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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花83「美文」就告别在最美的时光里

 麻衣麻衣 2016-01-09

The Beautiful Time

就告别在最美的时光里


/韩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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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原来,另一个世界里,也没有你

看到这篇文章名字时,请不要大惊小怪。

是的,雷神的确是我哥,我们有绝对密切的血缘关系,他上初二那年骑车栽沟里,腿部大出血,躺在医院里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时候,是我去给输的血。

当然了,我所说的雷神,不是美国大片中那个长着六块腹肌、身材魁梧、手拿铁锤的男神。我所说的雷,是雷死人不偿命的雷。

我要告诉你,我上高一那年,曾经亲眼目睹我那比我高两届的哥哥陈啸东穿着一双粉红色的高跟鞋,沿着教学楼哒哒哒地跑三圈,你会相信吗?

事实上,这是真的。

同学们最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是“你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哥哥”。

换言之,我的哥哥从来没有保护过我,他跟我最大的交集,就是在每个月生活费花完了以后,像个小流氓一样来抢我钱。

然而,这都不是最雷的。

他高考落榜后的第二年,彼时,爸爸抱着“尽过最后一份力,任他东南西北风”的态度,为哥哥买了一套三居室,希望他能多少尽点传宗接代的责任。结果,他居然瞒着爸爸,把那套登记在自己名下的房子给赔钱甩卖了。在还了几年来欠我的七千多块生活费后,居然租下了青莲湖畔的一家几乎废弃的小旅馆,当起了所谓老板。

他的旅馆提供免费的渔具、厨房,只要前去游玩的客人在那里住一晚,就可以享受家庭式的渔家乐服务。所谓的家庭式,就是做饭统统靠自己。他甚至还买了一艘屁股上带着马达的小汽艇,自己当甩手掌柜,让客人们自行进入湖区。

事实上。

我没想到把住宿费定得比五星级酒店还高的陈啸东能赚钱。

事实上。

被爸爸几乎把屁股打开花的陈啸东真的赚了钱。

短短两个月时间里,他利用网络、媒体各个渠道宣传自己那取名为“另一个世界”的主题旅馆,甚至还找了一群颜值极高的模特拍了巨幅海报。然后,一群闲得蛋疼的旅客真的就来了,这其中不乏商界名流、政府要员。其中一位老板,还在他的游说下给旅馆注资,把规模增加了一倍,汽艇也变成了四艘。

一开始,我是讨厌陈啸东的,他越成功我就越讨厌,我不明白的是他的运气为什么总是那么好,学习一点儿也不努力,偏偏就能手到擒来地登上有些人一辈子也别妄想到达的高度。

所以说,上辈子,上帝肯定欠了他的钱。

想来,我是那一年的高考之后住进陈啸东的另一个世界的,打着的是高考之后去散心的名义。

为了迎接我,一向只会吃饭不会做饭的陈啸东,做了一条难吃到几乎让人想把舌头割下来丢掉的鲈鱼。

我躺在装修很田园的观湖贵宾房里看着窗外稀薄的月光辗转难眠,夜深人静的凌晨,仔细回想着陈啸东的那些话。我听见隔壁的房门被推开的声响,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睡袍的身影从窗前悠悠地走下了楼,去到了楼下湖边的人造沙滩上。我看见他在脚下的沙滩上写着什么,然后坐下身来,对着远处的湖面眺望。从背影上看,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孩,身影却是那样的孤绝。

那一天,我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发呆,仿佛,楼下这个未曾谋面的有着某种神奇的魔力。我甚至在他走回自己房间后,蹑手蹑脚地走下楼去,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软件,查看他写在沙滩上的那行字。我怕明早晨风一来,将它们淹没了。

他的字写得那样好看。

仿佛在对着洁白的沙滩,黝黑的湖面自言自语。

他说,原来,另一个世界里,也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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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她了,梦见她在湖心的小岛上,我要开船去接她。

住在隔壁长相干净好看的男孩名叫左小舟。

这是我缠着陈啸东查看住宿记录后知道的结果,直到那时我才得知,这个举止奇怪的男孩已经整整住了半个月。除此之外,陈啸东还一脸正色地告诉我:“最好别去招惹他,他这里有问题,从来都不会笑,不跟任何人打招呼的。”

说话间,陈啸东伸出食指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我微微一笑,瞧他那话说的,难道别人只要不跟他一样话痨、自来熟就是脑袋有问题?

也许是因为从小跟一个闹腾的哥哥生活惯了,我倒是对左小舟这种安静的男孩有着浓厚的兴趣。

他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滩上,像是等待着什么人,从远处漂洋过海地来看他。又好像,明明知道永远等不到。

他喜欢穿冷色调的衣服,从来没见其玩过手机。

潮湿的风从湖面吹来,掠过他的面庞,吹起了不算很长的头发。彼时,我就蹲在他的不远处,用细软的沙子堆砌一个城堡。我突然有种错觉,我觉得与我近在咫尺的这个男孩,就像是一本静静摆在书架角落里,落满了灰尘的书。我想要将它捧到眼前,轻轻地吹拂掉封面上的灰尘,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微微泛黄的纸张,读一读他的故事。

我想要靠近,却又不敢向他走近。

我听见背后修理着沙滩摩托车的陈啸东吹起了幸灾乐祸的口哨——妹妹你大胆地向前走。

懊恼不已地我抓起一把沙子,朝着他的方向狠狠地丢过去。可这家伙居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走向前来,一屁股坐在左小舟身边的沙滩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哎,闷葫芦,我妹妹想认识你!”

他的手上沾满了黑色的机油,一爪子拍下去,左小舟那白色衬衣的左肩部位像是中了一计无敌黑沙掌。

我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我看见左小舟抬起头眯着眼睛朝我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沙子,如风一般掠过我的肩旁,朝着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

“嘿,有没有礼貌啊你,我告诉你啊,你再这样就收拾东西滚蛋,我的旅馆不接待你这样没素质的客人。”

背后的陈啸东还在叫嚣,而左小舟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头也不回。

那一天,我羞愧难当,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敢出门,我担心迎面撞见左小舟会很尴尬。我心里恨透了自以为是的陈啸东,他为什么总是以为全世界都要遵循他的法则。

但我没想到,那天晚上敲响我房门的会是左小舟。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在听到门口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声后,我缓缓地走向门口,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月光下,左小舟正静静地站在门口,光线形成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能不能帮我去找你哥拿钥匙,我想租一艘汽艇进湖!”

他的声音怯怯的,宛如一个向父母提出了过分要求的孩子,是那样的让人难以拒绝!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陈啸东的旅馆里晚上是不出租汽艇的。很显然,左小舟也知道这个规定,才想到来找我。既然他那么相信我,我便没有任何推辞的理由和借口。当下,就跑到楼下将陈啸东的窗户拍得啪啪响。可不巧的是,那天的陈啸东不在店里。

望着左小舟一脸失落的表情,也不知道哪里接错了线路,我捡起地上的一块砖头,朝着陈啸东房间的窗户猛地投了过去。一地碎掉的玻璃碴中,我成功地在哥哥房间的床头柜里找到了一大串钥匙。在和左小舟一起试到第七把时,成功地打开了那条将四艘汽艇紧紧锁在一起的巨型铁链。

直到和他一起踏上其中一艘黄色的汽艇,发动马达向着湖中心驶去时,我才想到了什么似的问左小舟:“这么晚了你去湖心干什么?”

“我梦见她了,梦见她在湖心的小岛上,我要开船去接她!”

他的话回答得那样淡定,那样漫不经心,而我的脑袋却嗡的一声大了起来,我牢牢地抓住船舷,陈啸东的话再次浮现在我的耳边。看来他是对的了,眼前的左小舟绝逼是个疯子,你想啊,有谁会把梦当真呢。而且我还知道,方圆几十里的青莲湖根本就没有岛。

“她,她是谁?”

淡泊不已,时而有浪花溅到脸上的汽艇我,我胆战心惊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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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破空,歌舞升平时,没有几个人会注意到躲在角落偷偷哭泣的你。

左小舟梦中的女人居然是他妈。

起初我还以为是某位被恶魔囚禁在小岛上,等待着王子般的他去搭救的人鱼公主呢。

要不是我在左小舟的房间里发现那本日记,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读起来有些伤感的故事吧?

而我在左小舟的房间里翻找他家人的联系方式时,他正像是一块吸足了水分的海绵,直挺挺地躺在沙滩上,被陈啸东像按皮球似的不停按胸口。

那一晚,我们的汽艇撞上了渔家设在湖中心的饲养栏,整船颠覆。

要不是陈啸东和另外一位工作人员驾驶着另一艘汽艇及时赶到,恐怕我们俩已经双双沉入湖底了。

庆幸的是,我落水后一直拼命地扒在船边上,虽然冻得喷嚏连连,却没有生命危险。

得了失心疯似的左小舟就不同了,他在湖面上浮浮沉沉,一口一口地喝着湖水,嘶哑无比地喊着“妈妈”。最终,晕厥在水中的他被陈啸东拖上船,快速地驶向岸边。

陈啸东大喊大叫着让我去找左小舟家人的联系方式时,抱着的是绝对不能让他死在自己旅馆的想法。他甚至还给他做了人工呼吸,一边不停地呸呸呸,一边对我吼叫:“快去啊,我可不能让一疯子玷污了这片土地!”

惊慌失措的我几乎翻遍了他的整个房间,最终也没能成功找到他的手机,而是在放在桌子上厚厚的日记本里找到了一封看起来很老旧的信。信封上写着——给最最亲爱的儿子小舟!

但是,却没有地址。

慌乱之中,我只在信中看到这样一句话。

信中的女人这样对他说,亲爱的儿子,妈妈去了另一个世界旅行,住在干净漂亮的旅馆里,那里有洁白的沙滩,湖水宛若天空一样蔚蓝。

她说,她会一直在那个名叫“另一个世界”的旅店里等着左小舟,等他长大了,他们一家人就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仿佛突然明白左小舟为什么来这里了,他肯定是在网上看到了陈啸东关于旅馆的宣传,另一个世界、白色沙滩、蔚蓝湖面。失去母爱的他,从小肯定受尽了其他小朋友的欺负,性格也变得孤僻起来。一般来说,性格孤僻的孩子在某个方面都很偏执的。明显的,那封信是他妈妈一个善意的谎言,而如今,已经长到18岁的他还在固执地信以为真。

也许,他明明知道是假的,只是说服不了自己相信。

“咳咳……”

窗外,传来了左小舟剧烈的咳嗽声。我连忙合上日记本,飞奔而出。跑到楼下时,他已经被陈啸东扶了起来,半坐在沙滩上。陈啸东长舒一口气,重新恢复了暴烈模样,对着左小舟大喊大叫:“赶紧滚蛋哈,我帮你收拾东西。对了,走之前给你家长打个电话,你把汽艇撞坏了,得赔钱!”

我连忙上前一步,拉了拉陈啸东的衣角。陈啸东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陈啸东恶狠狠的注视下,我扶着脸色惨白的左小舟一步步上楼。

进入房门时,他自言自语般说的那句话,让我一下子难过起来,他说:“原来,她真是骗我的!”

然后,他又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问道:“你相信人死之后是有灵魂的吗,真的有对不对,要不然,她为什么总是会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她一定是跟在我的周围,默默地保护着我对不对?”

我知道,他说的是他母亲。

于是,只能违心地点了点头,却违心得那样真诚。

左小舟苦笑一下:“我知道,你们都是在安慰我,我爸爸也总说妈妈一直陪伴着我们。可是,我明白,十三年前,得了重病的她的确是离开了我们。”

左小舟的神情一下子低落下去,推开我的手,自己缓缓地走近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我站在门外踟蹰良久,终于鼓起勇气,敲了敲他的房门。

“不管怎样,她一定是希望你快乐地活着不是吗左小舟。”

房间内,是死一样的沉默,而楼下,第一波垂钓的游客,已经在陈啸东的指挥下,欢声笑语地上船进湖了。

世界总是这样,有人欢喜,有人忧愁,烟花破空,歌舞升平时,没有几个人会注意到躲在角落偷偷哭泣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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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我跟他不是一个妈生的

我打算利用一个暑假的时间让左小舟变得快乐起来。

我不管在此之前他与我是否陌路,也不在乎从此以后就此别过。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是单纯地想要他快乐,我不是雷锋,也没有伟大的人道主义情怀,你说我是无聊透顶也行,那种冲动,那种感觉又怎样对你说呢,既然有些东西亘古以来都是难以名状的。

月光明亮的夜晚,我强行拉上他,带着巨大的手电筒,拎着绿色的塑料水桶,缠着陈啸东一起去湖边抓螃蟹。我还跟他讲了许多关于雷神陈啸东的丑事,我才不管他木然的脸上到底有没有挂着微笑。

重新换上了窗玻璃的房间里,从无正形的陈啸东破天荒地正告我:“陈诺西,我劝你最好别整天缠着那小子,小白脸都是害人精,靠不住的。而且,你不觉得他这人太奇怪了吗,不但找不到家人的联系方式,就连手机也没见他用过。你没看见吗,现在大街上的乞丐都有一部诺基亚!”

我知道,陈啸东还在为撞坏汽艇的事情耿耿于怀,像他这种孩子气的男生其实很好对付,只需说几句软话,发发嗲,他就没招了。

让我感到头疼的是左小舟。

十几天的时间过去了,他还是那样少话,晚上经常一个人偷偷溜到沙滩,一直坐到天亮。

而且,我悲哀地发现,一心想要改变他的自己不但没能改变他,反而自己的心情会跟着他的情绪起伏不定。有一次,他把陈啸东好不容易捉到的野生甲鱼放生,恼羞成怒的陈啸东大骂他时,我居然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挡在他面前,跟自己的亲哥大吵了起来。

我觉得,这场战役,自己似乎快要沦陷了。

而那一天,左小舟也终于对我露出了真诚的微笑。

我们被发誓要“大义灭亲”的陈啸东追得沿着湖岸撒腿狂奔,慌不择路跳上了一辆汽油沙滩车,开足了马力将他甩得根本看不到车尾灯。

在疾驰了一段时间后,我们的车就翻了,满脸沙子的我们互相对视一眼,仰面躺在沙滩上看着有白云悄悄溜过的天空。接着,便听见左小舟笑了起来。

我听见他气喘吁吁地对我说:“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很高兴的,陈诺西。”

我想,他的这句话就算是对我的回应了吧。

我不敢作声,怕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敏感多疑的他面前都是错的。我只能轻轻地闭上眼睛,听潮汐一下下拍打在沙滩上,感觉潮湿的风从耳畔停留片刻后缱绻吹过。

我查到了左小舟所在的城市,我暗地里盘算着高考成绩出来后报考他所在那座城市的大学。如果一个月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你快乐起来,那就用一年,整个青春,或者一辈子。

是的,我承认,我最终没能抵挡住左小舟那孤独而又神秘的气质,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上他了。

那一天,我们彻夜未归。

那里已经距离我哥的旅馆有很远一段距离,我知道刀子嘴豆腐心的陈啸东肯定会来接我们回去。

我学着陈啸东的样子,用从沙滩车里放出来的汽油和岸边捡的枯木升起了一堆篝火。我坐在左小舟的身边,跟他说着自己的故事,听着他的故事,渐渐地倒在他的腿上睡着了。

而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下半夜才找到我们的陈啸东。

旅游旺季,人头攒动的旅馆里,他不在乎客人们一样的目光,暴烈地将左小舟的行李衣物一件件从二楼丢下。然后,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拉他去路边,帮他拦过路去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而我呢。

此时的我,被陈啸天牢牢地反锁在密不透风的库房里。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窗户,但是窗户的位置却很高,就算打碎了玻璃,我也没法爬上去。凌乱地摆在里面的杂物也没办法刺破厚厚的铁皮,就连哭喊声也被牢牢地隔绝在里面。

其实,我知道我拦不住陈啸东了。

我只求他把我放出去,跟左小舟说最后一句话。

我想告诉他的是,以后,无论他去到哪里,变成了什么样的人,我都发誓要找到他,让他变得快乐起来。因为,我是真的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上了他。

库房外,陈啸天的咒骂声越来越远,我从缝隙里只能看到左小舟的背影。他就那样听话地跟在陈啸东身后,在回头向着这边看了几眼后,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走向了马路的方向。

他是一个向来不懂得反抗的男孩,他固执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人,他甚至在我趴在自己腿上熟睡的时候连姿势都不敢变换一下,直到陈啸东找到我们,站起身来双腿麻木,笨拙地一下子栽倒在沙滩上。

望着他背影消失的那一刻,我突然变得很难过,眼泪让我再次变得疯狂。

借着库房小窗口传来的昏暗光线,我开始将能搜罗到的所有东西全都堆到窗下,三条腿的椅子、小书桌、破沙发,甚至一堆已经被踩扁了的可乐罐。

我爬上那堆杂物,伸出手来努力地够向窗台。

只要能攀住窗台,我就有信心跳上窗子,一跃而下。

我知道,陈啸东带左小舟去的那条公路上十分钟就有一辆去往火车站的公交车经过,我没有他的手机号,没加他的微信,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就连身份证上的户籍所在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常住地。我突然是那样惧怕,与他从此以后,便是永远的诀别。

“呼!”

长长地输出一口气后,我猛然一跃,右手终于抓住了窗台的边缘,连忙探出左手,却不小心打翻了放在窗台上的一个塑料瓶。

兜头而下的灰尘,让我条件反射式地捂住了眼睛。

也正是这个动作,万幸使我在以后的岁月里还能看到光明,看到色彩斑斓的世界。

倒下的塑料瓶里装着的是陈啸东平常修理沙滩车蓄电池的浓盐酸,而那半瓶浓酸在接下来的半秒钟内,一股脑泼向了倒在杂物堆上的我的左脸。

我将永远记得我的雷神哥哥陈啸东那天抱着我,抢了别人的一辆车没命开往市区医院时的情形。

我的脸庞灼热无比,疼痛无比。

开着车的他眼球爆出,像一只被惹怒了的怪兽一样啊啊呜呜地乱叫着,他说,如果我毁了容,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左小舟找出来,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我听见他不停地自责:“当初就是担心别人碰到才把那瓶酸摆在最高处的,你有病吧陈诺西,干吗去碰那东西!”

捂着脸的我有气无力地斜倚在车窗上,陈啸东的车子开得那么快,一路上,我模糊地算过,窗外一共闪过了四辆开往火车站的那种绿色公交车。我不知道,左小舟会坐在其中的哪一辆上。

我只知道,从此以后,我们真的只能别过了。

我强忍着疼痛,坐直身体,拍了拍前座陈啸东的肩膀,努力对他挤出一个微笑:“我不怪你的雷神,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我听见雷神陈啸东大声对我嘶吼。

他说:“你TM给我闭嘴陈诺西!”

就好像,我跟他不是一个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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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东西,既然遇见了,又有谁不会留下点伤痕呢

我有一个动手能力超级强的雷神哥哥。

他不但自己会修汽艇、沙滩车、小摩托,甚至还能干做面具这种精细活。

九月里。

他请一位住在自己旅馆里的年轻女插画家为我设计了一个青花半面妆,又自己用石膏做了模具,然后开着朋友那借来的越野车,去到上千公里以外的景德镇,花大价钱找一家专门生产工艺陶瓷的小工厂,为我烧制了七个不同颜色的半面面具。

而我最喜欢的,就是那只花蔓层层缠绕的缠枝连。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面镜子举到我的面前,眸子里满是泪光。

镜子里戴着半面妆的陈诺西其实并不难看,而且还像左小舟一样,多了一些神秘感。

我轻轻地碰触着左脸那冰冷的“肌肤”,笑着安慰像个孩子似的哽咽不止的陈啸东。

我说:“嘿陈啸东,不要让我看不起好不好,要知道,其实你一直都是我偶像的。”

我说:“那种东西,既然遇见了,又有谁不会留下点伤痕呢,管它是留在心底,还是脸上。”

……

那一年,我的高考成绩很出色,却放弃外地的重点大学。按照父母和哥哥的建议,选择了一所本地大学。

周末或者假期,我总会开着陈啸东为我买的一辆小电动汽车,到湖区帮他照顾生意。

我坦然地面对每一位客人,我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终于可以做到不卑不亢,甚至还能高兴地跟感到新奇的客人合影。

然而,20147月。

那个熟悉的客人出现在“另一个世界”时,我却狼狈地跑掉了。

我一边交代服务员接待正从沙滩另一边缓缓走向这里的左小舟,一边快速跑向陈啸东的房间,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为难左小舟,毕竟,这一切都跟他无关。我还让他撒谎告诉左小舟,我去了很远的城市上大学,今年暑假不会回来了。

我将自己关在与他近在咫尺的房间,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落下来。

我欣喜地听见门外的男孩,破天荒地跟陈啸东打招呼。

他说:“啸东哥,诺西呢?”

他的语气一改往日的沉郁,变得爽朗起来。

我不知道这改变是不是跟我有关,更不知道这整整一年时间里,他的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只能将耳朵贴在门口,细心去听。

我听见陈啸东在踹飞一只垃圾桶后,抽了抽鼻子,终于平静下了心绪,敷衍般地对他说:“去外地上学了!”

左小舟在服务员的安排下走向二楼那个熟悉的房间里时,我蹑手蹑脚地从陈啸东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我调皮地对双眼涨红的雷神哥哥眨了眨眼,我知道他明白我心里怎么想的。

然后,我跳进停在门口的小小电动汽车里,发动引擎,一溜烟消失在了那条曾跟他分道扬镳的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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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谨祝,旅途快乐!

请原谅啊左小舟。

跟十几年前你的母亲一样,我也对你撒了一个谎。

她骗你说她在另一个世界等着你。

我骗你说,另一个世界里,陈诺西已经不在了。

对了,对了,一年前,我偷偷潜入你房间用铅笔写在那封信后的一段话你看到了吗?

我说:“就算你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没有见到我,总会遇到一个女孩,跟妈妈一样,希望你能真正的,永远快乐!”

知道我为什么用铅笔写下那一段话吗左小舟。

是因为,如果你不喜欢,觉得是我玷污了你妈妈的那封信,就可以用橡皮将它擦掉。

……

亲爱的顾客:

欢迎来到这家名叫“另一个世界”的怪旅馆。这里的老板是我那脾气很臭的雷神哥哥。如果某一次,他因为一件芝麻点大的小事为难你,请您多包涵,他没有坏心的。

总之啊,您要相信,这旅馆里的一切,三个服务生、修草坪的大叔、戴着半面妆的CEO以及门口的汽艇还有沙滩车,都是热烈地欢迎您的。

在此,谨祝,旅途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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