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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离开,那年夏天/徐蕊

 飞魔幻杂志 2015-12-21
我要离开,那年夏天
【一】
可是,清止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在我说话的时候,心中的忧伤漫溢,鲜妍欲滴。
春天,该是多么美好的时节呢。花团锦簇,草长莺飞。而他长在里面,永生永世眉目清秀,笑靥如歌。
清止,我要带子漩离开。子宁这么说,然后就牵起我的手,在午后明媚的阳光底下。因为我们无法面对苏如姑娘,以及现在的这一切。他说。
并且,是永远。
我听着,点点头,然后转眼过去,看清止的脸。
所以,我们要离开。子宁接下去说。所以,请你将这故事当作秘密,以我们最好的朋友的身份,在这旷野中起誓,今生今世永不再对旁人谈起。
我看见,少爷清止眼神无辜地摇头。 是与我们一般大的年纪,却有与我们截然不同的心。他说,可是。子宁,我爱子漩。
他爱我,这男子是在说,他爱我?
可笑。
你们应该为了我留下来。清止说。命令的口吻。宠爱,这段家最高贵的二少爷,我们从小与他一起长大,这样的方式他早已经习惯。就像我的十三岁,在某个做刺绣的宁静清晨,他跑过来拉住我。他说,子漩,我爱你。凛冽、骄傲,毫不留情。
然后整整六年。
是该悲伤,还是欢喜。因为,我也爱他。
而他,十天后就要迎娶苏如姑娘。

别天真了,清止。事到如今,我们怎么还可能在段家继续呆下去?子宁有些愤怒。

是恼他的自私抑或无理取闹。狐媚的女子,早已搞得我们萧家,家破人亡。段家这口饭,不吃也罢。
可是我的哥哥段清幽,他就快死了啊。清止说。
心头微微一震。我知道,就算是再没有感情的物件,至此也会动容。我抬头看了看子宁,他的面容亦如我的一样游移。
是我们最亲爱的人呵,段家的主事者,丫头小厮们的衣食父母。尽管长了十八岁,却一直像家人一般对待下人。谁不说他的好呢?可在这当口,他病了,并且病得快要死了,而我们要离开。是落井下石,还是忘恩负义。这是要被千万人唾弃的啊。
我看见子宁的眉隐忍地动。
未了,他说一句,有叶秀瑾在他身边,这就已经够了。
【二】
叶秀瑾是我和萧子宁的娘。
大约是从段清幽病的那一天开始我们便不再称她为娘。或者,应该是更早,自萧诚爱上程苏如的那一刻,便只剩下我与子宁两人相依为命。
亦再没有唤过他爹。

一个月来,我时常都会怀念我们往昔的时光。为段家做工的那时光。清贫而快乐。
那时,是多惬意。爹有整个村落最健硕的体魄,而娘有最灵巧的手工。子漩和子宁环绕在他们周围,是最珍贵的宝。还有清止,子漩的爱人和子宁的好兄弟,以及清幽,最最爱护我们的大哥。和睦而温暖。
可是,这样的时光,究竟去丁哪里?
大约又该从那个叫程苏如的洗衣姑娘踏进段家大门的时刻起。好好的家,硬是被活生生地拆散。该怨恨的 ,是她,还是他?
是漂亮的女子。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我简直惊为天人。于是怯怯地拉了她的手,我说,我是萧子漩。
女子的眼波柔和,面容婉转。她看着我笑,她说,是,子漩,你好。我的名字是,程苏如。
那时便觉得,她不应只是终身洗衣的女子。而子宁站在我身边,雀跃欢快,他说,苏如,你来,我带你去见我们段家大少爷。
长了我们十岁,如此美好的女子,贤惠,细致。下人们都说,清幽少爷,您真的应该娶了她。
而他却摇摇头。
他说,这姑娘,是我弟弟清止的。

除了子宁,段家上下再也没有人知道,清止爱的人是我。
俊朗而任性的少年,段清止。自我十三岁的时候起便爱我,直至如今。他总是爱腻在我身边,看我刺绣。他说,子漩,你什么时候替自己绣那新婚的鸳鸯盖头?
我红了脸,碎碎骂他,
然后他就靠过来,厚颜地笑。还有我那迎娶的新郎衣装。
所以,这段家,是我自小就认定的。我的家。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它。那庭院、那石阶、那梧桐新展的枝丫,方寸天地,便是我萧子漩认定的。
今生永不可能离开的,家。
可是,卑贱如我,又如何能期许与段家那一场隆重而矜持的婚礼呢?
我知道,即使是清止的意思,这样的事也是要得到清幽少爷准许的。我畏惧,就一如我那茁壮的恋情一样轻轰烈烈。
清止说,子漩,你不要担心。只要安心做我的新娘便好。
我应允。

可谁知,浮生流转,半路竟又杀出个程苏如。
是大少爷看中的姑娘,全家有几人敢忤逆。
可清止依旧对我说,子漩,不要担心,安心等待,做我的新娘。
男子的心思,无从揣测。可我依旧点头应允。
于是,那辗转的时光我等了。可到头来却是另一番景象。段清止要娶程苏如。而更不堪的,在这相近的途中,萧诚竟也爱上她,忘记叶秀瑾,爱上小他八岁的女子。
程苏如。
【三】
叶秀瑾曾说过,程苏如是我们萧家的劫难。
此话不假。
一年,恬静的女子,她没有看上段家任何一件器物,却爱上她身边无权又无钱的佃农萧诚。是她太执着,情愿为爱赴汤蹈火,粉身碎骨。若是道听而来的故事,或许我和叶秀瑾都会为她的爱情唏嘘不已。而她,偏偏爱上男子萧诚。
那是我萧子漩的爹,叶秀瑾的丈夫。

便由此成了公敌,不可饶恕 。
是多温柔的女子。他在田地里弄脏了的衣衫,她替他清洗。瞒着我们一大家子的人,一件又一件。可以想象,这是任谁也不愿意从中醒来的美梦。于是,阴雨天气,叶秀瑾当着所有下人的面,骂她,妖精。
赢了声势,却输了气度。
她只淡淡地回她,我爱萧诚。
只这一句,便气定神闲,风起云涌。
我和子宁两人站在一旁,惊得目瞪口呆。女子之间的战争,我们得以旁观,该是多大的震撼。都是相亲的人,谁痛,都亦非我们所愿。
却只有清止喜得疯狂。他说,这下可好,我再不用娶她,再不用了。

【四】
于是,子宁就狠狠耸了耸肩头快要滑落的包袱。他握我的手指。就这样吧。他说。然后转过身去,任阳光的颗粒将我们的背影晒得生疼。
可是,我想最后再见娘一次。突然,我说。泪涌出来。
子宁,我们已经没有爹了,这自作主张的远行,去哪里,几时回来,全无定数。尽管恨她,可是,我真的想最后再见她一次,哪怕一眼,也好,也心甘情愿。
没出息。子宁骂,
却亦有苦楚的眼泪落下。
这一望无垠的原野啊,在春天,我们以陪同清止少爷出游的借口欺骗了她。
家里的气氛已太压抑,清幽少爷躺在榻上,却依旧疼爱地派给我们银两。他说 子漩、子宁,去吧,带清止到处走走,千万不要因为我,辜负这如许春光。
但却不能知道,这只是我和子宁积心谋划的刻意出走。

我想她。我又一次对子宁说。
或者,又是在想念那个早已在心中根深蒂固的家。
是啊,子宁。清止也叫他。回去吧,毕竟,那里有我,我大哥,还有你们的娘啊。
你住口。子宁突然猛地转过头来,大声喝他。那女子害死了我们的爹,现在,如何还能妄想我们继续称她为娘?
清冷的风从我们的耳边啸啸划过,我对着它们微微叹气,石破天惊,海枯石烂。清止被子宁吼得呆住。他看我们。
不过,这就是萧诚的方式了。我说。
然后就一片寂静。

【五】
萧诚是死去后三天才被我们发现的。
初春。刚刚萌芽的花朵安静地挺立在他周围。叶秀瑾的脸冷静得像冬天结冰的湖水,而苏如却哭得如火如荼。
清止用手轻轻捂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看见尸体上那些腐烂的皮肤。然后子宁走过去,从他手里取下那一封已被揉得破皱的遗书。
子漩、子宁亲启
这带不走的话,现在,他要如实交还给我们。
叶秀瑾说,我知道他要说什么。这故事也到了你们该知道的时候了。人们扶起苏如慢慢地散开。 一家人终究还是一家人。她说。可是,这团圆的时刻却要等到他的死去。
可悲,抑或是可笑。
于是,就打开信封,白纸黑字,尘封往事,娓娓道来。
不是他的背叛。
或许这就是他写这信的初哀。
二十二年前,当他还是风华正茂的少年,而叶秀瑾亦是含情脉脉的女子,同是段家的下人,他爱了她。而她,却心思全无,只一心一意爱着段家大少爷,段清幽。
相思无从诉。恨只恨,这恼人的春花,开不出他心中清冽的风。
凄凄惨惨戚戚。

我和子宁有些惊。但同时却又觉得尚可接受。自然是怀春的少女,面对风流倜傥、潇洒沉稳的段家大少爷,有几人不会动得真心。
这亦是人之常情
后来,因为一次出游的意外,他奋不顾身救起了落水的大少爷,便向老爷和太太求了赏赐。将年轻貌美的叶秀瑾娶过了门。
是天意。赐给了他梦寐以求的姑娘。
可却仍能清醒地知道。她不爱他。即使是后来她为他生下了子漩、子宁,她依然不爱,永生不爱。
不然又怎会在老爷、太太放他们出段家的时候,痛哭流涕,苦苦哀求,执着留下。
他虽是粗人,但女子心思亦能略知一二。
直到后来遇见程苏如。才终于体会到被人喜爱呵护的美好。亦将自己的全部深情倾注到她的身上。他多么仔细地承受了叶秀瑾二十年的冷漠和孤独。及至不惑,才真正感受到,男女,与爱情。
谁的错。
他为了成全苏如,竟舍得抛弃性命。人言可畏。但他们却一样爱得炽烈。他是用这种方式乞求叶秀瑾,乞求世人,对他,对苏如的原谅。
何苦来呢?

子宁看得愤怒,眼泪顺着脸颊不自知地流下。他将信纸撕碎,狠狠丢回叶秀瑾的身上。他问她,你既然不爱 ,当初为何要嫁?既然嫁了,现时又为何不给爹自由?
在他眼里,就是恶毒的女子,比程苏如可恶千万倍。
她只介入他们的婚姻,而她却介入她们的爱情。
那痛楚,昭然若揭。
他终究是更爱他啊。
怎么会忘记,赤脚跟着他在田野里奔跑。怎么会忘记,他将他扛在肩头教他辩识花草。怎么会忘记,他与他一起躺在午夜静默的石凳旁边讲故事。最顶天立地的男人,到头来毁在女子手上,不可原谅。
即使那女子,是他的娘。
萧子字一边说,一边拉起我的手向外奔跑。清止等在一旁,看见我们的脸,惶恐而扭曲。他急急地迎上来,他问我,子漩,怎么了。
一时间,我竟百感交加。
我说,清止,你说你爱我。是真的爱我么?是永生都不会改变地爱我么?
突然就变做了安全感全无的女子。
我一字一句,认真地问少爷清止。会不会,有那未知的某一刻,我们的爱也会一如这般地,毁了我们?
他茫然地看着我和子宁,使劲摇头,然后我就怔怔把头低下。
我说,你撒谎。
【六】
春日。段家。
发生这等的大事,少爷清幽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管。
萧诚、叶秀瑾。他们最好的年
华都奉献给了这里,门、庭、树、景
,几十年的光阴,没有一处不熟悉,没有一处不倾心。于是,就厚葬了萧诚,然后把叶秀瑾留在了自己身边。
流言蜚语。只有我和子宁知道,或许这原本就是他们所想
可却惋惜。事隔多年,白白耽误了一个程苏如。

我们和清止少爷一起,去看她。
西厢房,苏如已然憔悴得不成人形。发丝凌乱,衣装不整,无妆,泪滴。子宁半跪在她面前,神情凝重。他对她说,苏如姑娘,对不起。
不如由我去禀告大哥,备足银两,让她回家去吧。
我点点头。那敢情好,起码能够不似现在一般,整日坐在床前浑浑噩噩,睹物思人,不可自拔。
再不是先前光鲜亮丽的女子。苏如姑娘抬头看看我们,她的声音黯淡而浑浊。她说,不,我不走。我要留下。
为什么。我问。
她说,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感受到萧诚的存在。
仅此一句。
所有恩怨顿如云烟,过眼即逝。
是与叶秀瑾当年一样年轻貌美的姑娘,却愿意为萧诚付出下半生生命。而彼时,我们不过一个爹。还能说些什么?原来,在爱情面前,任何托词都是渺小。
那好吧。子宁说。然后站起身来。
而在心中暗暗打下的主意是,哪怕是照顾她一辈子呢, 我萧子漩亦无 怨无悔侍奉到底。
清止拥着我。他说,那我就做主,从此苏如姑娘在段家不用再做任何事。只一直住在这里,由着她,直至死去吧。
我笑笑,对他说,谢谢。
然后就听见小丫头惊惶的传报。不得了了,大少爷,他,他,病倒了。

【七】
我的弟弟萧子宁,他目光如炬,行动迅速,处事果断。他说,好,子漩,那这次我便依了你,我们。就回去,再看她一眼吧。
终究是血肉之躯,就算再冷酷的男 子,也割不断这亲情骨肉,血脉相连。
清止笑了,快步迎上前来。他说。来,子漩,让我替你背包袱。
不必了。子宁说。像我们这样卑贱的人,可不敢劳动您段二少爷。
表情谦恭。
于是,我的手,就讪讪地僵在了空中。
我知道,这是一次因为我的软弱而夭折的出走。子宁的意志坚决,很多时候我都可以感觉到,他不是我的弟弟,而更像我的哥哥。
可我是女子呵,是承受不住那么多深重的爱恨情愁。比起颠沛流离的旅途,我更愿意安定地呆在某处,然后针织,然后洗煮,然后做个平凡的女子。
可萧子宁。却不。
现在,他心中的怨念无法释怀。我知道,他在敌对这世上所有的人,他恨段清幽毁了叶秀瑾,也恨叶秀瑾毁了萧诚,他恨萧诚毁了程苏如,亦恨程苏如毁了段清止。
然而最恨的,是段清止毁了我。
抑或是即将毁我。
萧子漩。
他要照顾我。他说。所以,要带我远走高飞。他看不见我的心,那么,这仅仅就是开始,他要我好,便会不停地带我出走,一次、二次、三次。
可是,却不会不恨。
我与他不同。在我心中,从来都没有恨过那些人,我爹、我娘、程苏如,以及段清幽。我只是在想,这渊源的轮回,大概是因为爱。绝望、亲热、予取予求。所以没有丑陋。
只有爱。
萧子宁受不了叶秀瑾在段清幽的榻前嘘寒问暖、端茶倒水、卑躬屈膝、鞠躬尽瘁。他受不了她在萧诚尸骨未寒的时候,就把全部的心思放入另一名男子。可是在我,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并且段家的大少爷病了。他们确实需要一段美好的婚姻来冲喜。于是二少爷便应了这事,十天之后迎娶程苏如。

那么我们该责怪的,又如何该是她,和他?

【八】
再次走进段家大门,我,竟觉得恍若隔世。
向大少爷请安的时候,我们隐瞒了一切故事的真相。清止只说,哥,我们回来了。然后就听得叶秀瑾凄清的声音。
她说,正好,你们快去见见大少爷最后一面吧。
泪顷刻之间就奔涌而出。
清止慌了神,匆忙跑进内堂。我们也跟着进去。

跟着目睹清幽少爷的时刻,命悬一线。
檀香的屋子,大夫们正安静把诊袋放回药箱。少爷的脸色青黄,他弱弱看向焦急的清止。他问,回来了了?可玩耍尽兴?
却只字不提他的病。他的命
我哥怎么了?清止抓起清幽的手,转过头去问叶秀瑾。
不知道。她说。可是却是不行了。大夫们都这么说,连方子也不肯开,只一个劲摇头,摇头。
是么?连你也这么说。子宁走到清幽床前。那么,恐怕。大少爷真的是不行了。
你说什么?清止一把拽过子宁的衣领。气势汹汹。
好了。清幽的声音微弱。不要再闹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死了,段家就全权归清止管理了。子宁,我希望你能跟他好好相处。毕竟,我现在最能倚赖的。就只有你和子漩了。
不是还有叶秀瑾么?在这时刻,子宁依旧不依不饶。
我会随大少爷而去的。叶秀瑾说得坚决。若他离去,我也不会苟活,子漩、子宁,不管你们怎么想,这是为娘最后的话了,以后你们两人,就牢牢守在一处,好好生活吧。
于是,我们四目皆惊。
原来,爱人竟能深到如此程度,萧诚是,叶秀瑾亦是。可如此来,那我和子宁又算什么?难道比不上程苏 如一毫,比不上段清幽一毫?
我把头压低,不愿让人看见我的脸。任凭妆容被肆意哭花。而子宁亦不出声,默默站在一旁,抽搐。
多斑驳的春日,压得我们透不过气。有多想开口留住她,我和子宁,眼眉冲动。但终究还是没有人开口。
生在如是家庭,爱情与死亡,究竟是我们的幸运,还是不幸。
我不知。
也许子宁亦是。
于是,段清幽就去世。
于是,新的世代就开始。

【九】
与萧诚相同,叶秀瑾自缢之前也给我们留了一封信。不如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沉重的故事,语言终究承受不来。
还是他们,于我们,都无言以对。
我拆开它,小巧娟秀的字体。我看见。泪就掉下。
几时是真的恨过他们,萧诚和叶秀瑾。可为何今世他们对爱都如此执着,汹涌?那么我们,便只得是流浪的孩童,徘徊在希望与绝望之间。
难舍难分。予取予求
然后,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有多可怕。叶秀瑾竟说,我不是她与萧诚的亲生,她说,子漩,这个秘密我终于告诉你,你的父亲不是萧
诚。而是,段清幽。
段清幽。
他难道原本不应该是我的大哥哥么?
已我和子宁双双呆住。
全然不知,该以何种心情接下这故事。
叶秀瑾说,她从来就没有爱过萧诚。从来没有。嫁给他只是因为她怀了段清幽的孩子。为了不被太太赶出段府,为了能永远待在所爱人的身边 ,所以嫁了他。她亦从没有背叛。因为不爱,所以没有背叛。
而这事,从一开始,萧诚竟也是知情。
究竟是怎么了?是上天在怪罪我们的不孝么?一时间丢给我们两个如此惊心的石子,不能逃避,也不能反击。

不仅如此,连同清止,现在的我,亦是不能爱的。
她说 二十年前,她、萧诚、段清幽的关系一如今时日,我、子宁与段清止。他是他最好的兄弟。而她爱清幽 也一如我爱的,一样欢欣。
萧诚是心甘情愿迎娶她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女子,今生都不可能是他的。
他替他们解了围,将萧子漩视如己出。那么于她,又何尝没有感动过。
所以才在他爱上别人之后,激动难耐。她说,纵使是没有爱,那么多年来,亲情亦在。
我有些不可抑制的伤悲。子宁搂着我的肩,他说,放心吧,子漩,你会一直、一直是我萧子宁的好姐姐。

可是这故事,千万不要告诉清止啊。我说。
原来,段清幽是知道我和清止的爱情的,当年他相中程苏如,那么急着要让她嫁入段家,是别有用心,他是为了让清止早日断了念头。
段家家规,男子只可娶一房太太。
清止不能娶我,程苏如正好补丁这空白。最可怜其实是她,为了段家安宁,不停牺牲,不停牺牲。
好姑娘。惹得众人竟相争夺。
全然忽略了年岁与生辰。
只是挥霍。
段清幽一直没有成婚,他在心中成全的是自己和叶秀瑾吧。娶不到最爱的人,可想而知,当年他的心有多痛。
所以,这痛,断不可让清止再来一次。
子宁说,子漩姐,我们还是走吧。离开段家,天下之大,一定会有我们容身之处的。
我点点头。
袁大莫过于心死。现在,这地界,真正是没有一处值得我留恋了。

【十】

我们去向苏如姑娘道了谢。为我们之前的误会,以及她隐忍的付出。她笑着摸摸我的头。她说,傻孩子,其实这并没有什么。

恍然间,竟让我想到了娘。不是叶秀瑾。而是这世上本应存在的,真正的娘。
我说,苏如姑娘,委屈你了。
她摇摇头。她说,是委屈你们了 。
心中竟比谁都通透。
便有一点感动。在无形中,拉近了与她之间的距离。
于是,就又担心起来。
因为这变故,使得她与清止的婚礼变得若有似无。我不无深意地笑,说,原来大少爷真是好眼光,早在故事的开头,就为弟弟清止选得了如此佳偶。
而她却说,可你才是他心头至爱。
唏嘘不已。顿时觉得天下女子,才情宽容,知书达理,也不过如是。
她说,你放心,即使不与清止成婚,我也会一直留在段家。一直守住他,看他与段家,兴盛发展,枝繁叶茂。
泪掉下一滴,破碎成花。
夫复何求?
我说,苏如姑娘,谢谢你,真的。
与段清止的道别,是在清幽少爷与叶秀瑾的安葬日。

就像不久前的那个午后,阳光明艳,春和日丽。我不放你走。清止说。依旧是任性的少爷,就算当了家也无法逆转。
可却心如止水。
我语调平静。我说相信我,以后苏如姑娘会待你好的。
我爱你。他又说。
我笑了,拉起子宁的手。是经历过风浪之后的女子,再听这话,竟觉得无关痛痒。可是我却不能爱你。我说。
苏如姑娘笑笑。去吧,换个环境也好。可如果要是过不下去,段家的大门永远都为你们敞开。
子宁点了点头。然后又抬眼看清止。他惊恐。他说,你们是真的决定了吗?
是。子宁说。
是真的决定了吗?他又重复。
是。我说。
那么,我就站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清止坚定说。一直,一直,等你们回来。
我也是。苏如姑娘说。

我想,等待。这该是多美丽的誓言呢。不久以后,也许我、子宁、苏如和清止,都会变,会变乖,会变强。

可是有一点却相同。
那便是,老去。
在春日渐渐老去。
可是,你老的是你的容颜。而我老的 ,是我的心。

于是,就走了。等葬好了清幽少爷和娘,略作收拾。那年夏天,我和子宁,别过清止和苏如,终于离开了。
再没有了留恋。我们的脚步义无返顾。
离开。这春天。
离开。这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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