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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天然散发一种风情，即使在病中凌乱，蓬头垢面，处于人生低潮，也能有别样的美。 真正美的人，几乎任何时候都是美的。甚至很多时候，在某些特定的场景，因其独特，会更加地美。西施是这样，一个浣纱女，劳动时，居然可以“沉鱼”；王昭君是这样，在即将远离故土，极为悲恸之时，反而更美，可以“落雁”；貂蝉是这样，在黑暗之中，她的美居然可以穿透夜色，使月亮也感到羞愧，以致“闭月”；杨贵妃也是这样，出浴时，完全素颜，竟可以“羞花”。不刻意修饰，不经意间也能焕发出美，这才是真正的美人。
当代很多名人、明星，甚至微信里玩自拍的锥脸美女们怕卸妆，怕素颜，奥妙就在这里。
验之于小说，林黛玉整天病歪歪，淌眼抹泪的，却自有一番动人的风韵在。宝玉之爱黛玉，每每情不自禁，就在此时。贾琏偷情，和凤姐平儿闹做一团，认错的时候，看见黄黄脸儿的凤姐，那就是素颜，自有一番风韵，老夫老妻了，仍禁不住怦然心动。这种时候还美的，那真的是美了。早逝的可卿也是这样，病榻上卧着，反而更添无限风情。 这里我要细说的却是晴雯。晴雯是众丫鬟里较为出挑的，长相颇像黛玉，行为爽利，言语泼辣，做人却正直有底线。这样一个女孩儿放在今天，必然是一位“野蛮女友”了，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让人愈发想去宠溺。第五十二回，晴雯病了，感冒发热，宝玉简直把晴雯当主子小姐一般伺候。这里一段文字，道出了晴雯别样的美： 晴雯服了药，至晚间又服二和，夜间虽有些汗，还未见效，仍是发烧，头疼鼻塞声重。次日，王太医又来诊视，另加减汤剂。虽然稍减了烧，仍是头疼。宝玉便命麝月：“取鼻烟来，给他嗅些，痛打几个嚏喷，就通了关窍。”麝月果真去取了一个金镶双扣金星玻璃的一个扁盒来，递与宝玉。宝玉便揭翻盒扇，里面有西洋的黄发赤身女子，两肋又有肉翅，里面盛着些真正汪恰洋烟。晴雯只顾看画儿，宝玉道：“嗅些，走了气就不好了。”晴雯听说，忙用指甲挑了些嗅入鼻中，不怎样。便又多多挑了些嗅入。忽觉鼻中一股酸辣透入囟门，接连打了五六个嚏喷，眼泪鼻涕登时齐流。晴雯忙收了盒子，笑道：“了不得，好爽快！拿纸来。”早有小丫头子递过一搭子细纸，晴雯便一张一张的拿来醒鼻子。宝玉笑问：“如何？”晴雯笑道：“果觉通快些，只是太阳还疼。”宝玉笑道：“越性尽用西洋药治一治，只怕就好了。”说着，便命麝月：“和二奶奶要去，就说我说了：姐姐那里常有那西洋贴头疼的膏子药，叫做‘依弗哪’，找寻一点儿。”麝月答应了，去了半日，果拿了半节来。便去找了一块红缎子角儿，铰了两块指顶大的圆式，将那药烤和了，用簪挺摊上。晴雯自拿着一面靶镜，贴在两太阳上。麝月笑道：“病的蓬头鬼一样，如今贴了这个，倒俏皮了。二奶奶贴惯了，倒不大显。” 话分两头，来看晴雯的凌乱之美。 1. 晴雯嗅鼻烟、打喷嚏、流鼻涕。原本是不堪之事，即使是现代人也要遮面的，此处打喷嚏的晴雯却越发可爱，接连打出五六个喷嚏，宝玉也不躲。这一脸的鼻涕，才想到要纸。然而即使作为读者，读到此处，也只想让她一气儿打通畅了才好，哪儿顾得什么鼻涕。晴雯的生活化与真实感一起化在她的可爱里，让人无法厌恶。 2. 晴雯贴膏药，贴在两边太阳穴上。看过老片子的会知道，地主婆、巫婆、汉奸之流，经常贴两个狗皮膏药在太阳穴上，让人看着猥琐不堪，更添丑陋。然而晴雯病了好几天，没有梳洗打扮，贴上膏药，反而获得了麝月的称赞，所谓“病的蓬头鬼一样，如今贴了这个，倒俏皮了。”一个俏皮，道出晴雯另一番可爱风情，丑陋的膏药竟丝毫没有降低她的颜值，反添趣味，这是难得的。 不刻意妆扮也能别具风情的女子，在佳丽如云的《红楼梦》里也是有限的。宝玉被打，宝钗心疼落泪，有此态；湘云醉卧芍药花下，有此态；尤三姐酒后凌乱，让贾珍贾琏欲罢不能，也有此态。然而晴雯天然散发一种风情，即使在病中凌乱，蓬头垢面，处于人生低潮，也能有别样的美，较之他人更娇俏可人，惹人爱怜，所以宝玉待她又与袭人麝月等人不同。 她是俏皮撕扇的晴雯、是牙尖嘴利的晴雯、是病中凌乱的晴雯、是具有自我意识不把自己当丫鬟的晴雯，是能和宝玉一起玩、一起闹、平等相待的晴雯。这样的晴雯永远不会埋没于微尘，她活着必然木秀于林，死后化为一方花神，也必有一番事业。 编辑&配图：小小外星人 书讯：第二辑《风语红楼：香尘逝》即将推出，欢迎关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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