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故事都要抵达一个终点,小说的目的就是带领你的读者抵达那个终点。 结尾是你把小说的主旨钉在读者的记忆中并回响数天的最后一次机会。在为生计写作的人中,报纸作者是唯一一群似乎不太理解这一点的人。 编剧知道,如果一部电影没有一个精彩的结尾,人们走出电影院时就会觉得好像浪费了自己的钱;小说家知道,你不可能写出一部没有精彩结尾的好书;演讲稿撰写人总是努力以一个高音结尾;而每个人都知道,当你写一封情书,写一封信以求加薪,或者向电话公司写投诉信,最后一句的语气和内容都至关重要。 但是遗憾的是,大部分报纸上的文章都无力地结尾了。这是倒金字塔结构——一种使精彩的结尾不可能出现的形式——遗留下的老问题了。 倒金字塔结构把信息从最重要到最不重要的顺序来排列,剥夺了故事的戏剧性,没有给坚持读到最后一行的读者留下任何惊喜。倒金字塔结构跟写作、读者和新闻从来没有任何关系,认清这一点很重要。学习过这种结构的历史的人知道,它的出现可以追溯到电报的发明。报道远方新闻比如一艘沉船或者一场内战的记者,在电报发明后有了快捷的方式把他们的文章传回报社,但是他们发现他们也不能完全依赖它。有时候线路会失效,有时候他们的信息会被紧急的政府公文给挤掉。所以他们就学会把他们的信息爆发式地发回去,而把最重要的信息放在最前面。 这被证明是适合报纸车间操作过程的完美形式。文章在纸上写好编辑好之后,交给印刷工人,印刷工人会把它们放到铅字模板上。这种模板必须要和报纸上指定的空间相适应,但是通常它又太长。唯一削减铅字模板的可行方法就是从底下切掉。 我们现在再也不用电报传送稿子了,而美国的报纸使用铅字模板也是30 多年前的事了。今天,大部分信息完全是电子的了,只要点一下鼠标就可以在任何地方删改稿子了。另外,互联网专用稿完全不需要删减以适应预订的空间。倒金字塔结构在今天唯一还适用的是它的简洁,但是老习惯很难改掉。最优秀的记者已经明白了,但是这种形式还在苟延残喘。很多编辑还墨守陈规地从结尾删减。如果你受困于这样的编辑,那就一边把结尾写好一边找份新工作吧。 你在结尾必须做四件事情:向读者传达出文章要结束的信号,强化你的中心要点,在读者翻过最后一页后在他或她心中引起共鸣,及时结束。而最好的结尾却经常做些别的事:他们会给出一个读者也没想到的、但恰恰打动他们的意外。 写好结尾有很多方法,一个好的结尾可以是: (1 )一个生动的场景。 (2 )阐明文章主要观点的、令人难忘的奇闻逸事。 (3 )一个生动的细节,它象征着比它自身更大的东西,或者暗示故事可能的发展方向。 (4 )一个用心安排的令人信服的结论,在这个结论中,作者亲自向读者讲话,说:“这就是我的观点。” 有时候你想把整篇文章写成一个完整的循环,让结尾的意思或词语和开头来个照应。对称性能够吸引读者。偶尔,你想用一句华丽的引语做结尾,但不要经常这样做。毕竟你是作者,你应该能说得更好。这是你的文章,为什么要把最后一个字留给别人? 这个建议适用于所有文章,但是叙事性作品还有其他的要求。每一个故事——从《伊利亚特》到最新获得普利策新闻奖的系列报道——都有着同一个潜在的结构,这个结构你已经在本书的其他地方读到过:一个中心人物遭遇了一个难题,与之斗争,在最后,克服了难题,或者被它击败,或者在某些方面被它改变。如果一个实际故事缺少这些要素中的一个,你就不应该试图把它用故事的形式来写。 在叙事中,难题的解决就是文章的结尾。一旦你到达了这一步,请赶紧结束。读者如饥似渴地读你的故事,就是为了发现难题如何得到解决。一旦知道,他们就会停止阅读——所以你最好也别写下去了。 下面这些是一些行之有效的结尾,来自美联社(Associated Press )记者的文章。 在伊恩· 斯图尔特(Ian Stewart )写的第一人称视角的文章《新闻值多少钱?》(What Price the News? )的开头: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些非常糟糕的事情,但是他却不知道是什么事。在报道塞拉利昂(Sierra Leone )战争的时候,伊恩头部中了一枪,他的一个朋友也被杀死了。文章跟随伊恩的视角,去看他努力去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努力去克服可怕的伤痛。文章也探讨了驻外记者的男性世界和将遥远战争的新闻传达给公众的重要性。但是伊恩是这么结束这篇文章的:
这个结尾之所以好,是因为你没预料到它会这么来,但是与此同时你会意识到:当然,他就是这么想的。 在《一座小镇的诞生》(A Town Is Born )中,特德· 安东尼(TedAnthony )描写了新墨西哥州沙漠中一群没有组织的居民如何着手组建自己的本地政府。在靠近开始的地方,他给读者提供了一个果壳段:“几个小时后,他们就将成为主人了。新政府的到来是不可阻挡、不可否认的,而且是自己做主决定的。新政府的到来也为只有民主才能达到的那种繁荣景象做好了准备。” 故事的主体是细节:这个小镇有多少土地?他们怎么定税率?他们需要给公路定等级吗?最后,特德是这么结尾的:
这里,特德直接把文章的主旨告诉了读者。他也把镜头从道路等级和税率的近景中拉回,突然,你站在广阔天空下的高原上,置身于这个故事展开的历史和宪法的语境中。 在《神秘杀手》(Mysterious Killer )中,马特· 克伦森(Matt Crenson )和约瑟夫· P. 韦伦贾(Joseph P. Verrengia )记录了1999 年纽约市的西尼罗河病毒的流行。在文章开头,鸟神秘地从树上坠落而死。不久,也有人死了。流行病学家在为发现原因而竞赛,在文章的结尾,他们确认原因是一种外来病毒,这种病毒由蚊子传播并在儿童泳池、鸟的水盆和废弃的轮胎中繁殖。然后病毒的爆发停止了,不是因为人类的行动,而是因为蚊子活跃的季节结束了。文章是这么结束的:
这个结尾是一种窥测未来的不祥预兆。想想《哥斯拉》(Godzilla)的结尾吧:怪兽被消灭了,人人都在庆祝,然后镜头就摇到了怪兽留在海底的蛋。 为了写一篇名为《万一我们死了》(In Case We Die )的文章,蒂姆·沙利文(Tim Sullivan )和拉夫· 卡瑟特(Raf Casert )到几内亚首都科纳克里和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走了一趟,为了重建两个14 岁少年的生活。他们绝望地试图逃脱他们贫穷的国家,却死于喷气式飞机的轮舱之中。在其中一个人的身上,比利时警方发现了一个写有字迹的信封,信封上写道:万一我们死了。在信里,他们言辞恳切地请求这个世界帮助非洲的孩子们。 蒂姆和拉夫描写了两个男孩在非洲的生活,他们的逃跑计划,他们不幸的旅程,以及最初在比利时惨案发生时引发的群情激昂——而比利时这个国家仍然心怀愧疚地为它的殖民历史所折磨。他们是这么结束这个故事的:
这不是我们所期望的结尾,我们希望这两个男孩的死能意味着什么。但最后,两个男孩被遗忘了,这个辛酸的事实通过两个小细节展现无疑:被遗弃在官僚主义机构里的那封信,以及没有标记的坟墓。 在《上帝与国家》(God and Country )中,理查德· 奥斯特林(Richard Ostling )和朱莉娅· 利布里奇(Julia Liblich )解释了教会和国家的斗争在美国一代又一代的持续下去的原因。这篇发自密西西比州埃克鲁市的文章是这么开头的:
这篇文章探讨了对美国宪法中有关宗教自由的16 个单词条款的长期争论,这就是一篇有关冲突的文章嘛,直到最后:
在把争论放在全球背景下的时候,文章突然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转折,作者突然把镜头拉了回来。他们是通过回到那把伞来完成这个转折的,那是美国宪法的一种隐喻,它让美国人避免了暴力的宗教冲突。 最后一条建议:当你写故事时,先写结尾。记住,结尾是你的目的地。当你已经知道你去往何处,剩下的文章就好写多了。 推荐阅读 《哈佛非虚构写作课:怎样讲好一个故事》 51位普利策奖、奥斯卡奖、艾美奖、国家图书奖得主谈非虚构写作 财新丛书●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 相关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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