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特辑】记忆中的年味儿

年

味儿

陈辉

都说人生如梦，其实年就是最梦幻最神秘的东西。这些年，似乎心态老了，在送走一年又一年的光阴，亲眼看着一次又一次跨过年的门槛时，不知道是伤感还是不舍，心里总会出现莫名的惆怅。

年是一张张握在手里的车票，无论天南地北，雪雨风霜，回家过年成了每个人迫不及待的心愿；年也就成了手里的大包小包，汽车后备箱里的小超市；年也就成了电话里亲朋好友一条条的新春祝福；年也就成了母亲的期盼，孩子的渴望，亲人的守候。

进入腊月，零零散散的炮竹声时远时近地传来，空气中混合着淡淡的火药味儿，依稀有了年的气息。“娃子娃子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从小就这样盼望着新年的到来。腊月里杀过年猪是最兴奋的事，早早就定好了日子，然后请一个手艺好的杀猪匠，通知了亲朋好友。在院子里挖好土灶，把最好的柴火添加在灶膛里。滚烫的沸水在大锅里翻腾着，院子里浓烟滚滚，热气腾腾。大肥猪震耳的嘶叫声夹随着灶膛里干柴的爆破声在村子上空蔓延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挑最好的肉招待亲朋好友，猪血汤在桌子上散发着滚烫的热气，自家酿制的甘蔗酒已经斟满，亲朋好友满座一堂，划拳猜令，谈笑畅饮，酒喝干了再斟满，一杯接一杯，喝得脸上红霞飞舞。把剩下的肉腌制起来，再切碎些肉，拌上佐料，灌好了香肠，等待着新年的来临。

过了腊八，载着儿时记忆的年味儿缓缓盛开，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带着飘香的回忆溢满心间。可一切又似乎很久远了，再没有曾经的期盼与渴望，没有了曾经的欣喜与快乐，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早已失去了对年的热情，只留下一份对逝去岁月的感怀和深深的眷恋。

到了腊月半间，炮竹声愈加稠密紧凑，硝烟味儿更加浓烈刺鼻。到处都是扎着各种姿势燃放炮竹的孩子们，人们谈论的话题、互祝问候都与年息息相关。即使行人手中的一张年画、一副对联、一对灯笼都能星星点点地折射出年的光彩，散发出喜气儿，年味渐浓了。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已经拉开了新年的序幕，也是祭灶的日子。等待吃完晚饭，把锅灶洗刷得干干净净，脸手洗漱净毕，把祭品放在灶台上，点一对烛，三根香，烧点纸，虔诚地祈祷，愿灶王菩萨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大人们总是捉弄我们说，祭灶要从灶孔里钻进去，我们信以为真，果真朝灶膛里伸出小脑袋，粘得一脸黢黑的锅灰，活像那时唱戏的丑角，惹得大人们哈哈大笑。晚上，灶台上丰盛的祭品引诱得我们无法入睡，一夜辗转反侧，心里都在想着灶头那份祭品，只盼望着天快亮，让馋了一晚上的嘴尽快咀嚼到香甜可口的味道。

过了小年，年的气氛越发浓郁。接下来是打“阳尘”的日子，打阳尘必须翻阅一下黄历，挑一个干净的吉日，然后去竹林里砍一根细长的竹竿，利用上面的竹叶捆绑成简易的扫帚，细心地拂去挂在墙上的蜘蛛网和灰尘，还要爬上屋顶，把积聚在烟囱里的灰尘清理干净，梳理畅通，让来年灶膛的火更加旺盛。一家大小忙得不亦乐乎，把门窗、家具、器皿都擦得锃亮，除了打扫屋里，积聚在阳沟里的淤泥也要用锄头梳理透彻，其实在我们擦拭环境装饰外表的时候，也是在洗涤我们的内心，让内心更加纯净。扫去了一年的灰尘，亦如扫去了过去一年所有的烦恼忧愁，以洁净一新的面貌迎接新的一年。虽然那时的生活贫困拮据，不可能人人都焕然一新，即便如此，依然从每个人的身上，从屋内到院里，都能感受到浓浓年味的气息。一张张大红福字，各种各样的年画，无不透着年的吉祥与喜庆。门头上，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彤彤地照亮了孩子们嬉笑的脸庞，温暖着一颗颗天真无邪的童心。

除夕那天，大人们早早地起床，抓出关在笼子里的公鸡，把菜刀磨得更加锋利。除夕杀鸡也是要讲究吉利的，不能补刀，一刀见血是最好的。鲜红的鸡血滴在小碗里，滴在用来祭祀的纸上。锅里的蒸笼冒着热气，从瓦缝中挤了出去，把空气都搅香了。菜肴在铁锅里打着滚，案板上的腊肉骨头被刀斩得啪啪作响，院子里到处洋溢着清香，这是盼望已久的味道，是妈妈的味道，更是那份吉祥的年味。

把祭品摆在桌上，酒斟在杯里，庄严地点燃香烛钱纸，然后把挂在树枝上的鞭炮点燃，鞭炮一连惯“噼里啪啦”地爆破开来，有一气呵成的气势，绯红的纸屑如风下的腊梅满天飞舞，声声不断蔓延在村子上空。炮竹声把晦气驱散，迎接吉祥的新年，一家人肃穆地站在神龛下，给列祖列宗虔诚地磕几个头，再恭敬地把酒洒在冥纸上，火苗“滋滋”在屋子里向上窜动着，纸烧尽了，用干净的簸箕盛装起来，洒在清洁的土里。

终于到该吃团年饭的时候了，一家大小团团圆圆地坐满一桌。一年到头最丰盛的菜肴摆满了桌子，碗里倒满了最好的酒，团年饭当然少不了鱼，寄托着父辈们的希望，希望年年有余，有头有尾。吃团年饭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吃饱了不能说不吃了，筷子也不要掉在地上，如果小孩不小心打碎了碗。大人们赶忙会说“岁岁平安”。

夜晚，我们围在院子里放鞭炮。胆小的我总是躲在院子的一角，看老表燃放着绚烂的色彩，瞬间整个院子像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照亮了一张一张笑脸。欢笑声中，我们渴望长大，向往美好的明天。然而，那种欣喜与期待，渐渐地随着岁月的流逝年龄的增长，终究成了今天的回忆。

除夕之夜，万家灯火，除夕是要守岁的，守岁是对如水逝去的岁月含惜别留恋之情，又有对来临的新年寄以美好希望之意。厨房灶膛里的火也不要熄灭，放块未燃尽的木炭在灶膛里，让火生生不息，延绵不断。回首儿时过年守岁，嘴里含着糖块，手里握着苹果睡着了的情景，令人心里头略过淡淡的苦涩。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烟花、鞭炮齐鸣，天空绚丽璀璨，分不清哪里是烟花哪里是星辰。虔诚的老人在大门前点燃香烛钱纸，叩拜祈求上苍的庇佑，保佑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乡村新年的夜空更加欢腾了，炮竹声声，连绵不断地响到天明。

初一早上，是有很多禁忌的。为了防止小孩乱语，大人事先准备好了糖果，放在童言无忌的小孩子嘴里。糖含在嘴里，只有了甜。新衣服穿在身上，碗里热气腾腾的饺子放进嘴里，那份清香，那份甘甜从舌尖一路奔放到胃里，久久不能忘怀。给长辈磕头拜了年，得了压岁钱。三三两两约出去买了鞭炮放在口袋里。插在牛屎堆上，用香烛远远地点燃，双手捂着耳朵躲得远远的。鞭炮把牛粪震得像缠绕在围栏上盛开的那朵紫藤花般绽放开来。初春暖暖的阳光洒满院子，妇女们磕着瓜子儿拉起家常，男人们在打长牌，老人们啪嗒啪嗒地吸着旱烟……初二这天，也是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的日子，一年到头，从播种到丰收，忙碌辛苦了一年，该回娘家看看了。早在腊月里，女儿就去集市给娘家老父亲买好了爱抽的烟叶子，买几斤最好的酒，给母亲买点糖果。牵着大娃，背着二丫，早早地启程了。

没了小时候朗朗的游灯笼声，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满大街的电子灯笼，却怀念小时候的纸灯笼来，无缘无故地觉得年渐行渐远，年味越来越淡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才会有点过年的味道。经历了人生的春和夏，经历了生活的风风雨雨，岁月赋予了我们一份淡定与从容，生命不可以重来，时光不可能倒流，无论是憧憬也好，无奈也罢，年都会把每个人推向未来。如同大自然的季节轮回，我们无法改变，只能顺应规律。

是不是长大了，才会觉得时光留不住。岁月的沉淀，也逐渐让我们对年有了更深的体会更深的感触，儿时的年味，在岁月的流逝中，深深地烙在我们的脑海里，飘在记忆中。终究让人懂得，最难忘的其实是儿时纯真的岁月，那些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天真时光。时光依旧，日子依旧。

（作者：白河人，现供职于西安长庆石油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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