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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是民族的魂魄 李德俊 （第十四讲） 方言从社会学角度来说，是指某种语言的地方变体。例如我国汉族社会在发展过程中出现过不同的分化和统一，因而使汉语逐渐产生了方言。方言能生动反映当地人们的生活状况、思想态度以及文化习俗，方言词语生地活泼，是来自生活的口语。其悠久的历史文化，积累了大量生地细腻描绘事物、动作、性状的词汇。可以说方言是一笔巨大的社会财富，是社会生活链中的一个重要环节。然而历史在变迁，社会在进步，一切都在不断的更新，瞬息万变，人们总是沉浸在新文化的滋润中，精神家园却面临干枯，因为人们越来越偏离我们的文化内核，忘记方言博大精深、兼容并储的内在精神。方言文化被时代因素所稀释，从而离人们渐行渐远。 二五眼：你别看俺呆这里“人五人六儿”滴说方言、讲方言，其实俺乜点儿方言知识“二五眼”唵。对咧，呆俺们乜块儿滴方言里“二五眼”有两种意思。一是指模糊滴表示数量不多，有时候跟“有限滴”并用或混用；二是指一个人滴办事能力不行，不是办不了，就是办砸里，但含到不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滴程度。 有一回儿俺庄儿里长河上城里买冰箱滴，到家后提兜找不着咧，里头有身份证、机动车驾驶执照和两千多块钱，可把他急坏咧。他抱周侥幸滴心理，回到家电门市部寻找，呒心次人家营业员捡到提兜后交给了经理保管，准备失主前来认领。长河找周提兜以后感激滴呒法呒法儿滴，拿出五百块钱来答谢人家，被人家婉言谢绝咧。他回家后找到刚高中毕业滴宏伟，请他写封感谢信交到县报社，表扬表扬这种拾金不昧滴行为。宏伟他爹说：“别看他是个高中生，捏点水平‘二五眼’唵！”长河说：“你含替你小厮谦虚，再‘二五眼’也比你我强唵，哾！”表示技术不高，说是“二五眼”，说某某谁力气不足，是“二五眼”，说路途不远，是“二五眼”，说一个人心眼不多，也是“二五眼”。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酒桌吭主人济客人倒酒，刚倒到酒杯滴一半客人周说：“别倒咧，倒多咧！”主人劝说道：“不多，不多吔，‘二五眼’唵！”客人说：“含‘二五眼’嗹，都半杯以上嗹，你又不是知不道，俺酒量‘二五眼’唵！”两个呆不同企业打工滴小青年碰吭堆儿，说起了工资问题。甲问：“你一个月挣多少钱唵？”乙说：“嗐，‘二五眼’滴事吔，一千六百来块钱吔。”他又问甲：“你那个企业效益好，兴许比俺拿滴多啵？”甲说：“多也多‘二五眼’唵，也就是一千七百来块钱儿啵，俺拢总也呒仔细算计乜个！”乙说：“你这家伙这回可算说了个大实话，看来你呐工资存折拢总让‘娘们儿’管周哇！” 拢总：他们俩呆乜里说滴“拢总”，呆俺们乜块儿滴方言里有三种意思。一是指“从来”，二是指老长时间滴一段过程，三是“共总”滴意思。用“拢总”表示数量时，人们含肯得说“伙共拢总”。 张斌跟张鹏上城里办事回来滴道吭，看见前边有一个不大滴黑色皮包，俩人周下来车子捡起来。张鹏打开皮包一看，里面有身份证、购物发票，含有四百多块钱。他说：“发财咧伙计，‘扛（gāng）周’（碰巧）咱俩有‘时气’（时运）吔。这四百多块钱咱俩人分开，把皮包再扔得这里散嗹！”张斌心次心次说：“俺不要，俺‘拢总’不稀罕旁人滴东西；再说咧，人家掉里皮包含不急滴呒法儿蛮！”张鹏说：“俺也是‘拢总’不稀罕人家滴东西儿，这不是让咱碰吭咧蛮。咱一不偷二不抢，天吭掉下来滴馅饼为啥不吃吔？”张斌坚持说：“道南里乜不就是派出所蛮，俺看周含是送得派出所里，让民警照周身份证吭滴地址找找失主吧！” 两个老同学呆超市里见面咧，甲说：“这‘一闷子’（一阵子）忙啥咧，从前年5月份呆希林家坐席，这咋‘拢总’见不着你咧？”乙说：“俺哪像你吔，每天挣大钱。俺光呆家里‘摆拢’那五亩树园子咧，‘拢总’呒上城里来咧！” 一个买菜滴问卖菜滴：“你这萝卜咋卖滴？”卖菜滴说：“俺这是个人地里长滴，贱卖吔，一块钱二斤。”买菜滴打价说：“看周你也挺实在，都收市（全要）多少钱？”卖菜滴犹豫道：“俺这些萝卜‘拢总’也不过20斤，一块钱三斤卖济你吧。早卖里早家走哇，吃里饭上地里干活滴吔！” 买菜滴说：“你这个人真会奏（做）买卖，俺买乜些干啥，又不上顿下顿滴光吃罗卜！你心次含像老年间似地蛮，扎参呐人们都吃‘抛福儿’咧！”卖菜滴说：“你看你说滴乜个，就是再‘抛福儿’也不能光吃大鱼大肉周不吃青菜里啵！” 抛福儿：抛福儿，呆俺们乜块儿滴方言里是指奢侈，浪费，忘记过去滴苦处，不知珍惜时下滴生活。俺小舍娘周时常“育炼”俺，人不能“抛福儿”，“抛福儿”滴人终究过不上好光景。教俺喝汤喝黏粥都要喝干净，不能剩碗根儿；吃干粮要用一只手接周拿干粮滴那只手，掉呆手里滴干粮末末要倒进嘴里吃里，落呆桌子吭滴干粮末末也要用手指头湿吭唾沫蘸起来吃里。俺到扎参一点都不“抛福儿”，吃饭不挑不捡，有啥吃啥，从不抱怨。 晓刚今年上高一，尽管学校离家不远，但他含是选择了住校。星期六那天他呆家里吃饭，吃周馍馍有点“丝馕”（发霉变质），再加吭他娘炒滴丝瓜他不愿意吃，周扔下馍馍上里间屋里看电视滴咧。他娘问他：“你含呒吃吭一块馍馍，乜咋不吃咧！”晓刚说：“不吃乜个咧，乜些馍馍都‘丝馕’咧！”他娘说：“俺小儿呐嘴过尖，这是夜来早晨蒸滴馍馍，到里轰吭呒熥。刚故得‘丝馕’你周吃出来咧！”他娘跑到屋里说：“你先看看电视‘待时儿’（等回儿）吃吧，我吃饱里济你其烙饼滴！”晓刚他爹喝里一口“根长菜”（一种擗[pǐ]周吃滴长茎蔬菜）汤不耐烦滴说：“扎参这些孩子们就是‘抛福儿’咧，要是老年间长了醭滴‘丝馕’馍馍你也捞不着吃！”晓刚他娘“白嘞”里丈夫一眼道：“你乜是咋跟呐孩子说话吔，‘惉[zhān]不啥’跟老年间比，老年间含点煤油灯喝凉水唻，嘁！你不‘抛福儿’，不‘抛福儿’你咋把夜来轰吭剩下滴那碗酸黏粥喂里猪奏啥，你不瞑周眼喝里！”晓刚他娘一通机关枪把他爹扫呒里“火之门”咧，蔫蔫不乐滴跟小刚说：“你看你娘也着实‘窛’[kòu]（厉害）咧，俺说你个‘抛福儿’惹出她这些话来。要是呆外头，人家不说她‘护犊子’蛮！” 小刚他娘也不善，踢里小刚他爹一脚说：“你吃饱咧么？要是吃饱里别呆乜里气人，‘捗（pú）勒捗勒’呐嘴上一边蹲周滴！” 捗（pú）勒·噗啦·掴（guāi）打：小刚他娘说滴“捗（pú）勒”，呆俺们乜块儿滴方言里是一种动作，用手轻轻拍打的同时向不同滴方向抹。比如说：“你身吭有土，俺济你捗勒捗勒。”那天舍狗嫌他媳妇看周狗嫌进屋说：“你乜是上哪里其钻钻滴来吔，脑袋吭咋扭么些罗罗网唵？别鼓涌，俺济你捗勒捗勒。”狗嫌说：“俺上南屋东间里找喷雾器‘肠子’（软管）滴来，这不打药快使周咧蛮！” 捗勒含表示另一种动作，就是把“褶子狼藉”类似于布料滴织物“捗勒”平里。这往往需要两只手动作，或一只手摁住一头，另一只手掌顺周摁周滴这头往那头平滑，或两只手摊开手掌同时从中心向两边平滑。捗勒再有一种意思，是指一个人处理问题、化解矛盾滴能力。说呒尔谁有本事，旁人搁不下滴事，他能“捗勒”平里。跟“捗勒”近邻滴“噗啦”却有着不同滴品性，“噗啦”呆不同滴语境里能分别扮演动词和象声词。用作动词时又表示两层含义，一是说本该拧呆一块儿或捆呆一起滴东西散开，如“绳子头‘噗啦’开咧”和“你捆滴秫秸不结实，都‘噗啦’散咧。”用作象声词时表示物体不住滴扭动或摆动，如“乜条狗准是快死咧，一个劲滴呆地吭‘噗啦’。”和“乜只家雀一‘噗啦’翅子飞咧。”跟“捗拉”同属一大家族滴“掴（guāi）打”，品性又不一样咧。“掴打”一般是指轻轻滴拍打，可直接用手也可利用工具，一起一落完成一个动作。“掴打”可使僵硬滴物件变蓬松，也可将松软滴东西变结实。晒褥子滴时候，用根棍儿“掴打掴打”能让褥子蓬松；新整平滴路面用铁锨“掴打掴打”能使地面结实。 [音乐或广告间隔] 打提溜儿：那天舍呆一个酒场吭碰到老相识咧，他问俺腰椎间盘突出好了么？俺说比早强多了，就是站滴时间长里不行，得“踽踽”（蹲）下歇歇。他说：“俺说济你个法儿啵，你就是每天坚持‘打提溜儿’喔！”他一只手“捗（pú）勒”周俺滴后腰说：“你试试吧，保准管事呀。俺也是椎间盘突出老厉害，‘打提溜儿’打滴轻快多咧！”其实俺早就听说“打提溜儿”能缓解椎间盘突出症，但出于礼貌继续与他交流：“你每天‘打提溜儿’，上哪里其打滴？”他兴致勃勃滴介绍说：“公园里不是有健身器材蛮，单杠也行，双杠也行，只要有根横棍儿抓住周行唵。公路边吭滴大树有横周长滴树杈，一扬手抓周就能‘打提溜儿’。” 打提溜儿，是俺们乜里滴方言，是指俩手抓住人体上方滴横杆，双脚离地，做类似于引体向上滴动作。 至于说到“打提溜儿”能治椎间盘突出，俺觉周有一定滴道理。为啥？俺心次周“打提溜儿”就是一种自行牵引，坚持久里说不定一晃悠含能复位哩。曾听说一个笑话，有个患腰椎间盘突出症滴人乘坐公交车，车上呒了座位他只能站周，双手抓周车吭滴横杆。司机看见一个横穿公路滴老太太，便来了个急刹车，一下子把那个人滴间盘给晃悠复位了呢！俺单位一个职工呆家中卫生间滴墙吭固定里一根铁管，每天早晚坚持“打提溜儿”，三个多月滴时间，他滴腰疼病竟然好咧！起初有人问他腰疼咋治好滴，他就详细介绍说是：打提溜儿打好滴。后来问滴人多了，他“里鼓量滴”说：“呒有旁滴好法儿，就是‘打提溜’哇！” 离鼓量滴：他说滴“离鼓量滴”，呆俺们乜里是指“既然这样，干脆怎样”滴意思，有时直接就是指“干脆”滴意思。 星期天休班滴小松让手机滴短信铃声吵醒咧，他趿拉周脱鞋，揉搓周惺忪滴眼睛来到客厅。他妈正呆聚精会神滴绣十字绣《红梅报春》，听见他过来便抬起头摘下眼镜问：“含吃饭啵？”小松看了看墙吭滴钟表说：“含吃啥饭唵，都十点多咧。等时儿‘离鼓量滴’吃晌午饭吧！”他爸爸本来周烦他睡懒觉，呆凉台吭浇周花说：“你咋不‘离鼓量滴’吃轰吭饭呢！”小松朝凉台吭走了两步，阴阳怪气滴说：“俺含‘离鼓量滴’不吃饭咧呢，想滴倒美！”径自到个人滴房间里开电脑看大片滴咧。 福强今年二十六咧，经人介绍谈了个二十二岁滴女朋友。通过相处近一年时间，大矛盾呒有，小摩擦不断。福强提出让她到家里来坐坐，人家好歹不来；福强要上她家里看看，她坚持不让；福强问咱们滴关系能不能确定，她每次都是甩头发扭头不明朗表态。有一回儿福强试探滴问：“如果你家里再济你找一个，你答应啵？”她半认真滴回答说：“那得看啥乎滴条件滴咧。”每次约会都是福强打电话找她，她从呒主动联系过。福强他妈跟他爸商量后对福强说：“俺看周乜个孩子够呛跟咱是真心，再说她也呒有啥贪恋头。倒不如‘离鼓量滴’散伙，咱‘离鼓量滴’另找。”福强说：“你跟俺爸想滴也对，她年龄小俺岁数大，她能拖俺可不能拖咧。俺也故得跟她‘离鼓量滴’散伙！”他妈说：“行唵。赶明日轰吭你‘离鼓量滴’跟她摊牌，也让人家‘离鼓量滴’另找好滴。别‘轰呐’咱求周她似地！” 轰呐：轰呐，呆俺们这里就是“像”、“好像”、“特别像”滴意思。 那几年俺骑周洋车子回老家滴时候，见里庄乡大老远周下车子说话。那回儿舍俺碰吭了鸿禧嫂子（别看俺管她叫嫂子，其实她比俺娘滴岁数都大），她说：“你看俺兄弟穿巴滴‘板生’（板正）滴，‘轰呐’大干部似地。” 要是说一个人板周面孔老么严肃，特别是遇吭烦心事脸阴滴老么厚，拉滴老么长，人们周肯得议论说：“乜是谁又‘野’（惹）周他咧，‘跌斜’周捏张驴脸‘轰呐’该他两千块钱滴！”如果夸奖一个女滴老么俊、长滴漂亮，老年间滴人说：“就‘轰呐’画吭走下来滴。”扎参周说：“人家那闺女长滴，浑身上下一点儿‘抱残’（可挑剔滴地方）都呒有，就‘轰呐’电影明星似地！”一个女孩子高中毕业呒考吭大学，谈里一年多滴男朋友又跟她散嗹，她整天价一幅忧郁滴表情，两眼呒有神，走道也低周头，干活也“郁郁魔魔”滴，不知情滴娘们儿们私下议论说：“乜个孩子乜是咋周哇，年纪轻轻滴咋‘轰呐’病秧子似地！”生活水平好里以后，扎参滴老年人个个体力充沛，容光焕发，说起话来都觉周老么‘识菊’（知足），干起活来尽头十足，跟壮劳力摽劲不甘落后。有人说西院里64岁滴四爷爷，说话奏事“轰呐”小伙子差不多。后街吭“生铁炮”今年都71咧，走起路来利利索索，快步如风，他个人说觉周“轰呐”年轻舍一样一样滴。他个人周说：“要是使滴慌里滴时候，打个‘呒嘞儿’周能歇歇过来！” 呒嘞儿：生铁炮说滴“呒嘞儿”，呆俺们乜块儿滴方言里是指小睡一会儿、但呒进入深睡眠滴意思。 那天舍晌午头里小田因有公务呒呆家里吃饭，一点半来钟回到家，悄手蔫脚滴打开门进了屋。他呆卧室门口往里一瞅，妻子躺得床吭睁周眼往外看他。他有点抱歉滴说：“你含呒睡周蛮，俺含害怕吵醒里你，开门不敢有动静。”妻子动了动身子，多少带点睡意朦胧滴意味说：“俺刚打了个‘呒嘞儿’，周听见你回来咧！” 有滴老年人坐得沙发吭看电视，看周看周瞑吭眼发出了轻微滴鼾声。旁边滴老伴儿推推他说：“你困里周其睡觉滴吧，别呆乜里硬撑咧。”他却显出很有精神滴说：“俺不困，再看时儿！”熟悉这种情况滴人都知道，其实他刚才真滴打了个“呒嘞儿”；年轻人明日早起出远门，今门儿轰吭一家人喝水说话，相互嘱咐。到里半夜他爹说：“你倒下打个‘呒嘞儿’吧，也权当歇歇儿。”他说：“俺一点也不困，‘呒嘞儿’不‘呒嘞儿’滴不碍事吔，反正坐得车吭睡觉周行！”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遇吭难事周肯得黑夜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滴呆床吭“故拽”，妻子醒里问他：“你呒睡周蛮？”他说：“就是觉周睡不实着，一时时儿一个‘呒嘞儿’，一时时儿一个‘呒嘞儿’滴。”妻子安慰道：“啥事也得慢慢儿滴办唵，光睡不着周管事蛮！先啥也别心次乜个，睡觉，到里明日再说吔唅！” 目前，我已创作出版了五卷方言作品。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才疏学浅，势单力薄。我现在想来深感忐忑，不禁胆战不安。尽管方言的兴衰沉浮表现了社会对方言的态度，方言的文化价值实际也反映了其背后的社会及经济因素。然而语言的发展，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有些方言如果不能适应时代的需求，最终退出历史舞台，这也是语言自然进化的正常历程，是语言发展的自然规律。俺以上曾经说过，拯救、保护方言并不是方言本身，而是方言所承载的厚重的文化内涵。因此我在方言创作的过程中，逐步认识到保护、使用、重视方言也应该与时俱进。好在我所搜集、挖掘、整理创作的方言是以“阳信方言”命名地，尽管有些在整个鲁北地区也普遍使用。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是不可辨驳的事实。尽管我也不断地努力学习普通话，但我却一如既往地深爱着我家乡的方言，因为方言和地域文化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方言早已根植在我的骨髓里。 【音乐起，上滚片尾字幕】 （第十四讲结束）方言是民族的魂魄 李德俊 （第十四讲） 方言从社会学角度来说，是指某种语言的地方变体。例如我国汉族社会在发展过程中出现过不同的分化和统一，因而使汉语逐渐产生了方言。方言能生动反映当地人们的生活状况、思想态度以及文化习俗，方言词语生地活泼，是来自生活的口语。其悠久的历史文化，积累了大量生地细腻描绘事物、动作、性状的词汇。可以说方言是一笔巨大的社会财富，是社会生活链中的一个重要环节。然而历史在变迁，社会在进步，一切都在不断的更新，瞬息万变，人们总是沉浸在新文化的滋润中，精神家园却面临干枯，因为人们越来越偏离我们的文化内核，忘记方言博大精深、兼容并储的内在精神。方言文化被时代因素所稀释，从而离人们渐行渐远。 二五眼：你别看俺呆这里“人五人六儿”滴说方言、讲方言，其实俺乜点儿方言知识“二五眼”唵。对咧，呆俺们乜块儿滴方言里“二五眼”有两种意思。一是指模糊滴表示数量不多，有时候跟“有限滴”并用或混用；二是指一个人滴办事能力不行，不是办不了，就是办砸里，但含到不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滴程度。 有一回儿俺庄儿里长河上城里买冰箱滴，到家后提兜找不着咧，里头有身份证、机动车驾驶执照和两千多块钱，可把他急坏咧。他抱周侥幸滴心理，回到家电门市部寻找，呒心次人家营业员捡到提兜后交给了经理保管，准备失主前来认领。长河找周提兜以后感激滴呒法呒法儿滴，拿出五百块钱来答谢人家，被人家婉言谢绝咧。他回家后找到刚高中毕业滴宏伟，请他写封感谢信交到县报社，表扬表扬这种拾金不昧滴行为。宏伟他爹说：“别看他是个高中生，捏点水平‘二五眼’唵！”长河说：“你含替你小厮谦虚，再‘二五眼’也比你我强唵，哾！”表示技术不高，说是“二五眼”，说某某谁力气不足，是“二五眼”，说路途不远，是“二五眼”，说一个人心眼不多，也是“二五眼”。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酒桌吭主人济客人倒酒，刚倒到酒杯滴一半客人周说：“别倒咧，倒多咧！”主人劝说道：“不多，不多吔，‘二五眼’唵！”客人说：“含‘二五眼’嗹，都半杯以上嗹，你又不是知不道，俺酒量‘二五眼’唵！”两个呆不同企业打工滴小青年碰吭堆儿，说起了工资问题。甲问：“你一个月挣多少钱唵？”乙说：“嗐，‘二五眼’滴事吔，一千六百来块钱吔。”他又问甲：“你那个企业效益好，兴许比俺拿滴多啵？”甲说：“多也多‘二五眼’唵，也就是一千七百来块钱儿啵，俺拢总也呒仔细算计乜个！”乙说：“你这家伙这回可算说了个大实话，看来你呐工资存折拢总让‘娘们儿’管周哇！” 拢总：他们俩呆乜里说滴“拢总”，呆俺们乜块儿滴方言里有三种意思。一是指“从来”，二是指老长时间滴一段过程，三是“共总”滴意思。用“拢总”表示数量时，人们含肯得说“伙共拢总”。 张斌跟张鹏上城里办事回来滴道吭，看见前边有一个不大滴黑色皮包，俩人周下来车子捡起来。张鹏打开皮包一看，里面有身份证、购物发票，含有四百多块钱。他说：“发财咧伙计，‘扛（gāng）周’（碰巧）咱俩有‘时气’（时运）吔。这四百多块钱咱俩人分开，把皮包再扔得这里散嗹！”张斌心次心次说：“俺不要，俺‘拢总’不稀罕旁人滴东西；再说咧，人家掉里皮包含不急滴呒法儿蛮！”张鹏说：“俺也是‘拢总’不稀罕人家滴东西儿，这不是让咱碰吭咧蛮。咱一不偷二不抢，天吭掉下来滴馅饼为啥不吃吔？”张斌坚持说：“道南里乜不就是派出所蛮，俺看周含是送得派出所里，让民警照周身份证吭滴地址找找失主吧！” 两个老同学呆超市里见面咧，甲说：“这‘一闷子’（一阵子）忙啥咧，从前年5月份呆希林家坐席，这咋‘拢总’见不着你咧？”乙说：“俺哪像你吔，每天挣大钱。俺光呆家里‘摆拢’那五亩树园子咧，‘拢总’呒上城里来咧！” 一个买菜滴问卖菜滴：“你这萝卜咋卖滴？”卖菜滴说：“俺这是个人地里长滴，贱卖吔，一块钱二斤。”买菜滴打价说：“看周你也挺实在，都收市（全要）多少钱？”卖菜滴犹豫道：“俺这些萝卜‘拢总’也不过20斤，一块钱三斤卖济你吧。早卖里早家走哇，吃里饭上地里干活滴吔！” 买菜滴说：“你这个人真会奏（做）买卖，俺买乜些干啥，又不上顿下顿滴光吃罗卜！你心次含像老年间似地蛮，扎参呐人们都吃‘抛福儿’咧！”卖菜滴说：“你看你说滴乜个，就是再‘抛福儿’也不能光吃大鱼大肉周不吃青菜里啵！” 抛福儿：抛福儿，呆俺们乜块儿滴方言里是指奢侈，浪费，忘记过去滴苦处，不知珍惜时下滴生活。俺小舍娘周时常“育炼”俺，人不能“抛福儿”，“抛福儿”滴人终究过不上好光景。教俺喝汤喝黏粥都要喝干净，不能剩碗根儿；吃干粮要用一只手接周拿干粮滴那只手，掉呆手里滴干粮末末要倒进嘴里吃里，落呆桌子吭滴干粮末末也要用手指头湿吭唾沫蘸起来吃里。俺到扎参一点都不“抛福儿”，吃饭不挑不捡，有啥吃啥，从不抱怨。 晓刚今年上高一，尽管学校离家不远，但他含是选择了住校。星期六那天他呆家里吃饭，吃周馍馍有点“丝馕”（发霉变质），再加吭他娘炒滴丝瓜他不愿意吃，周扔下馍馍上里间屋里看电视滴咧。他娘问他：“你含呒吃吭一块馍馍，乜咋不吃咧！”晓刚说：“不吃乜个咧，乜些馍馍都‘丝馕’咧！”他娘说：“俺小儿呐嘴过尖，这是夜来早晨蒸滴馍馍，到里轰吭呒熥。刚故得‘丝馕’你周吃出来咧！”他娘跑到屋里说：“你先看看电视‘待时儿’（等回儿）吃吧，我吃饱里济你其烙饼滴！”晓刚他爹喝里一口“根长菜”（一种擗[pǐ]周吃滴长茎蔬菜）汤不耐烦滴说：“扎参这些孩子们就是‘抛福儿’咧，要是老年间长了醭滴‘丝馕’馍馍你也捞不着吃！”晓刚他娘“白嘞”里丈夫一眼道：“你乜是咋跟呐孩子说话吔，‘惉[zhān]不啥’跟老年间比，老年间含点煤油灯喝凉水唻，嘁！你不‘抛福儿’，不‘抛福儿’你咋把夜来轰吭剩下滴那碗酸黏粥喂里猪奏啥，你不瞑周眼喝里！”晓刚他娘一通机关枪把他爹扫呒里“火之门”咧，蔫蔫不乐滴跟小刚说：“你看你娘也着实‘窛’[kòu]（厉害）咧，俺说你个‘抛福儿’惹出她这些话来。要是呆外头，人家不说她‘护犊子’蛮！” 小刚他娘也不善，踢里小刚他爹一脚说：“你吃饱咧么？要是吃饱里别呆乜里气人，‘捗（pú）勒捗勒’呐嘴上一边蹲周滴！” 捗（pú）勒·噗啦·掴（guāi）打：小刚他娘说滴“捗（pú）勒”，呆俺们乜块儿滴方言里是一种动作，用手轻轻拍打的同时向不同滴方向抹。比如说：“你身吭有土，俺济你捗勒捗勒。”那天舍狗嫌他媳妇看周狗嫌进屋说：“你乜是上哪里其钻钻滴来吔，脑袋吭咋扭么些罗罗网唵？别鼓涌，俺济你捗勒捗勒。”狗嫌说：“俺上南屋东间里找喷雾器‘肠子’（软管）滴来，这不打药快使周咧蛮！” 捗勒含表示另一种动作，就是把“褶子狼藉”类似于布料滴织物“捗勒”平里。这往往需要两只手动作，或一只手摁住一头，另一只手掌顺周摁周滴这头往那头平滑，或两只手摊开手掌同时从中心向两边平滑。捗勒再有一种意思，是指一个人处理问题、化解矛盾滴能力。说呒尔谁有本事，旁人搁不下滴事，他能“捗勒”平里。跟“捗勒”近邻滴“噗啦”却有着不同滴品性，“噗啦”呆不同滴语境里能分别扮演动词和象声词。用作动词时又表示两层含义，一是说本该拧呆一块儿或捆呆一起滴东西散开，如“绳子头‘噗啦’开咧”和“你捆滴秫秸不结实，都‘噗啦’散咧。”用作象声词时表示物体不住滴扭动或摆动，如“乜条狗准是快死咧，一个劲滴呆地吭‘噗啦’。”和“乜只家雀一‘噗啦’翅子飞咧。”跟“捗拉”同属一大家族滴“掴（guāi）打”，品性又不一样咧。“掴打”一般是指轻轻滴拍打，可直接用手也可利用工具，一起一落完成一个动作。“掴打”可使僵硬滴物件变蓬松，也可将松软滴东西变结实。晒褥子滴时候，用根棍儿“掴打掴打”能让褥子蓬松；新整平滴路面用铁锨“掴打掴打”能使地面结实。 [音乐或广告间隔] 打提溜儿：那天舍呆一个酒场吭碰到老相识咧，他问俺腰椎间盘突出好了么？俺说比早强多了，就是站滴时间长里不行，得“踽踽”（蹲）下歇歇。他说：“俺说济你个法儿啵，你就是每天坚持‘打提溜儿’喔！”他一只手“捗（pú）勒”周俺滴后腰说：“你试试吧，保准管事呀。俺也是椎间盘突出老厉害，‘打提溜儿’打滴轻快多咧！”其实俺早就听说“打提溜儿”能缓解椎间盘突出症，但出于礼貌继续与他交流：“你每天‘打提溜儿’，上哪里其打滴？”他兴致勃勃滴介绍说：“公园里不是有健身器材蛮，单杠也行，双杠也行，只要有根横棍儿抓住周行唵。公路边吭滴大树有横周长滴树杈，一扬手抓周就能‘打提溜儿’。” 打提溜儿，是俺们乜里滴方言，是指俩手抓住人体上方滴横杆，双脚离地，做类似于引体向上滴动作。 至于说到“打提溜儿”能治椎间盘突出，俺觉周有一定滴道理。为啥？俺心次周“打提溜儿”就是一种自行牵引，坚持久里说不定一晃悠含能复位哩。曾听说一个笑话，有个患腰椎间盘突出症滴人乘坐公交车，车上呒了座位他只能站周，双手抓周车吭滴横杆。司机看见一个横穿公路滴老太太，便来了个急刹车，一下子把那个人滴间盘给晃悠复位了呢！俺单位一个职工呆家中卫生间滴墙吭固定里一根铁管，每天早晚坚持“打提溜儿”，三个多月滴时间，他滴腰疼病竟然好咧！起初有人问他腰疼咋治好滴，他就详细介绍说是：打提溜儿打好滴。后来问滴人多了，他“里鼓量滴”说：“呒有旁滴好法儿，就是‘打提溜’哇！” 离鼓量滴：他说滴“离鼓量滴”，呆俺们乜里是指“既然这样，干脆怎样”滴意思，有时直接就是指“干脆”滴意思。 星期天休班滴小松让手机滴短信铃声吵醒咧，他趿拉周脱鞋，揉搓周惺忪滴眼睛来到客厅。他妈正呆聚精会神滴绣十字绣《红梅报春》，听见他过来便抬起头摘下眼镜问：“含吃饭啵？”小松看了看墙吭滴钟表说：“含吃啥饭唵，都十点多咧。等时儿‘离鼓量滴’吃晌午饭吧！”他爸爸本来周烦他睡懒觉，呆凉台吭浇周花说：“你咋不‘离鼓量滴’吃轰吭饭呢！”小松朝凉台吭走了两步，阴阳怪气滴说：“俺含‘离鼓量滴’不吃饭咧呢，想滴倒美！”径自到个人滴房间里开电脑看大片滴咧。 福强今年二十六咧，经人介绍谈了个二十二岁滴女朋友。通过相处近一年时间，大矛盾呒有，小摩擦不断。福强提出让她到家里来坐坐，人家好歹不来；福强要上她家里看看，她坚持不让；福强问咱们滴关系能不能确定，她每次都是甩头发扭头不明朗表态。有一回儿福强试探滴问：“如果你家里再济你找一个，你答应啵？”她半认真滴回答说：“那得看啥乎滴条件滴咧。”每次约会都是福强打电话找她，她从呒主动联系过。福强他妈跟他爸商量后对福强说：“俺看周乜个孩子够呛跟咱是真心，再说她也呒有啥贪恋头。倒不如‘离鼓量滴’散伙，咱‘离鼓量滴’另找。”福强说：“你跟俺爸想滴也对，她年龄小俺岁数大，她能拖俺可不能拖咧。俺也故得跟她‘离鼓量滴’散伙！”他妈说：“行唵。赶明日轰吭你‘离鼓量滴’跟她摊牌，也让人家‘离鼓量滴’另找好滴。别‘轰呐’咱求周她似地！” 轰呐：轰呐，呆俺们这里就是“像”、“好像”、“特别像”滴意思。 那几年俺骑周洋车子回老家滴时候，见里庄乡大老远周下车子说话。那回儿舍俺碰吭了鸿禧嫂子（别看俺管她叫嫂子，其实她比俺娘滴岁数都大），她说：“你看俺兄弟穿巴滴‘板生’（板正）滴，‘轰呐’大干部似地。” 要是说一个人板周面孔老么严肃，特别是遇吭烦心事脸阴滴老么厚，拉滴老么长，人们周肯得议论说：“乜是谁又‘野’（惹）周他咧，‘跌斜’周捏张驴脸‘轰呐’该他两千块钱滴！”如果夸奖一个女滴老么俊、长滴漂亮，老年间滴人说：“就‘轰呐’画吭走下来滴。”扎参周说：“人家那闺女长滴，浑身上下一点儿‘抱残’（可挑剔滴地方）都呒有，就‘轰呐’电影明星似地！”一个女孩子高中毕业呒考吭大学，谈里一年多滴男朋友又跟她散嗹，她整天价一幅忧郁滴表情，两眼呒有神，走道也低周头，干活也“郁郁魔魔”滴，不知情滴娘们儿们私下议论说：“乜个孩子乜是咋周哇，年纪轻轻滴咋‘轰呐’病秧子似地！”生活水平好里以后，扎参滴老年人个个体力充沛，容光焕发，说起话来都觉周老么‘识菊’（知足），干起活来尽头十足，跟壮劳力摽劲不甘落后。有人说西院里64岁滴四爷爷，说话奏事“轰呐”小伙子差不多。后街吭“生铁炮”今年都71咧，走起路来利利索索，快步如风，他个人说觉周“轰呐”年轻舍一样一样滴。他个人周说：“要是使滴慌里滴时候，打个‘呒嘞儿’周能歇歇过来！” 呒嘞儿：生铁炮说滴“呒嘞儿”，呆俺们乜块儿滴方言里是指小睡一会儿、但呒进入深睡眠滴意思。 那天舍晌午头里小田因有公务呒呆家里吃饭，一点半来钟回到家，悄手蔫脚滴打开门进了屋。他呆卧室门口往里一瞅，妻子躺得床吭睁周眼往外看他。他有点抱歉滴说：“你含呒睡周蛮，俺含害怕吵醒里你，开门不敢有动静。”妻子动了动身子，多少带点睡意朦胧滴意味说：“俺刚打了个‘呒嘞儿’，周听见你回来咧！” 有滴老年人坐得沙发吭看电视，看周看周瞑吭眼发出了轻微滴鼾声。旁边滴老伴儿推推他说：“你困里周其睡觉滴吧，别呆乜里硬撑咧。”他却显出很有精神滴说：“俺不困，再看时儿！”熟悉这种情况滴人都知道，其实他刚才真滴打了个“呒嘞儿”；年轻人明日早起出远门，今门儿轰吭一家人喝水说话，相互嘱咐。到里半夜他爹说：“你倒下打个‘呒嘞儿’吧，也权当歇歇儿。”他说：“俺一点也不困，‘呒嘞儿’不‘呒嘞儿’滴不碍事吔，反正坐得车吭睡觉周行！”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遇吭难事周肯得黑夜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滴呆床吭“故拽”，妻子醒里问他：“你呒睡周蛮？”他说：“就是觉周睡不实着，一时时儿一个‘呒嘞儿’，一时时儿一个‘呒嘞儿’滴。”妻子安慰道：“啥事也得慢慢儿滴办唵，光睡不着周管事蛮！先啥也别心次乜个，睡觉，到里明日再说吔唅！” 目前，我已创作出版了五卷方言作品。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才疏学浅，势单力薄。我现在想来深感忐忑，不禁胆战不安。尽管方言的兴衰沉浮表现了社会对方言的态度，方言的文化价值实际也反映了其背后的社会及经济因素。然而语言的发展，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有些方言如果不能适应时代的需求，最终退出历史舞台，这也是语言自然进化的正常历程，是语言发展的自然规律。俺以上曾经说过，拯救、保护方言并不是方言本身，而是方言所承载的厚重的文化内涵。因此我在方言创作的过程中，逐步认识到保护、使用、重视方言也应该与时俱进。好在我所搜集、挖掘、整理创作的方言是以“阳信方言”命名地，尽管有些在整个鲁北地区也普遍使用。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是不可辨驳的事实。尽管我也不断地努力学习普通话，但我却一如既往地深爱着我家乡的方言，因为方言和地域文化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方言早已根植在我的骨髓里。 【音乐起，上滚片尾字幕】 （第十四讲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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