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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摘】海上畸人——记谢之光

 海明山水 2015-12-20
  悲欢自酬·海上畸人谢之光编者按:《悲欢自酬》书摘系列一直以来都得到读者们的厚爱,其中所讲述的画院老画师的故事也是感人至深。本期带来的是在画院中水墨、水彩皆擅的艺能多著的老画家——谢之光先生的生平往事,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谢之光(1900-1976),浙江余姚人。画室名栩栩斋。早年从周慕桥学画,继而师承张聿光,毕业于上海美专。其国画作品近宗任伯年,上溯八大、石涛,又取吴昌硕、齐白石笔意。兼擅人物、山水、花卉,并善年画,是著名的上海“月份牌”年画家之一。出版有《谢之光写生选集》等。曾为上海中国画院画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理事、上海市文联(二届)委员。余生也晚,虽有幸谒见过刘海粟、朱屺瞻、谢稚柳、唐云等诸位大师,却无缘拜识谢之光先生,甚至也从没见过他的照片,不知道他究竟长得何等模样。但,关于这位海上畸人的妙语,倒是听到不少,如:“有病吃药,以毒攻毒,无病吃药,是饮毒药”;“钞票,钞票,用就是钞票,不用就是纸头”;“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是夫,一丈之外是人家的夫”……不一而足。而他的种种传闻更是流布甚广,常常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诙谐幽默的谢之光先生谢之光先生早年以年画名世,画风澹雅隽美,是闻名遐迩的“月份牌”画家,加盟中国画院后,便转而进行中国画创作。那时,画院的画师基本上每周聚会一次,美其名曰:“神仙会”。每次只要谢先生一到,场面就显得异常热闹。中间休息时,他还喜欢到面对南草坪的长廊处指导学生们作画,兴致上来了,便自己提笔在素白的宣纸上画将起来,一边画,一边还操着吴侬软语嘀咕几句:“画画胆子要大,千万不要怕,只管拿毛笔往宣纸上戳,戳得到么我凶,戳不到么倷凶。”一会儿工夫,远山近水,跃然纸上。“哪能!好白相!过去有个画家叫王一亭,艺名‘白龙山人’。现在,他死了。我来接班,艺名叫‘白弄山人’。画画白相相,大家开心开心”。不过,之光先生此举也常会招来老友唐云先生的揶揄:“你那一套是要误人子弟的,千万不能学。”可之光先生似乎也并不为忤,反而笑嘻嘻地指着胖胖的唐先生“嗳哟,嗳哟,唐先生可是贾宝玉啊!我要是女的就肯定嫁拨伊的。”一席话说得大家前俯后仰。时隔近半个世纪,当吴玉梅画师为我讲述这段往事时,她的眼中仍闪着几分激动,仿佛此情此景,就在眼前。
  陈秋草(左一)、唐云(左二)、谢之光(左三)等在画院交流画艺
  “神仙会”:谢之光(右二)、唐云(右一)、程十发(左二)、王个簃(左一)、朱梅村(右三)等正在创作大型合作画(摄于上世纪50年代)老先生作画特别善于用墨,往往大块水墨,大块留白,意趣盎然。他常常用倾倒、拖曳、下滴等手法,大胆冲破传统藩篱,有时为了营造某种特殊的肌理效果,甚至用丝瓜筯在纸上着墨敷色,后来的傅抱石、黄永玉也多沿用此法,他还把旧报纸揉成一团,蘸上墨画牡丹花;用四根手指蘸上朱砂、朱膘画梅花,自创一格,别有洞天。不过,他自己却说其作画秘决在于他的那罐“鲜汤”。据说他笔洗里的水是终年不换的,他戏称为“鲜汤”。这也是为什么他的画常带有一种温柔灰调子的缘故。数年前,曾和叶浅予老人在富春江畔同赏谢之光的一幅水墨山水长卷。叶老捋着白须细细品读后,不觉微微闭上双眼,若有所思,然后,长叹一声:“哎,简直就是一部交响乐啊!那么雄浑、壮阔。有韵律美,给人以视觉上的快感,只可惜没有画完,没准儿,这是画家的绝唱。”
  谢之光《湖山帆影》20世纪60年代
  谢之光《船坞》20世纪60年代但有长一段时间来,谢之光被讥讽为画坛“野狐禅”。有人也误认为谢之光这位老天真画画总是信笔而至,乱涂乱抹不讲章法。其实不然。之光先生十四岁就拜在吴友如的学生周慕桥门下学习人物画,继而跟张聿光学习西画,写实功夫十分扎实。后来又师法任伯年,吸取吴昌硕、齐白石的用笔用墨,笔法或工整凝重,或脱略夸张,晚年画风更见魄力沉雄。《白居易老妪解诗图》便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此图人物笔墨奇纵豪迈,看似随意写就,但关键处却极为谨严。脸庞轮廓线转折起伏,那与墨融合的赭石,铸上了老妪和白居易饱经风霜的印记,眼、眉、鼻、口、发、须的描绘都注意生动性,准确性;在处理人物衣褶时,线条或刚柔,或挺健,或飘逸,并且连钩带染,渗透着笔墨情趣。画家还用淡墨勾勒出古朴的书案、书橱,再用浓墨绘就古琴一架,从而营造出纯朴、典雅、淡定的氛围。整幅画于粗犷中见细腻,于洒脱中见精练,将表现人物的严谨性和笔墨传神的抒情性有机地融会在一起。右上的题跋由钱瘦铁先生题写。所书用笔枯劲苍茫,流畅中寓生涩、拙朴感,与所画人物浑然一体。
  谢之光《老妪解诗图》1962年
  谢之光《好阿姨》20世纪60年代自诩为“城市平民”的老画家一生命运多舛,却永远保持天真豁达、疏放不羁的个性。“文革”初期,人人自危。有一日,弹词名家杨振雄先生失魂落魄地来到之光先生家,长吁短叹。原来“红卫兵”在他家掘地三尺,把所有值钱的东西一并抄走,唯独藏掖在皮带里的一张存折还安然无恙。之光先生听罢,不由地摇了摇头,说:“倷总比我要好。我身边只剩二角洋钿。但我早上花四分坐电车到静安公园,看看花草,看看来来回回的人;中午三分钱买只大饼,喝几口沙滤水,再四分钱弄根棒冰吃吃,然后回家。一天过得蛮开心。凡事都要看得穿,看得透。”这番话让杨振雄先生内心释然了许多。但之光先生的性格有时也有其多重性,微笑的背后常隐藏着些许苦楚、无奈、苍凉。吴玉梅画师回忆道,有一次,谢先生和她开完会坐在路旁小憩,只见老画家望着穿梭往来的人流大为感慨,“在社会这个舞台上,个个都是演员,人人都在唱戏”;瞥见有人蹬着一辆黄鱼车从眼前经过,车上还摆着个花圈,他又不无调侃地说:“弗晓得哪个小赤佬又插队,我排了蛮长辰光的队还没有轮到。人啊,总是要走这条路的。”说罢,站起身,掸了掸裤腿上的灰尘,“走,回去又要唱戏哉”。之光先生就是这样,即使面对重重困难,也要以轻松的姿态面对世人,也从不把哀愁带回家中。
  陈秋草(中)、唐云(右)和谢之光在劳动中合影(摄于上世纪60年代)顺便提一句,老画家与夫人相濡以沫,感情笃深。之光先生曾经遭遇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后来这位太太是他准备为“美丽牌”香烟画月份牌写生时认识的。日长时久,两人生出了感情,之光先生同情她的遭遇,毅然为其赎身,并与之结为秦晋之好。这位饱经风霜的善良女人为报答之光先生的恩情,决意终身再不下楼,过着“调素琴,阅金经”的平淡生活,一心一意服侍先生。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一九七六年初秋,在谢之光先生去世后不到一周,如影相随的妻子竟也撒手人寰,随之远行,这样的人生结局不免有些凄迷,令人唏嘘不已。
  谢之光与妻子芳慧珍谢之光先生别署栩栩斋主。“栩栩”出自庄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或许,老画家和心爱的妻子也化为了一对美丽的蝴蝶,翩翩然,栩栩然,飞舞在多彩的天空,继续传递着爱的讯息。
  谢之光《万吨水压机》1961年本文作者:曹可凡,1963年生于上海,现为上海广播电视台新娱乐首席主持人、第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上海电视艺术家协会副主席、上海作家协会理事等。著有《节目主持人语言艺术》、《谈话节目主持艺术》、《实说主持》、《画外话》、《悲欢自酬》等出版。
  
吴湖帆
  余偏以尚色图之。
尚笔尚墨得论甚广,古人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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