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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經部·總敘

 远山调 2016-01-16
〇经部总叙
【經稟聖裁,垂型萬世;刪定之旨,如日中天;無所容其贊述。】
此昔人尊經崇孔之說也。自司馬遷以來,儒者莫不言孔子刪《詩》、《書》, 定《禮》、《樂》。然無徵於《論語》,復不見稱於孟、荀,秦火以前,無此說也。《論語》爲孔門所同記,於其師一言一行,乃至飮食衣服之微,喜樂哀戚之感,無所不記。使果有刪定之弘業,何其弟子無一語及之?史遷嘗稱「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弟子」,然《管子》中已云「澤其四經」,可知以《詩》、《書》、《禮》、《樂》爲教者,不自孔子始。此四經者,皆舊典也,孔子特取舊典爲及門講習之,所謂「述而不作」也。善夫龔自珍之言曰:「仲尼未生,先有六經;仲尼既生,自明不作。仲尼易嘗率弟子使筆其言以自制一經哉!」見《六經正名》必具此識,而後可以不爲俗說所惑。蓋自漢世罷黜百家,獨崇儒術,言及六籍,必推尊爲孔子所刪定,此猶言易卦者,必託名於伏羲;言本草者,必託名於神農;言醫經者,必託名於黃帝;言禮制者,必託名於周公。莫不高遠其所從來,以自取重於世,後先相師,如出一輒,學者可明辨之。
【所論次者,詁經之說而已。】
歷代詁經之說,至爲繁雜。《四庫總目》依時世先後著錄其書名、卷數,復各爲<提要>,繫於每書之下。第其高下,評其得失,而歸於辨章學術、考鏡源流。蓋遠規劉向《別錄》之例,近效晁公武《郡齋讀書志》、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之體,而翔實過之。徧及四部,皆有評述,不第論次經部諸書而已。
【自漢京以後,垂二千年,儒者沿波,學凡六變。其初專鬥授受,遞稟師承。非惟詁訓相傳,莫敢同異;即篇章字句,亦恪守所聞。其學篤實謹嚴,及其弊也拘。】
此言漢世五經博士之學,流於拘隘之弊也。漢初經籍復出,學尚專門,謹守師法,無敢踰越。此經不通於彼經,此說不通於彼說,五經分立,不合不公。一經之中,又各有門庭,互相攻詰。見之史漢儒林傳者,無慮皆一時經師耳。專固已甚,流弊日滋,故論者病之。
【王弼、王肅稍持異議。流風所扇,或信或疑。越孔、賈、啖、越,以及北宋孫復、劉敞等,各自論說,不相統攝,及其弊也雜。】
此言自魏晉以至唐宋,治經風氣流於泛雜之弊也。漢儒說《易》,多主象數魏王弼注《易》,排擊漢儒,自標新學,乃趨於專言名理。漢末經生,多宗鄭玄之學。王肅獨不好鄭氏,爲《詩》、《書》、《禮》、《論語》、《左傳》新注以敵之。唐初孔穎達撰集《五經正義》,賈公彥述《周禮》、《儀禮》疏, 亦時出己見,於舊注不爲苟同。啖助、趙匡說《春秋》,與三傳立異,啓廢傳解經之漸。至宋孫復撰《春秋尊王發微》,劉敞撰《春秋傳》,逞臆見說《春秋》,務以攻擊三傳相高。而穿鑿煩碎之弊日生,此其所以雜也。
【洛閩繼起,道學大昌,擺落漢唐,讀研義理。凡經師舊說,俱排斥以爲不足信。其學務別是非,及其弊也悍。原注:如王柏、吳澄攻駁經文,動輒刪改之類。
此言宋元諸儒說經,空所依傍,以至無所顧忌之弊也。洛陽程頤作《易傳》,不及象數;閩中朱熹作《詩集傳》,屛棄<小序>。不守漢唐窠臼,志在闡明理道。王柏作《書疑》、《詩疑》,乃至併全經移易補綴,刪削原文;元吳澄撰《易纂言》、《書纂言》、《春秋纂言》,語多杜撰,於經文復不免割裂點竄;故論者病其強悍耳。
【學脈旁分,攀援日眾。驅除異己,務定一尊。自宋末以逮明初,其學見異不遷,及其弊也黨。原注:如《論語集注》誤引包咸夏瑚商璉之說,張存中《四書通證》即闕此一條,以諱其誤。又如王柏刪<國風>三十二篇,許謙疑之,吳師道反以爲非之類。
此言明初經義定於一尊,以至偏黨之弊也。元仁宗延祐中,定科舉法:《易》用朱熹《本義》,《書》用蔡沈《集傳》,《詩》用朱熹《集傳》,《春秋》用胡安國《傳》,惟《禮記》猶用鄭《注》。明初承用元制,《禮記》則去鄭《注》而代以陳澔《集說》。永樂中又詔儒臣纂《四書五經大全》,空疏固陋,益甚於前,顧炎武所謂「《大全》出而經說亡」,實爲此而發也。偏黨之弊昭然矣。
【主持太過,勢有所偏。材辨聰明,激而橫決。自明正德、嘉靖以後,其學各抒心得,及其弊也肆。原注:如王守仁之末派,皆以狂禪解經之類。
此言明代經說定於一尊之後,才智之士,摧破藩籬,自造新說,以至放肆之弊也。自宋以經義取士,守一先生之說,至明而弇陋益甚。物極必反,乃有擺脫羈絆,競以臆說解經者,乘之而起。於是空疏不學,皆得名爲經師。正德,嘉靖以後,說經之書日多,益潰決而不可收拾。至於豐坊僞造子貢《詩傳》、申培《詩說》,世人亦莫之能辨矣。蓋放肆之極,必至於此也。
【空談臆斷,考證必疎。於是博雅之儒,引古義以抵其隙,國初諸家,其學徵實不誣,及其弊也瑣。原注:如一字音訓,動辨數百言之類。
此言清初諸儒力矯明末之病,經學得以復興,由是考證之風大振,不免流於煩瑣之弊也。自宋人以空言解經,漢唐注疏,棄同糟粕。元明以經義取士,天下學者埋頭講章,經學之湮晦者數百年。明亡,崑山顧炎武倡「經學即理學」之說,數朝積弊,爲之一振。由是蕭山毛奇齡解《易》說《禮》,太原閻若璩治《尚書》,德清胡渭辨《易圖》,咸崇考證,開清代經學之先聲,秀水朱彝尊、武進臧琳,更究心故訓,立清代經學之基礎。其後吳、皖諸儒繼起,清代經學乃臻於極盛。一人獨治一經,專著一書者,風起雲湧。末流所屆,自不能免於煩辭瑣碎之弊。
【要其歸宿,則不過漢學、宋學兩家,互爲勝負。夫漢學具有根柢,講學者以淺陋輕之,不足服漢儒也;宋學具有精微,讀書者以空疎薄之,亦不足服宋儒也。】
《四庫總目》卷三十二<孝經問提要>有云:「漢儒說經以師傳。師所不言, 則一字不敢更。宋儒說經以理斷。理有可據,則六經亦可改。然守師傳者,其弊不過失之拘;憑理斷者,弊或至於橫決而不可制。王柏諸人,點竄《尚書》, 刪削<二南>,悍然欲出孔子上,其所由來者漸矣。」此論亦甚賅簡,足與敘文相發明。「漢學」、「宋學」之名,發自清儒。名之不正,孰甚於此。最初見於《四庫提要》,其後江藩撰《漢學師承記》、《宋學淵源錄》,於是門戶之見,牢不可破,彼此攻詰,勢同水火。當江氏《漢學師承記》始成,龔自珍即遺書規之,斥其立名有十不安。大意以爲「讀書實事求是,千古同之,此雖漢人語,非漢人所能專,一不安也。本朝自有學,非漢學;有漢人稍開門徑,而近加邃密者;有漢人未開之門徑,謂之漢學,不甚甘心,不安二也。瑣碎、餖 訂,不可謂非學,不得爲漢學,三也。漢人與漢人不同,家各一經,經各一師, 孰爲漢學乎?四也。若以漢與宋爲對峙,尤非大方之言,漢人何嘗不談性道,五也。宋人何嘗不談名物訓詁,不足概服宋儒之心,六也。近有一類人,以名物訓話爲盡聖人之道,經師收之,人師擯之,不忍深論,以誣漢人,漢人不受,七也。漢人有一種風氣,與經無異,而附於經。本朝何嘗有此惡習,本朝人又不受矣,八也。本朝別有絕特之士,涵詠白文,創獲於經,非漢非宋,亦惟其是而已,方且爲門戶之見者所擯,九也。國初之學,與乾隆初年以來之學不同,國初人即不專立漢學門戶,大旨欠區別,十也。」(見<與江子屏箋>)龔氏識議通達,足以益人意智。且勸江氏改書名爲《國朝經學師承記》,江氏智不逮此,未之省也。
【消融門戶之見,而各取所長,則私心祛而公理出,公理出而經義明矣。蓋經者非他,即天下之公理而已。】
此論是矣。然通觀《提要》全書,於評定學術高下,審斷著述精粗之際,仍多揚漢抑宋之辭。蓋習尚移人,賢者不免。讀是書者,宜知其論列古今,自不無偏袒之見也。良以紀昀學術根柢,仍在考證。江氏《漢學師承記》,取與江永、金榜、戴震諸家並列,以其治學趨向同耳。其撰述《提要》有所軒輊,不足怪也。
【今參稽眾說,務取持平,各明去取之故,分爲十類:曰易、曰書、曰詩、曰禮、曰春秋、曰孝經、曰五經總義、曰四書、曰樂、曰小學。】
此承《漢書·藝文志》、《隋書·經籍志》之舊目而稍變通之耳。《漢志》序 六藝爲九種,即易、書、詩、禮、樂、春秋、論語、孝經、小學也。《隋志》益以圖讖爲十類。《漢志》有「五經雜議」,入孝經類,《隋志》附五經總義於論語類。《四庫總目》則以五經總義自爲一類,廣《論語》爲四書,不列圖讖,故仍爲十類。
編輯:玉生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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