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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里的人·刘姐

 昵称535749 2016-01-04

2016-01-04 21:01 | 豆瓣: |

我武汉的咖啡馆,一楼只有20平米,从窗口到吧台的客人都能与你对视。碰到爱聊天的客人,哪怕吧台已经有人挡着,也还是要跟你隔空聊,直到吧台空出来。

其实我这个人,挺爱聊天的,主要是爱故事。有时候听着听着也跟客人陷入辩论,聊到生意也忘了做,一个劲地把自己珍藏的酒拿出来送给对方喝。作为一个爱社交的人,同时竟然还要赚钱,当代青年真的太不容易了。

当然也有聊得身心俱疲的时候。

那会儿是春天,傍晚,工读生一来我就出了门。

下午一个尖头老外来到店里,因为不是周末客人很少,他直接坐到吧台,把我聊了个昏天暗地。先是说美国真的是太无聊了,中国的钱真好赚啊,做生意好容易天天都是喝酒ktv喝酒ktv,给我看他喝酒时的照片——大瓶斯米诺红伏特加围着一圈红茶,又跟我说刀郎太好听了,凤凰传奇你知不知道,说到自己最喜欢的一首歌,是小苹果。看我反应平平他大为不满,拿起吉他开始弹,真的,实在是真话:不算弹。最后他说原本只是想来借个厕所。整整三个小时。三个小时。我的耳朵拼命抵制自己,越来越涨。我的头嗡嗡响。

累。

顶着一头乱发感觉疲惫不堪。

太累了。

我去了隔壁小区的理发店。

早就听说这个小区有个理发店。其实前面整条街的理发店我都试过了,每次剪完第二天就原形毕露,黑毛狮王风采依然。自然卷。世界难题。

小小的门面,半面玻璃的木门右边歪歪斜斜写了理发两个字。我试图带点儿怀疑转头离开,但是被满身满心的疲惫打败了。算了。哪怕洗个头按一按放松一下也好。

坐到洗头椅上的时刻我还懵着。转到理发椅上回复了一点理智,发现整个理发店只有自己一个客人,对面的镜子已经长了一看就难以清理的斑点,桌上的梳子和风筒跟碎发融为一体,黄黄的桌面原来是贴了壁纸,已经掀起了四个角,翻起来的壁纸背面沾满了头发。也只有一个主人,四十左右岁的中年妇女,胖哒哒的,笑容可掬的看着我。开始后悔为什么不运用一点怀疑。来不及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正忐忑,理发的大姐边拨弄着头发、边开始跟我聊天了。

她问我姓甚名谁住哪儿现在干嘛老家在哪,理智还不够用,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差点把生辰八字都说了出来,为了阻止这一切我赶紧调用全身仅剩的一点儿智慧打断了她:“您,贵姓啊?”

“么事贵姓,我姓刘。叫我刘姐就可以。”

“哦,那您……”

我还没说完,她已经抢话了:

“你说你学的是法律,是吧?”

“是……”

“我有个事情,想咨询一下你。”

“呃,什么事?法律上也是分专业的,我不一定能帮到啊。”我戒心四起。

“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唉。”

不合适,绝对不合适,你别问了吧!我大声的喊。在脑子里。

“是这样。我呢,在江边有套房,我和我儿子一起住。我老公呢,在汉阳区,跑运输,一个月七八千。我和他啊,感情不和,分居好多年了,他就在外面找了个女人,住在一起。她顿了顿,“有十年了。儿子吧,是我养大的,从小他饭也没喂过一口,衣服也没给穿过一次。我儿子从小,别人就知道他爸爸在外面有女人,还一起住,同学都看不起他。所以我儿子也不认他(爸爸)。

前一段时间他爸爸来找我,说要跟我离婚,要房子,离婚我是同意,房子我不想给他。给了他我和儿子去哪儿住?这个店也没多少客人,一个月下来除去房租剩不了多少钱,勉强够吃口饭。所以我一直没松口。

上个星期他又回来,跟我说这个事儿,被我儿子听到咯,我儿子就跟他打啊,结果他把我儿子打得浑身都是伤啊。我儿子就跟他说:你要是再来提离婚,就让你有来无回。

小宋啊,你说这个事,有么得办法,帮我一下?我怕我儿子真把他爸爸怎么了,年纪轻轻,这是要蹲牢狱的;我和他爸爸这个离婚,法律上有没有什么办法,是可以不给他房子的?一想起来这些事,我就头疼,真是上火。”

我那个半缕儿魂的样子,负智慧,哪怕是有办法我也想不出来啊,我只能跟她说:

“刘姐,这个跟我的专业不太对口啊,我做的是法律理论,就是那些要研究资料写书的,这种实务我一次都没有做过。你,找个专业的律师问问?”

刘姐笑得勉强又温和:

“唉。我也就是试试。我们家这个情况神仙见了都要摇头的。”

话说到这里,头发也剪完了。我照了照镜子,清爽的短发,因为自然卷,竟然还有点好看,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也还算可以啦。我安慰自己,起身把钱给了刘姐。

再看到刘姐是一个月后。上次剪完一个星期,头发长长了一些,也好看了许多,没想到我这么难理的头发在刘姐手里摇身一变成了新发型,别人都问我“你头发哪儿烫的?”我就又去了理发店。

一进门就看到刘姐在收拾卫生,拖着地还哼着小曲儿,看见是我满面春风,招呼着:

“来啦!”

“恩。上次你给我理的那个坚持了好久呢,手艺真好。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儿吗,那么高兴?”

刘姐边把我的头轻轻按进洗头池边说:

“小宋,上次咨询你的事情已经解决啦!”

“哇!怎么解决的?”

“上次跟你说的事,我白天也担心,晚上也担心,后来我就想了个办法。我去跟他爸爸说,离婚可以,我同意。房子啊店子啊都归他,儿子也归他,我呢,就净身出户。要是他不管儿子,那我们就每个月各出两千块,雇个人养儿子,到他大学毕业,有工作了为止。

结果嘞,他爸爸吓坏了。儿子这么恨他,怎么会和他在一个屋顶下面过日子,肯定是闹得不行,那个女人被气走不说,工作也做不下去。他想了几天,觉得这样日子要疯!就跟我商量好办了离婚证,房子和店归我,儿子也归我,他啥也不要啦!哈哈哈哈哈哈!”

“天啊!这办法太好了!这样你再也不用担心啦!”

“是啊。唉,担心了这么久总算踏实了,哈哈哈……”

刘姐笑得真心,手上的功夫却没停,说完继续哼着曲儿,给我剪完了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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