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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今年二十五岁的冷小姐而言，她那颗不大的心房中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大凡秘密极多的女人，即使年纪轻轻，也会满怀心事，带着貌似饱经风霜、历经沧桑的奇异心态。说话语气、待人态度，若是拿捏起来，居然让人怀疑这小小女子莫不是当真阅人无数，如今还是千帆尽处，早已挥袖道别云彩。 言谈举止，她也总有看轻他人的意思在，好像自己才算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那些情情爱爱柔情蜜意雪月风花都是虚妄。但最有意思的是，冷小姐虽然看似心事浓如酒，其实却只是浑浑噩噩过了这二十多年，连一次短暂的恋爱都没有谈过。 因此这里要说的，就是冷小姐自以为讳莫如深的秘密，其实在别人的眼中，实在是不值一提，或许连窥探的欲望都没有呢。 第一话 冷小姐的性别意识起源于小学三年级，当时约莫有十岁光景。就好像一场大梦方觉晓似的，她猛然间意识到原来自己是个爱美的少女了。 那时胸部微微有些疼痛，她从电视上看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就在脑海里胡乱猜想，心想莫不是自己得了乳癌？可是自己胸部还是那样平坦，可又听说即使平坦如男人，也有得乳癌的几率。 随着胸部的微微隆起，在她心中越发醒目的是对自己外貌的估计，以及班级里那些还是形同傻瓜的男生们的眼光。她开始留意起班级里的女生谁比较漂亮，或是谁的打扮出众夺目。在半个学期前，她可是因死活不愿穿裙子而和母亲大吵一场。 当时的她，认为长裤更为轻松自在。 一想到班级里的小美人筱君早就打扮得如同公主，她就懊悔不已。 蓄起长发、穿起长裙、头上佩戴颜色缤纷的蝴蝶结，这些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赢得那些傻瓜男生的注目，那些懵懂女生的憧憬。 于是，冷小姐变得活泼开朗，上课积极举手发言，学校班级各类活动都踊跃参加。她喜欢站在台前的感觉，尤其是朗诵或者演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自己来不及分辨这些目光背后的情绪，只顾着享受那一刹那的快感。 看吧，她果然在十岁就有了性别意识，否则怎么连那种一刹那的快感都能体会得到呢？ 可惜男生们对她似乎并不买帐。 他们依旧在背地里喊筱君“小美人”，有时连“人”都会省略，直接亲切地称呼她为“小美”。 明明对方读书不如自己、表演节目不如自己、体育运动也不如自己，就连长相，冷小姐也以为是自己更胜一筹。 “雯雯啊，你觉得我们班级里哪个女生最漂亮呀？” 正如每个公主身边都会有个小跟班一样 ，冷小姐选择看似平淡无奇的雯雯当自己的手下。雯雯成绩一般、长相一般、性格一般，混在人群里就像一滴水落入江河，连个圈儿都不会有。 “我觉得筱君很可爱。” “筱君只是装可爱好不好，她整天穿那种累赘的裙子不会觉得麻烦吗？” “那我觉得燕敏挺好看的。” “你有没有眼光？燕敏连眼皮都是单的，单眼皮会漂亮吗？” “璐璐眼睛大大的很甜美呀。” “切！璐璐眼睛大而无神，你没看见她鼻梁有多塌。” 虽然雯雯的提议屡屡被冷小姐否定，但是雯雯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冷小姐的名字。既然人家没有提，冷小姐就算再自负，总不能主动说觉得自己最美，是吧？ 但是在那天，冷小姐对筱君、燕敏还有璐璐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恶感。 要是这几个女生都消失，总该轮到我了吧？ 这是隐藏在冷小姐心中的第一个秘密，即便面对至交好友，冷小姐从未吐露过自己的心事。她的外表看起来，就如同她的姓氏一样，冷若冰霜，好像除了学习和课外活动，任何人与人之间的交际都不能引起她太大的兴趣。 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心中那种被众星捧月的期待，到底有多迫切。 迫切到希望某些人消失。 第二话 冷小姐十四岁那年，第一次有了性冲动。 那是一个奇妙的午后，她半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手中拿着一本《大沙漠》。 古龙的小说对那个年纪的她来说，无异于一场性的启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书中描写女子“嘤咛”一声扑入男子怀中的情景。 “嘤咛”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女孩子在娇滴滴的发嗲吗？冷小姐曾经尝试着自己也试试看，却发现独自横躺在沙发上的自己非常之无聊——光会发出这个声音又有什么意思，要有人在身边才行。 《大沙漠》里的情节正进行到楚留香与琵琶公主在颠鸾倒凤，虽然描写得很隐晦，却透着一股浓浓的荷尔蒙气息，这让早熟的冷小姐恍然大悟。 五六月的午后带着即将步入夏季的热意，暖风吹得人昏昏欲睡。虽然在理智上冷小姐知道自己应该起来复习功课以应付不久之后的期末考试，可她还是在小说中流连。 越来越重的脑海中，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故事。 恍然间，班级里那个高高清瘦的男生竟然好像就在自己身边。她早已注意他多时，虽然这个高傲的男孩子沉默寡言，不仅是女生，就连男生与他相熟的都极少。 可就是这冷峻的模样，竟让她幻想起若是他将自己狠狠推向墙边，将自己拘禁在他双臂之间的那块狭小天地，会是怎样的一副旖旎情景。 昏沉中，她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个男生正俯身凝视着她的睡颜，他清秀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感到有双微冷的手正抚过她的脸颊，甚至在接触她的身体。 如果是他的话……她倒是一点也不讨厌。 如果是他的话……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往后冷小姐每次在班级里见到那个男生，就会多出许多遐想出来。即使对方不过是多看了她一眼，擦肩而过触碰了她一下，都会让她好像陷入到各种电视剧或是小说构建的虚幻情节中。 她的眼睛追随着男生的身影，就算引起别人的疑惑也毫不在意。 好吧，冷小姐本来就是个自我感觉极好，我行我素的人。 遗憾的是，即使进入了初中，冷小姐乏人问津的状况还是没有改变。不管她如何表现自己，男生们对她总是置若罔闻。 幸运的是，冷小姐有一颗善于自我调节的心。 她还是一样厌恶凑巧与她分配在同个班级的小学同学璐璐，还是会用刻薄的眼光来评价身旁女生们的衣着打扮。只是逐渐成熟的她不再会傻乎乎地问别人谁是班级中最美丽的女生，理所当然就是她。 她记得有大人说过，青春期的男生分不清自己的态度，往往会对自己心仪的女生冷嘲热讽。有时候最爱向你抬杠的那个人，反而一直在默默中意你。 不要紧，她默默地想，我原谅你们这些白痴。 于是，那段日子，她隔三差五就会做些奇怪的梦。每次与她亲密的男生都不尽相同，有时是那个高傲冷峻的美少年、有时是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的闷罐子、最可怕的是有次竟然是班级里被人排挤、样貌最为丑陋的矮冬瓜。 那是场恶梦。 惊醒后的冷小姐冷汗涔涔，手足震颤。她记得曾经在一本老旧的《收获》上看过一篇小说，其中说女人多梦是“性压抑”。可就算再压抑，自视甚高的冷小姐也绝不容许自己竟然会梦见与那个矮冬瓜亲密。 于是冷小姐产生了一个奇异的想法，她用一本精美的笔记本将每晚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统统纪录下来，虽然这些梦境绝大多数都饱含春意。 不知不觉，这本日记已经有将近百篇，表示着冷小姐已经持续三个月都在记录这些目眩神迷的梦境。她丝毫没有羞赧，反而兴致勃勃地猜测着今晚的梦中会出现哪个人。 会是那个美少年吗？还是闷罐子？又或者是矮冬瓜？ 有时，这也是一种刺激。 更加刺激的事件发生了，某天冷小姐在回味昨日春梦时，竟将日记本遗忘在教室抽屉里，虽然她带着侥幸心理以为同学们不会注意，谁知次日一早日记本已经在诸多同学手中传阅。 对情窦初开的少年们而言，这本日记简直堪比那些地下色情手抄本。 心理素质超强的冷小姐镇定自若，还上前故意询问这本日记是谁的？同学们都推说不知，原来是值日生在打扫卫生时无意中在地上发现。 冷小姐记得好好放在抽屉里，又怎么会遗落在自己座位范围之外？她完全不得而知，只能跟随大流嘲笑着日记本的主人，猎奇其中春意盎然的内容。 直到毕业，谁都不知道这本日记原来属于冷小姐。 这是冷小姐心中第二个秘密。 第三话 虽然直到高中毕业进入大学，冷小姐始终孑然一身，连一个追求者都没有。但这完全不妨碍冷小姐的自我感觉良好，她与自己那个样貌才能均为平凡的闺密雯雯说，自己的良缘必然就在大学以内。 同班那些傻乎乎的男生们统统不被冷小姐放在眼里，在进行了一番观察和调研之后，一位年轻的男老师落入冷小姐的法眼。 老师姓赵，是毕业后留校的学长，只比冷小姐大四岁，为人随和温顺，还未曾脱掉学生气，有时被同学们抢白几句都笑嘻嘻地不介意。 赵老师不仅担当某个系的辅导员，因年纪与学生们相近，还顺便负责学生会各项指导事务。 学生会中学生干部的竞争很激烈，从某种角度来看，赵老师似乎还挺有权力的。每当学生会改选或是选拔选手去参加各类竞赛，赵老师都有左右选举结果的影响力，很多同学都会为了自己各种目的接近赵老师。 对虚荣的冷小姐而言，若是能成功俘虏赵老师未免是一桩令众多同窗羡慕忌妒恨的美事。 于是冷小姐再次发挥自己能歌善舞、能说会道的特长，申请加入学生会后，频频越过部长发表自己的意见，甚至故意与赵老师唱反调以引起对方注意。私底下的种种挑衅之举，看起来其实更加像是在发嗲。 不仅如此，她还接近赵老师所在系别的学生阿萍。 阿萍是赵老师担任辅导员班上的班长，与赵老师因工作事务而关系相对亲近。冷小姐对待阿萍非常热情，即使两人的专业完全不同，连公共课都没有任何交集，她还是想尽办法弄到了阿萍的课程表，经常堵在教室门外等阿萍。 有时她还会主动陪伴阿萍向赵老师汇报工作，年轻的赵老师有时也会主动和冷小姐开开玩笑，逗逗故作一脸严肃实则按耐不住喜悦的她。她故意当着众多同学的面奚落赵老师，引起他人对两人关系的种种揣测。 有短时间，她当真以为自己与赵老师之间有某种特殊的默契。 某天夜里，寝室卧谈会正如火如荼。女生们不外乎对男生们评头论足，说说其他女生的八卦。 “喂！你们知道赵老师和某个女生谈恋爱的事情吗？”上铺的佩佩忽然开口。 冷小姐吓了一跳，可是心中却油然而生一股奇异的满足感：终于将我放在话题的中心了吗？她们居然知道我和赵老师之间的暧昧了吗？我们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好尴尬！ 幸亏寝室早已熄灯，黑暗中谁也见不到她泛红的脸颊。她的一颗心扑扑直跳，心里却又责怪佩佩怎么那么迟才说出口。 “是谁？是谁？我们认识吗？”隔壁床的美美催促道。 是我呀！就是我呀！冷小姐内心在呼唤，紧张地手心都是汗。羡慕我吧！你们羡慕我吧！想加入学生会吗？想参加合唱团吗？想评比奖学金时加分吗？统统来巴结我吧！只要我说一句话，赵老师必然会倾尽全力、不负所托。 “是他担任辅导员班级的班长阿萍呀！”佩佩不知自己随口这么一说，无异于在冷小姐心中投下一颗炸弹，瞬间双耳轰鸣，连后来佩佩和美美说了些什么都听不清楚。 阿萍……竟然是阿萍，那个四肢短小、眼眯脸大的阿萍！ 虽然大家都在谈笑，可是冷小姐却好像被在公众场所剥光衣服般难堪，虽然人窝在被子里，却依旧冷得难受，一颗颗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落下，打湿了枕巾。 背叛者！这两人都是背叛者！ 冷小姐在默默诅咒，咒骂两人将来不得好死。可是随后美美的一句话，竟顿时令她破涕为笑。 “话说赵老师……要是是我，才不会喜欢他。” 冷小姐虽然没有接话，却把两只耳朵竖起，想要听个明白。 “我也是，不觉得他老土又软弱吗？办事一点魄力都没有，常常被自己的学生摆布呢。”佩佩说道。 冷小姐又高兴起来，果然没有和他正式发展是正确的！我这样的女孩，怎么会喜欢这种平凡的男人呢？何况又不是帅哥。 此后，冷小姐连学生会事务都懒得打理，渐渐淡出赵老师的视线。有时路上相逢，赵老师倒是依旧和蔼可亲地向她打招呼，她却只是瘪瘪嘴。 说到底，她还是记仇。 这算是冷小姐的第三件秘密。 尾声 是不是很奇怪，原来冷小姐自以为纷乱复杂的内心，其实纠结的不过是些无聊无稽之事。她的这些所谓的秘密，不过是怀春少女的胡思乱想，她却总以为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抒发些诸如“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感叹，感慨好男人都死绝，自己的缘分遥遥无期。 她还是会自作多情，这点二十五岁的她与十五岁时没有区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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