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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父亲的电脑上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昵称535749 2016-01-13

2016-01-13 04:03 | 豆瓣: 

父亲

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目送》

2042年,父亲被捕了。

接着是繁琐冗长的司法程序。我被问讯了多次,却并没有被为难。一来我刚满十八岁,还在上学,二来我和父亲并不是十分亲热,实在答不出什么来。

从小学起我就离开了我“家”所在的那座二线城市,被父亲送往沿海大城市的寄宿学校。寒暑假父亲又让我参加各种补习班,兴趣班,要不就和同学一块儿旅游去,一年到头难得回趟家。甚至有一年,我春节前给父亲打电话说起回家过年的事,电话那头父亲却说:凑春运的热闹做什么?还是待那儿吧,寒假短,玩几天就开学了。好在父亲并不吝啬我的学费生活费,我上的小学中学都是学风不错的私立学校,加上我本身性子要强,并没有像打多数没人管的孩子那样荒废了去。

父亲是一所二流大学的计算机学教授,一个很有距离感的人。我这么说因为我几乎从来不认识他。他对我很冷酷,多年来我与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我在家,他留给我的也是书房里书桌前一个淡淡的背影;亦或是捣腾地下室的瓶瓶罐罐,根本不见人,还得我记着帮他叫外卖。但是作为一个孩子,感觉他在那里,就很知足。所以常常是他在书房里对着电脑一整天,我坐在客厅的地板上,靠着书房的墙,看一天的书;亦或是当他在地下室捣腾那些瓶瓶罐罐,我会找个理由故意去找他,然后走的时候并不把门带上,这样,至少感觉我们是在一个空间里的。当然,我会帮他叫外卖。但我相信他是爱我的,虽然他的爱也很冷。在家的时候,清晨我有几次被卧室门被轻轻地带上的声音弄醒。迷迷糊糊地,我知道是他在开始一天的工作前也许是结束前一天的工作后来匆匆看我一眼;幸福地,我能沉沉地睡去,直到天大亮。

在我印象中父亲是一个与周围一切相违和的人。比如,一个精通四国语言的海归独自待在这么个小城市就很奇怪;一个生物信息学博士教计算机并且闲暇在自家地下室做生物实验也很奇怪。更奇怪的是,听来访者说,我的父亲!这么一个看上去与世无争的学者,竟然在捣鼓什么毁灭全人类,不对,是毁灭整个生物圈的计划!我简直不敢相信,笑着说“这怎么可能”。我相信父亲有这个能力,但是没有动机啊。父亲虽然对一切都很冷淡,但是绝对抵得过“谦谦君子”四个字。冷淡的性格也不会让他冒出什么肃清全人类,重启生物圈的想法。想来想去就是不可能啊。更何况换做谁,好端端地上着课,被叫出来告知,令尊要毁灭生物圈,一定会以为对方脑子有病。但是校长陪同着年龄大我两倍的来访者,两人一样的严肃让我变得十分紧张,转而又十分悲哀:也许我从来都不了解我父亲,而一个我从来都不了解的人,又有什么不可能。

我并不精通法律,常常分不清前来问询的是检查官还是警察。但我感觉他们也很困惑,不知道应该以什么罪名起诉我的父亲,似乎早个几十年,“反革命罪”还成立,能省他们不少事。

事实上,父亲帮他们省了不少事,他并没有多做辩驳,顶着妨碍公共安全罪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整个过程父亲都拒绝见我。

我并不想说我的感觉,我只有我自己了。我跟学校申请了休学。漫无目的报了几个旅游团去散心,花了好久才接受这个现实。最终,我下定决心背着背包,回到了那里。如今父亲不在,唯一的,那里能被称为“家”的理由也没有了。我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我想知道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父亲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所以屋里并没有被翻个底朝天。地下室的是彻底空了,所有的试剂,大肠杆菌的培养皿,斑马鱼的水缸,小鼠笼子全都不见了,一处原本长满拟南芥的小温室被清理得连一点培养基都不剩。当然我想看的原本放在书架上的实验记录也被人拿走了。我独自在里面转了转,也并没有兴趣久留,我急于了解父亲的一切就退回到楼上的书房。

书房很干净,几乎和我印象中没有两样。父亲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要我猜他肯定是处女座,虽然他似乎并不是。我启动了父亲的电脑,我并不知道密码,轮流试了父亲的生日,自己的生日,电话号码,门牌号码,菲波纳契数列,还有母亲的生日,竟然是母亲的生日,于我,这是第一个意外。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父亲是个很理性很内敛的人,从来不曾在我面前流露出任何对母亲的态度,甚至,从来没有主动和我提起过她。但是我并没有细究,我急于探究父亲的电脑。电脑里面几乎什么常用软件都有,但是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我相信如果之前有人检查过电脑的话,应该跟我一样一无所获。像父亲这样的人,如果他不愿你在一台计算机里找到什么东西,你就永远不可能找到。我叹了口气,准备关机,一眼瞟见桌面右下角的一个图标。一个黑白同心圆,乍一看有点像游戏。以我对父亲仅有的那么一点点地了解,他并不玩电脑游戏。这是什么呢?

我点开图标,电脑上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全屏界面。我试着移动视野,还是一样。突然右下角出现了一群迅速移动哦你的黑点。我对着屏幕把握拳的手张开,那些黑点被放大了。似乎是一堆不停移动的微生物,各种各样的微生物。

我并不知道,这个app是父亲母亲的过去。

你要我去向何方?是弗里基亚,还是美丽的墨奥尼埃,那里可有你钟爱的凡人?--《荷马史诗》

2012年,刚刚本科毕业的我拿着巴黎大学的全额奖学金来到法国继续念书,念的是生物信息学,辅修理论物理。这里的课程很轻松,好吧,也许只是对我来说很轻松。总之,我有大把闲暇的时间。那时的我跟剑桥时期的James Watson一样,喝酒泡吧追女孩子。于我,倒不是非要和她们上床,无非是说点俏皮话惹她们红着脸底头一笑或者冷不丁给我软绵绵的一拳头。哦,忘了说,我叫王维,除了“独在异乡为异客”,我和那个王维并没有什么关系。

有一阵,我闲着无聊写了个二维世界的app。嗯,就有点类似于建立了一个小的生态球,小时候玩过的那种,找一个空瓶子,放入水草和藻类,装满水,再放入小鱼小虾,再密封起来。只要有光,这样一个小小的平衡的生态系统能存活很久。有一回,我养得足够久,生态球里的小虾竟然孵出了几只粉红色的小小虾,其中两只还成功长到了成年。我总是相信,如果这个生态球一直存在下去,总有一天,它会演化出与外界完全独立的物种。当然现实中我等不了那么久。

于是,我自己写了这么一个应用,与我们的世界不同的是,这个世界是纯二维的,只存在计算机中。这个世界里有他自己的自然定律,各种常数也跟我们世界不一样。有趣的是,我还在里面养了一群二维生物。

计算机的好处是能把物种的演化这一漫长的过程有效地模拟出来,并且在较短的时间内呈现出来。我就这么建起了我的生态圈。我设计了物理定律,给“宇宙”常数赋值,甚至还设计了一个“太阳”,它能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内对外辐射一定频率的脉冲:一串有效的能被系统内生物利用的信息流(其实是我学号的二进制编码),以减少系统内熵的增加。接着我在这个世界里摆上最基本的几种生物,规定了遗传定律使得信息能在生物中一代代传递;并且设定了随机参数,使得里面的生物能够自行演化。最后,我使所有的数据在二维平面上可视化,这很容易,1就是黑色的像素点,0就是白色的像素点。这样我就能在屏幕上看到各种生物,有点像显微镜下观察各种微生物。这些生物也确实很像微生物,通过包吞信息小泡来进食,然后吐出包含杂质的小泡。不同的是,你永远不会观察到两个东西互相覆盖的情况。就是你不可能在二维世界里观察到一个草履虫从另一个草履虫身上爬过去的事件。

然后我乘着实验的空闲,用实验室的40核计算机并行着加速去运行96个原始的“生态圈”。不要问我为什么是96,对于学生物人来说96是个整数。几天后,我发现大多数的生态圈都死了,呈现出一片安静的灰色。有几个生态圈摇摇欲坠,有两个生态圈,倒是稳定下来了,甚至演化出了不同的物种。我随便挑了一个,把它转化成手机应用,让它以正常速度生长,但即使是这样这个二维世界的新陈代谢还是要比我们的现实世界快很多。比如在二维世界里一种生物分化成两种不同的生物可能只需要几周时间,而在我们的这个世界可能需要几千年。总之,这些二维生物就成了我兜里的电子“生态球”。

我不常常把二维世界拿出来得瑟,我并没有书呆子到企图用“二维世界”来引起女孩子们注意。“二维世界”对我来说更像是大老爷们的花鸟鱼虫。

直到,她出现了。

第一次见她,她歪着头靠着地铁车厢里的扶手上,在读一本温伯格的书。我并不知道怎么形容她的容貌,说人面桃花太艳俗,说弱柳扶风太轻佻,但是一眼望去就是江南的杏花烟雨。她的脸上有并不入时的淡妆,但是很美,很和她。

第二次见她是在中秋节的留学生聚会上。这样的留学生聚会,多半是学联组织的,来会的都是半生不熟的年轻人,一大半的时间会用来自我介绍。那时的她是那么的不一样。她带着一顶法式的黑呢帽,披着黑色的风衣走进来,但仍然是江南女子的气息,像一把六安瓜片,很淡很淡的茶香。她自我介绍叫杨子,刚来法国,学的是绘画芸芸。她说话的时候,“两弯似蹙非蹙凝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是我能想到的全部。

我很自然地以学长的身份去套近乎,引她讲她绘画,“法国的艺术遍地抽象,我这样的理科生完全不知其所云,想看看得明白的画只有去罗浮宫看古董了哟。”

她笑了,那么好看,“其实你们才好理解呢,你看毕加索和杜尚的画,分明是高维空间在低维空间上的投影嘛。”

我顿时来了兴趣,“怎么讲?”

她拿出手机,上网搜了毕加索和杜尚的几幅画。“你看在二维的纸上画出六个正方形,他们能在三维空间里折叠出一个正方形是吧?毕加索的画就像是把三维的人或物解析开,再投影到二维里。比如这一幅画,他把少女的脑袋一撕为二,左边脑袋和右边脑袋分别投影下来,看画的人就能同时看到两个边脸。而杜尚就更神奇,在《下楼的女人》中他加上了时间维,把四维的事件投影到三维上。所以你能在同一幅画里看到每一帧女子下楼的影像。”

我虽然内心里并不认为时间是一个维度,但是仍然很吃惊她有着这样的理解,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读斯蒂文温伯格的艺术生不会寻常的。

后来,我们一起相约去蓬皮杜艺术中心看抽象画。再后来我们就很熟了,因为都住得很近,常常约着一起玩。我觉得也许是时候给她看我的宠物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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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届豆瓣阅读征文大赛小说组入围作品《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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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父亲的电脑上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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