了外面,两个老人中年丧子,心情不好,母亲就挑起了生活的重担,缝缝补补、洗衣做饭、种地、挑肥、推碾子、挑水,样样做得像模像样,可身子骨常常累的像散了架似的。

1936年,母亲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身材高挑,白白净净,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十分可爱,说媒的络绎不绝,16岁那年,经媒婆介绍,嫁到清凉村,给我父亲成亲,母亲终于逃出了苦海。

可是,那时,我父亲家里也不富裕,我爷爷不久在中原惨案中被日本鬼子残忍地杀害了,奶奶整天以泪洗面,哭得双目失明,生活不能自理。母亲每天拉着婆母,冬天去向阳处晒太阳,夜晚冷,就给老人灌热水瓶,夏天去街门口乘凉快,拿扇子给老人扇风纳凉,一年365天,天天端屎端尿,洗脸洗澡,撑床叠被,把老人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每一顿饭总是先给婆婆吃。

伯祖父膝下无子,女儿远嫁北岗村,八十余高龄无依无靠,又患老年痴呆,常常往裤子里被子里拉屎拉尿,母亲就像自己的亲爹一样,为老人拆洗衣服,更换被子,那时家里穷,都是冬天一身单棉衣,独被子,没有备用,母亲就把闹赃了的衣服洗干净后,到炉火上烤干,油灯下,再一针一线缝补好,母亲熬得眼睛红红的,等老人家第二天穿。如果夜晚被子赃了,母亲就白天洗干净缝补好,不耽搁老人晚上盖。

那时父亲正跟着地下共产党秘密开展活动,这个家的重担就落在母亲一人肩上,母亲常纺花织布到深夜。为了省灯油,冬天借月光在院中纺花,双腿冻得冰凉麻木了,站起来,跺跺脚,搓搓脸,再接着做,手上、脚上冻得都是裂口儿,生疼。母亲往往只掉泪,不吭声。

一天鹅毛大雪铺天盖地下起来,天已昏黑,痴呆的大爷爷仍然没有回家,母亲心急如焚,急急忙忙去找人,外面朔风似刀,雪花打到脸上,生疼生疼。母亲边走边喊,先往老人经常去的南原村找,没找到,便往村北的路上走。母亲劳累一天,饥肠辘辘,小路崎岖,厚厚白雪覆盖的一块块鹅卵石踩到脚下,母亲摔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又摔倒。一直走了七八里来到后郊沟,隐约听到山边有答应的声音,边走边喊,边喊边找,终于找到了大爷爷。母亲跌跌撞撞搀他回到家时,整整找了十个小时,月亮已经西垂。

母亲望着伯祖父,痛哭流涕:"大大(读音:代),你千万不要远走了,没了你,我怎么向你侄儿交代啊。……”

我母亲照顾我那瞎眼的奶奶六七年,照顾痴呆的大爷爷又五六年,不是亲生胜似亲儿女。前后十一二年啊,人生有几个十一二年!母亲终于从黄莲、苦胆般的道路上挣扎着熬过来了。

母亲孝亲敬老的事,给村里人留下铭心刻骨般的印象。

“丝丝白发儿女债,道道深纹母子情”,为使子女长大成人,母亲苦撑苦熬苦泪淹心。

1960年初夏,我呱呱坠地。那年,父亲在河南店镇当领导。

那时镇里没小车,连自行车也没有,父亲几天才匆匆回家一次,母亲承担着繁重的磨面、缝补、洗衣、做饭等活儿。6口人张嘴吃饭,隔三差五就要套牲口磨面。冬天做饭还好点,炎夏做饭烧柴草,汗如水洗。若擀面条吃,老人孩子吃面条,母亲最后总是喝剩菜剩汤。

母亲生了六个子女,我最小,大哥两岁就不幸夭折了。活泼可爱的大姐五岁时,就会在房前屋后,用稚嫩的小手栽豆角。秋天,豆角枝叶茂盛,结满丝丝豆角,可我那大姐姐却病死了。我五岁时,二哥哥突然患急性脑膜炎,几天高烧不退,奄奄一息,县医院治不了,人们七手八脚,用担架抬回家,母亲像疯了一样,四处求医,“只要能叫孩子好了,我给人家磕头!"她七八天没有合眼,眼睛布满了血丝,一脸憔悴。请来一民间大夫,大夫让人为降温,正月寒天,母亲就在院子里放上大盆,盛上水,冻成冰,用毛巾沾上冰水,给哥哥擦身子降温,一明一夜,母亲的手冻麻木了,她用气呵呵,继续擦。哥哥的体温降下来,终于醒过来,一家人异常高兴,可能是乐极生悲吧,不一会,哥哥又不省人事了,按村里人习惯,有人到房顶上叫魂儿。这时母亲担心过度,也没气了,人们乱作一团,又到房顶上给母亲叫魂儿,母亲醒过来了,她盯着直挺挺已经死去的儿子,三天三夜没有睡觉,没有吃饭。哥哥才18岁啊,正是黄金一般的年龄,对母亲的打击可想而之。六个孩子,死了三个,三哥哥也有病,母亲心如刀绞,总担心儿女夭折,吓破了苦胆。

我小时体质弱,常患感冒、拉肚子、流鼻血,因缺钱,病重时,家中才肯请医生诊治,才打针吃药。药苦,我哭闹着不喝。母亲无钱买糖,哄我半天,喝一勺,抱我走走,再哄再喝。我四岁那年,得了重感冒,好几天,在40度上下,高烧不退,母亲像热锅上的蚂蚁,好几个晚上,母亲没脱衣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泼葱姜水让我喝,一会儿,用冷毛巾给我降温度,不停地烧香拜佛,祷告神灵,保佑我快快好起来,还不停地让我喝些水,水中,有母亲操碎了的心血。药里,有母亲滴下的伤心泪水!

母亲晚年,我三哥患上了癫痫病,为治哥哥的病,母亲一夜夜睡不着,不知寻了多少偏方,不知为求医费了多少口舌。1990年5月,母亲因病住院,我和姐姐照顾着,哥哥每晚去看望她,可就在那几天,36岁的哥哥突然发病,溺水死了。老了老了,六个孩子,已死了四个,疾病中的母亲哪里受得了老年丧子打击,家人商量:只有瞒哄她,过了一天算一天。可连续几天哥哥没有来看望,怎么能瞒过老人家。母亲一直追问,我们一直瞒她,一个月后,母亲出医院了,为了不让母亲受丧子之痛,病情复发,我们只好把她送到姐家,继续瞒天过海。半年后,母亲一直反着要回家,我们只有随她,那天,当母亲看到大门上的丧家贴时,母亲眼泪夺眶而出,一气晕了过去,好在我们事前准备了急救品,才过了这一关。

我婚后,相继有了两个孩子。那些年,我工资低,孩子们穿的棉衣,哪有单衣罩在外面呢!孩子们的衣服好脏,母亲又喜欢干净,总是孩子晚上睡觉后,将棉衣拆了,洗净,放在火炉上烤干,然后飞针走线,第二天孩子便穿上了干净的棉衣。母亲常因做衣做鞋熬夜,困了,用冷水洗洗脸,或和衣稍躺会儿起来再做。为了子孙上学,母亲总是天不明就起床,烧火做饭,叫孩子起床,把热腾腾的饭端上来,叫孩子吃,母亲一边拿热腾腾毛巾给子孙擦脸,一直到孩子蹦蹦跳跳上学去,老人家哪睡过一个囫囵觉啊!

那时母亲因风湿症腰背驼得抬不起头,可她天天早起晚睡,缝补衣裳,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帮有灾有难的乡亲,有时竞忙得顾不上吃饭,母亲像蜡烛,燃烧尽自己,把光明给予他人。母亲没有上过学,可记忆力很强,常把听来的故事铭记在心,倒背如流,月光下,她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给我们讲什么“岳飞精忠报国”、“王祥卧冰母”、“孟姜女哭倒长城”“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等故事,讲的有滋有味。使子女从小受到忠、孝、贞、义的传统美德熏陶,至今,母亲对我的教育记忆犹新,也塑造了我姐弟忠诚、孝顺、贤惠、义气的性格,为我成为一条小船掌舵人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品德基础。

 母亲的生育养育之恩,天高海深! 

善良是母亲一生的真实写照。

1961年,叔叔突然暴病身亡,留下大大小小四个孩子,最大的不9岁,最小的只有六个月,婶婶只有28岁啊,婶婶每天做饭时,想起自己的丈夫就哭天喊地,痛不欲生,可婶婶生性要强,再大困难也不开口求人,善良的母亲便主动去帮忙,尽量照管她。婶婶哭了整整三年,母亲整整劝了她三年。每逢秋天生产队在三里外分红蜀萝卜了,母亲担心他们拿不回来,总是叫家人去帮忙担回来。为侄儿女的事,凡事如同亲生。我堂弟比我小几个月,母亲就是买一个烧饼,也要分开,让我和堂弟吃。婶婶的孩子有个头痛脑热,母亲总是日夜守护着,不知道操了多少心。 

母亲常给我姐弟说,与人处事和为先,与人交往多忍让 ,宁吃亏勿讨别人便宜。儿时家里穷,缺吃少穿,可不论乡里乡亲谁家有难,母亲都尽力去帮。邻居程堂的,在自家房顶上晒麦子,摔下来身亡,妻子携女儿改嫁,剩下两个孤儿,一个六岁,一个四岁,流离失所,饥一顿饱一顿,冬天冻得瑟瑟发抖,母亲把两个孩子接到家里,烧开水,给孩子洗澡,换洗衣服,端上热腾腾的玉米面汤、窝窝头,两个孩子狼吞虎咽一会儿吃完了,可自己的孩子只喝了半碗汤,那两个孩子从此叫我妈“奶奶”一来就是两三年,让孩子度过了最难的一段日子。

我有个远房叔叔不行正事住了监狱,剩下一双子女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母亲又接到家里扶养数年。我有个表姑,姑夫在峰峰煤矿工作,家里有三男一女,家里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母亲经常去给她送吃的,还常叫表姑姑家人来吃饭,表姑姑一辈子与我母亲像亲姐妹一般。

不少乡亲们喜欢找到母亲帮忙,小到纳鞋底,大到别人借钱,只要自己稍微能行,她都不拒绝。有外来收废品的人、痴呆人路过家门渴了饿了,母亲都会毫不犹豫地给吃的。母亲省吃俭用,常常施舍他人,她见不得有的人受苦受难。 

 母亲的一生积德行善,怜弱悯贫,因此村里人异口同声说她是“好人”。

母亲的晚年,像一台破旧不堪的机器不停地运转,始终与病痛不屈不挠斗争着,母亲一直病病殃殃,可一直不闲着。1992年七月初三这天中午,我回家后,母亲说难受,我要带她去医院看看,母亲说“老毛病了,顶顶就过去了”,午饭她不想吃,下午2点,我又专门给母亲做了她喜欢吃的鸡蛋疙瘩汤,老人慢慢的吃下了。并催我“不要担心,快去上班吧。”晚上下班回家后,母亲疼痛难忍,吐了一地,我急急忙忙去请医生,医生看了看说,“暑气,输输液就好了,”晚饭开始输液,母亲神情一直不佳,午夜时分,母亲呼吸微弱急促,我忙问:“娘,难受吗? 母亲清晰地说“不。你早点儿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你姐姐一个人看着就行了。”我放心不下,一直看着。可是,没过一会儿,母亲呼吸越来越微弱,慢慢的没有了,母亲就这样平静地去了,永远永远地去了。看着看着,我的泪水哗啦啦地涌出来,这天塌地陷般的事,我怎么能接受啊,我一时发怔,继而嚎啕大哭,哭天喊地,一遍遍呼唤着“娘啊,娘啊!,”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我哭得死去活来的,嗓子哭哑了,泪水哭干了,眼睛哭肿了,可母亲再也没有睁开那一双慈祥的眼睛,再也没有张开那善意的嘴。

我一千遍一万遍在心里呐喊;娘啊,娘!如果有来生,你还是我的亲娘,如果有来世,我们还做你的儿女。

    母亲走了,永远地走了,留给儿孙和亲朋凄凄悲情、绵绵哀思!母仪永垂不朽,慈范永世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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