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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脚刀的故事(上)

 昵称535749 2016-01-16

2016-01-14 21:02 | 豆瓣:

怪脚刀的真名叫什么,小区里恐怕没几个人说得上来,我只隐约记得他姓朱。

但是一问起那个打牌打得很凶的人,大家就立刻反应过来,噢,你说怪脚刀啊。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往老年活动室的方向戳一戳。

这个凶当然不是坏的意思,而是打得勤,瘾头大。好比我们说小官烧香烟烧得凶,就是讲他烟抽得厉害,搞得传达室常年乌烟瘴气的。怪脚刀的香烟也烧得凶,不过他最凶的还是打牌。就连这个名字,也是打牌打出来的。

那时候流行打一种“原子”,发牌前抽到一张什么,就规定它是刀,这个刀是单张里最大的,大了可以抢分。打完数一数,谁分多谁就赢。怪脚刀是个门槛很精的人,打一副原子,嘴巴上早早放起烟雾弹,眉头一皱,哎哟!这下完了,清一色小牌。手里却暗暗藏着一把刀,预备留到最后压分用。有时靠这一手赢下来,人家就沉着脸骂,不上路,玩阴的。怪脚刀得意地赔笑,一边主动拢牌一边招呼着,来来来,下一副,下一副!但更多时候并不如他所愿,打到最后偏偏死在自己这把刀上,偷鸡不成蚀把米,吃相又难看,人家就笑他,怪脚刀啊怪脚刀,一把刀砸在自己脚上咯。怪脚,就是零头的意思。

响亮的绰号传开,这招就不管用了。但凡和谁打牌,大家心里有数,怪脚刀又要笑里藏刀了,于是早早提防着,你有刀,我拿原子弹炸你,让怪脚刀回回都死在自己一把刀上。

后来怪脚刀索性不打原子了,改打红十,拖拉机,斗地主,照样动足脑筋要赢。有一阵专打麻将,麻将花样多,没有一把刀,怪脚刀还可以单吊,自摸,对对胡,大家都吃不消怪脚刀,讲他胃口足,一心要做大。打牌这件事好比炒股,如意算盘打得越精,风险也越大。好在老年活动室是禁止赌钱的,不然怪脚刀定过着股民一样前脚暴富后脚倾家荡产的日子。

每天打到最后一局,赢了,怪脚刀春风得意,朋友,明朝再会!

输了,怪脚刀就不当你是朋友,明朝做掉你!

然后回身去够八仙桌脚的一只热水瓶,往他的运动水壶里灌满这天最后一壶开水。那水壶本来是透明里带点蓝,和盖子一墨色的,茶渍多年不洗,渐渐就脏成了黄色。茶水总是浑的,被冲过十几回合的碎茶叶又一次被开水烫得四下逃窜,拼命翻滚,最后没了力气,就慢慢沉下来,变成小时候那种养蝌蚪的泥浆水,瓶底含着颗颗杂质。等到把最后几个老头赶出活动室,怪脚刀关掉电器,锁好门窗,拎着这一壶泥浆水往回走。

打—道—回—府!

临走前这句固定台词,怪脚刀是一定要开国语讲的。他的声音很扁,却很响亮,常有人说他太监喉咙。怪脚刀就拎起两条看上去更像太监的细眉毛,同时往中间皱去,回之以一个更响更扁的笑声来反驳,帮帮忙,听听清爽,正宗老爷喉咙好吧!他迈着外八,细脚杆底下拖着两只船一样肥大的旧篮球鞋,一对削尖的肩膀前前后后摇摆,好像真的有很多侍卫簇拥在老爷周围似的,风光无限地回府了。

赢不赢,路上的人一听老爷的口哨声,心里就有数了。那口哨吹得欢的时候,比老爷的喉咙更尖更细。

不过每天早上,怪脚刀确实是像老爷一样被人簇拥着出门的。

大约八点多,几个老头吃过早酒,冲好头开浓茶,人手拎着一只玻璃缸杯,站在怪脚刀家楼下,曲项向天歌。

刀啊,刀啊,快点下来!

多年叫下来,老头们早已习惯省去前两个字,显得愈发亲热。路过的邻居见势也凑热闹瞎喊,

怪脚刀,抓紧啊,上班要迟到啦!

怪脚刀就从六楼窗户里探出个秃脑袋,一副扁喉咙喊过去,来嘞!

于是听见门“砰”的一声关上,接着是裤腰带间那串钥匙在楼道里飞快盘旋的声音,好像谁沿着楼梯摆了一串长长的电光炮,一点着,电光炮就噼噼啪啪从顶楼开始往下炸,炸到头,就炸出了一个站在楼梯口的怪脚刀:一张上下分明的脸,上半部分是小眼,秃顶,高额头,下面挂着半圈络腮胡,皮夹克,皮手套,腋下挟一只空的运动水壶。

怪脚刀深咳一声,歪头朝草堆里吐了口老痰,走走走!就和他们一道朝老年活动室走去,迎着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新一轮激烈的益智锦标赛又开始了。

怪脚刀好几年没空吃早茶,每天雷打不动,要送孙女上学。有时回来晚了,又上楼拿东西,几个老头在楼下催得紧。怪脚刀就从六楼放出一个高音喇叭,

等一歇!

随后从窗口扔出那串钥匙,一头扎着买菜的红色尼龙袋,像一顶小小的降落伞。但是钥匙多重啊,伞还没撑开,啪的一声,就摔进了老头眼门底的草堆里。他们捡起钥匙,扯掉尼龙袋,拍拍上面的泥灰,就先去活动室开门了。

这时六楼又传来一个高音喇叭,

哎,先烧壶开水再上岗!

可是老头们哪里有心思烧开水,每天准时在麻将桌前就位,是比从前准时进车间还要紧的一桩事情。要知道,活动室门口还杵着几位早到的同志,搓着手迫切等候上岗呢!

我家就住在怪脚刀家后面一栋楼。没工作的我每日睡懒觉,最烦听到几个老头子喊楼。不喊的时候,他们又要和楼下扫垃圾的,出去上班的人聊天,喉咙扯得老老响,盖上被子也没用。我气愤地想,难道人的喉咙是年纪越大越洪亮吗,于是从被子里掀出一条缝,大叫老王,

叫他们别吵好不啦!人家上夜班的都不要睡了啊!说得好像我自己也上夜班一样。

老王说,油油油,没良心,老早同学来喊你上学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嫌吵。

小时候读书,每天早晨要和几个住在附近的同学一道走,我总是动作最慢的那一个。七点不到,几部脚踏车陆续汇聚到我家楼下,进入漫长的练声环节。有一个嘴巴利索,

王占黑!你快点!

另一个拖长着喉咙喊,

王—占—黑——你—快—点—好—吗。

越喊我越急,嘴巴里饭还没嚼完,衣服没穿,书包也没理。每个人轮流喊过了,他们又一起喊,像一个合唱团的几个声部,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有时我实在是太慢了,要做值日生的和要抄作业的等不及,撑脚一踢,就先走了。

后来学校周围抓抄作业抓的凶,我说,要抄来我家抄。他们就把车停在楼下,趴在吃饭桌上抄作业,我在旁边吃饭,这下大家都来得及了。至于要做值日生的,自觉分开行动,这礼拜不带他了。

但是不用抄作业的时候,我家前前后后几栋楼还是得和我一起承受这催命的叫喊。

王—占—黑!

王——占——黑——!

快——一——点——!

这么想想,老头们几声叫唤确实不算什么,那串噼噼啪啪的电光炮,甚至比不上无数次被按在枕头下面的一只闹钟。

而且老王说,老人说话大声是很正常的,他们耳朵不好,自己听不清,就以为别人也听不清。说什么都用喊的。

现在老王说话也越来越大声了。大清早,他站在阳台上朝对面六楼喊,

怪脚刀,你家两只狗又打起来啦!

于是半个小区都知道有两只狗打起来了。

九十年代的小区住到现在,有小孩的,小孩都走了,有钱的,看准房价搬迁了。剩下都是些老的,穷的,也有像赵光明这样新加入的外地人。一眼望过去,路上没几副年轻时髦的面孔,若要纠缠起来,却发现没一个好对付的。

小区中间有个老人院,岁数大的,没人管的,都放在里面。老年活动室就造在它对面,一栋两层的平房。二楼是老年图书室,除了四面八方捐来的旧书旧报,还配了几台电视机和电脑。时常有些老人揣着副老花眼镜过来读书,练字,通关,上网,看戏曲频道,也有纯粹过来吹空调的和睡觉的。有时看戏的声音太大,吵了闭目养神的,有时通关的长久霸占电脑,惹恼了排着队等上网的,彼此就要吵起来。一个个看上去颤颤巍巍,喉咙却都响得不得了。小区就找了个从前教书的老太太,有威信,有耐心,专门负责维护和平,也顺带便早晚开关。

楼下最早是腾给医院体检用的。一到免费量血压的那几天,看到活动室外面停着辆带十字的白面包车,小区里那些上了岁数的就从四面八方奔涌过去,撸起袖子管,捉住一个穿白大褂的,就朝他伸出一只肌肉松弛的手臂,乍一看还以为是来无偿献血的。后来街道配备了社区卫生院,老人们有了量血压的去处,医院也不用再来。小区就搬来桌椅沙发,端整好棋牌,门外立起一个手写的招牌叫做“老年健康生活区”,预备把一楼开发成休闲活动室。

棋牌棋牌,等到真的开发出来才知道,实际上是个偏义词,功能全都偏到牌上去了,哪有棋什么事。而且玩得动棋牌的人,基本上都不可能来自对面养老院,楼下迅速被小区各路中老年闲杂男性(及女性)霸占,渐渐的还请来了国粹麻将,环境愈发恶劣。

走进“健康老年生活区”一看,乡下烧秸秆一样,乌烟瘴气。昏黄的日光灯管底下,各色香烟—麻将系老头老太如同天庭里的神仙,在烟雾缭绕中游来游去,若隐若现,只有那几个明晃晃的秃脑袋,一座座小山峰似的扎进你眼里。沙发上卧着的,墙角靠着的,围着八仙桌观战的,扒开这些人,你才能看到长凳上坐着的,正在进行殊死搏斗的人——怪脚刀就在其中。两条细眉毛往中间涌去,三角眼眯成线眼,就知道他又在动脑筋了。一局结束,他刚要俯身去够桌角的热水瓶,又忙着搭下一局,只能回过身来摸牌,木塞子就被倒扣在桌上。热水壶冒着浓浓的水汽,和烟雾一起蒸熟了墙上的挂钟,脸上的老花眼镜,和一整排朝南的玻璃窗户。地上看不清,但踩过去软软的,就知道全是香烟屁股。几个老头坐在活动室外,有徐爷爷,也有从对面养老院散步过来的。有人在里头呆久了,出来吹吹风,也给老头们各发一根。徐爷爷就把它们夹在大耳朵上,过一会再抽。

下棋的老人起初是抱怨的,啥意思,我们没地方白相了。可是怪脚刀作为活动室常客,立马站出来讲,下棋的人,你有力气下棋,就应该走到公园里去下露天棋,石头上下棋,亭子里下棋,跑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怪脚刀背后人多势众,下棋的嘴笨又老实,只好挪到楼上图书室去,反正下棋不出声音。

于是二楼还是老年图书室,一楼变成了不健康中老年人生活区。

到下午三四点,陆续有人闯进来,一边喊一边找,某某某,回家烧饭啦!某某某,去接小孩啦!兜了一圈发现目标,就把他提前从天庭里抓出去。最幸福的是家里有老伴的,临近饭点,才托小孩进来喊,爷爷回家吃饭啦,可是爷爷还牵肠挂肚最后一副牌。至于那些家里没人的老头,自己随便弄两口吃吃,每天丢掉饭碗就过来打牌、看牌,到晚也不肯回家。但是活动室有硬规矩,要准点关门的。

老太太关好楼上,又下来催人,好了好了,好走了,明朝再来。

他们还不走,就把老太太搞得不开心,有时甚至要拖到六点。秀才遇见兵,不开心的事何止这些,活动室里个个暴脾气,莽性格,有时一副牌,几句话,闹起别扭来,管你是邻家还是对家,吵到后来就要动手。

你打得来吗?

你打得来吗?

我怎么出牌要你管啊?

三句话就要掀台子。

啥意思啊你。

你啥意思啊。

几个意思来来回回,又要出事情了。

老太太劝不住。好在怪脚刀每天都来,渐渐就开始扮演调停者的角色。他习惯带两包烟,一包扔在桌上,一包藏在皮夹克内胆里。有人吵架了,怪脚刀就伸手掏出那包高档的,一人发一根,又从裤袋里挖出打火机,主动给人点上。

打个牌嘛,又不来钱,有啥好吵的,消消火,消消火。在怪脚刀看来,只要不涉及钱,怎么都好办。

有时他也拿自己说事,像我怪脚刀,副副牌算得这么精,还不是被人斩,想开点,小事情,小事情。然后搭着其中一人的肩膀走到外面抽烟,或者把他们安插在不同的局里,一派江湖人的做法。

但是今朝吵完,明朝还是要吵要打。老太太说,楼下这种流氓地方我管不了。于是怪脚刀临危受命,成了老年活动室的秘书长。除了化解暴力冲突,每天负责准时开关,烧几壶热水,保管好空调遥控板就可以了。

怪脚刀走马上任以来,活动室一下显得秩序井然。农村干部管农村,他的办法是,把鸡和蜈蚣分开,猫和狗分开,各桌有了各桌的固定班次,便迅速进入了高速生产阶段。那些互相看不对眼的人,既然不在一张桌上打牌,也就不容易掐上了。按怪脚刀的说法,社会主义阵营和资本主义阵营要泾渭分明,才能实现世界和平。

更方便的是,中途闯进来寻人的家属也不用大海里捞针了,只要找到怪脚刀那只亮锃锃的脑袋,他就能飞快起身帮你把你家壮丁捉出去。还有那些记性差的,今天拿错帽子,明天丢了茶杯,怪脚刀总能帮你物归原位。看起来除了包干区卫生管不住,这里的一切事务,如同怪脚刀手上掐着的一副牌,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有人就改了110的台词,有困难,找怪脚刀。好像怪脚刀是这地盘的片警。

怪脚刀一听夸奖,又讲起了蹩脚的国语,开啥玩笑,我们联旁队的人,他竖起一只大拇指,狠狠地往自己肩上一戳,绝对比现在的民警灵光。

从前小孩不听话,大人就要威胁,不乖,叫联旁队捉你去!小孩就吓得半死。

我小时候就吓得半死。在我眼里,警察是正义群体,联防队则是恐怖组织。他们不穿制服,却戴金项链,上班时间不在派出所呆着,总是像流氓团伙一样在马路上晃来晃去,看上去一点都不正规。

后来我才知道,所谓的联防队,正如他们看起来那样,其实是支东拼西凑的杂牌军。公安局要建群众联防队,就到各爿厂里去讨人。厂里趁机把自己内部那些惹不起又辞不掉的野蛮角色抽出来,放他们去社会上维护治安,厂里就顺带便维护了自己的治安。而这些人通常早年也充当过社会的不安定因素,跑码头的,混江湖的,面相凶煞。以毒攻毒,竟然不失为好办法。怪脚刀就是其中的一员。

在没有协警和保安的年代里,联防队就好比是警察的替身演员,哪里有不安定因素,联防队就被派到最前面去。无事的平日,联防队像活动室里的人一样,路边打打牌,喝喝茶,一有风吹草动,收到命令,他们再慢吞吞地行动起来。街上出流氓了,谁家又吵架了,年关要抓小偷了,群众内部出了问题,联防队都得去插一手。管得好是份内,管不好,还要被老百姓骂。

回想起这段经历,怪脚刀总是很不服气。

随便哪年哪月哪桩事情,我心里一本账清清楚楚。他边打牌边讲,公安局现在那几个小干部算几斤几两,看见我就像不认得一样,真气煞人。

人家拆台,你也就是在里面捣捣浆糊,不打架不受伤,称什么功劳。

怪脚刀更不服了,一副牌倒扣在桌上,认真跟你讲。联旁队联旁队,关键是要旁,你懂不懂。旁不住,事情闹大了,那肯定是自家性命要紧。譬如地震来了,你还管人家的死活啊,戆。

联防队队员怪脚刀和活动室负责人怪脚刀一样,只管防暴,不管治暴。

人家戳穿他,又要瞎讲,防什么防,乡下去抓赌你怎么不防。一下击中怪脚刀的软肋。

早年怪脚刀自己也赌博的,乡下抓赌他不敢去,怕眼熟的人认出来,连他一起告发。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怪脚刀是不做的,他宁可在街头吹吹冷风,也绝不把自己搭进去。

后来联防队解散了,怪脚刀们又被派回各自厂里。厂里却不再担心内部治安问题了。一来是晓得这群人老了,闹不动了。二来,闹了也没事,不影响生产——那时的厂多半已经停止生产了。

可是厂里不晓得,闹不动了,怪脚刀们还是可以跟你杠上,跟你没完。

怪脚刀还没退休,但他早就不上班了,偶尔去开个会,报个到。电控厂作为这座城市里苟延残喘的几家国企之一,发不出工资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几百个老工人硬撑着不走,就是为了等到最后那笔买断的赔偿金。这是一场关于时间和耐力的比拼,工人们盼着厂子尽快倒闭,厂里则盼着老工人里能多几个提前翘辫子的,好减轻他们负担。谁活着熬到最后,谁就能叉着腰仰天大笑了。

怪脚刀成天一副笃定自己就要仰天大笑的样子,打麻将的时候也常常跟人炫耀自己幸福的晚年生活。他伸出自己两根手指,一根代表厂里买断的赔偿金,一根代表社保的退休金,然后两手一拍,得意地说,老子咬紧牙齿一辈子,最能赚钱的日子就在眼门底了。至于社区发给他的那份微薄的老年活动室值班费,怪脚刀早就宣称,到时候要全部拿到外面去赌牌。

还缩手缩脚做什么不来钱的把戏,怪脚刀讲,老年活动,老年活动,不来钱活动个屁啊,赢了是奖励,输了是刺激,打完统统不算数,老年朋友活着还有啥劲道啊?一只脚早就踏进棺材里去了!

说到棺材,怪脚刀又替那些生病早死的工友感到不值,但并非可怜他们,而是一脸不屑。

人这一辈子,活是活给自己的,死么,是死给别人看的好吧,这点道理拎不清。钞票拿不到,别说这几年白等,几十年也算白来一趟了。

他鄙视工友们意志不坚定,要死也没挑个好死的时辰。他讲:

你妈个逼的,换作是我,管他生啥毛病,只要一天拿不到钞票,老子就一天不会断了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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