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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戏】伶界的师徒

 wunianyi 2016-01-16

京胡,又称胡琴,是中国的传统拉弦乐器。18世纪末,随着中国传统戏曲京剧的形成,在拉弦乐器胡琴的基础上改制而成。至今已有200多年的历史,是京剧的主要伴奏乐器


文 | 张文瑞


内行身上的一招一式、嘴里的一腔一调,都讲究有来路。细究这个“来路”,应该包含两层意思,一是宗法前辈,也就是先前有名角儿这么唱过;二是符合京剧的程式与规矩,行话叫“有准谱儿”。假如某位伶人自造了某个身段或某段儿唱腔儿而又不合规矩,行内管这叫“羊毛把式造魔毁戏野狐禅”。


“我是有师傅的”


来路必然关联师承。“跟谁学的”、“你师傅是谁”,这两句话不仅常见于伶人口中,而且是一项制度。京剧一门自打程长庚等始创成型,就把师承当做规矩制定下来。凡吃戏饭者,须在精忠庙具名挂号,除了写明行当外,还要注明内行师傅姓甚名谁。即便某人是无师自通的戏剧天才,要想入行照样得拜一位内行师傅。梨园界不许可没内行师傅的人登台吃戏饭。从前演员在台上插科打诨常说“我是有师傅的”,另一位必答“我也不是票友啊”,来表示自己登台的合法身份。


师傅是谁还有一层意思。按旧时戏班规矩,管事的派戏一般不问你会什么,只问你师傅是谁。只要你师傅演过的戏,管事的都可以派你。你若不会,只有自己想办法。


过去学戏没有书面教材,都是师傅口传身授。师傅怎么教,徒弟怎么学。伶界最讲“实授儿”,最忌讳“瞟学”。所谓实授儿就是师傅亲自传授唱腔身段,连示范带看工,一出戏一出戏地教。学是私下看先生的戏模仿学习,这样得来的玩意儿不仅不规范而且不瓷实,远比不了实授儿。除此之外还有“熏戏”一说,“熏”就是耳濡目染。弟子伴随先生左右,聆听先生与行内朋友聊戏,长期浸润于高水平的剧艺氛围里而必有所得。不能小瞧这个“熏”,见识与鉴赏力往往是熏出来的。


伶界讲“单论”


伶界有两件事情比较复杂,头一个是亲属关系,二一个就是师承门派。由于从前对伶人婚姻有限制性规定,伶界内部通婚从不得已渐进成一俗。数辈伶人血亲姻亲掺杂一起,不出三代多数都能套上亲戚。梨园中人的亲属关系并非闲篇儿谈资,它足够上升到学理层面进行研究,不然“京剧生平看过两次”(潘光旦语)的前辈学者潘光旦断不会于民国三十年(1941)刊行二十馀万字的《中国伶人血缘之研究》了。血亲姻亲本就复杂,再加上师徒关系,就更难厘清。所以伶人之间的长幼称谓都是“单论”,即各论各的,不能往上倒好几辈儿从头儿捋。比如谭鑫培、杨小楼、余叔岩、梅兰芳四人,梅称呼谭鑫培爷爷,称呼杨小楼叔叔(杨小楼师母杨隆寿妻是梅兰芳外祖母)。因余叔岩父余紫云曾跟梅兰芳祖父梅巧玲学艺,梅兰芳与余叔岩则以兄弟论。余叔岩拜了老谭,老谭的孙子谭富英又拜了余叔岩,杨小楼是老谭螟蛉义子,如此杨、余一辈儿。若从老谭和杨小楼这儿论,梅兰芳称呼余叔岩叔叔才对,可梅、余两家另有师承关系,所以须单论。



《中国伶人血缘之研究》潘光旦 著


师徒关系的形式


伶界的师徒从形式上分,大致有如下几类:


一是“写字儿”。小孩儿自幼入行,一般由家长带着寻一位内行师傅磕头拜师,入室学艺。孩子的父母或至亲与师傅订立关书契约,大致写明:学艺七年,出徒后帮师一年。学艺期间,天灾人祸,车轧马踏,投河觅井,悬梁自尽,各听天命,与师傅无涉等。这种形式俗称“写字儿”,意思是把孩子“写”给了某某。自此徒弟吃住都在师傅家,宛如儿子,可待遇往往远不及儿子。有的得伺候师傅起居吃喝,还得伺候师母并干家务活,像劈劈柴、笼火、擦桌扫地、带孩子等。拜师入室后的头一两年一般学不着什么正经东西。其间的挨打挨骂、受苦吃不饱,尽管个别,却也不是没有。二三年后学会了几出戏跟师傅跑码头,挣的钱都归师傅。学艺期满后的帮师一年,演出收入还得归师傅。要是赶上不大善性的师傅,徒弟遭罪总是免不了的。老辈儿的梅巧玲、晚近的程砚秋等,幼年都吃过大苦。



《雁门关》梅巧玲 饰萧太后(转自中华和谐文化网)


二是进入班社学戏,即“坐科”。双方仍须订立“关书”,通常也是七年。坐科没有固定师傅,班主和教戏的先生都是老师。确定所学行当以后,由一位老师主要负责教习。坐科比“写字儿”要规范得多,不必伺候师傅师母及带孩子等。班社教戏都有一定之规,学艺虽苦,但基本功打得扎实。坐科出身的伶人戏路规整,能戏多。学员除本工外,其他行当也都能其大概,科班里管这叫“普通学”。北京的四箴堂、小荣椿、富连成、长春社、斌庆社、荣春社等都属于这类科班。



富连成社虎坊桥旧址(转自北京日报)



富连成“连”字辈学员合影(转自北京日报)


三是手把徒弟。徒弟入室学艺,师傅根据徒弟的条件,按所学行当请不同的老师来教,师徒一对一手把手教,与“写字儿”类似。师傅真传实授,且不收取分文,甚至搭钱帮助弟子置些行头等。但弟子出徒挣钱后,要与师傅分账。比如张君秋与李凌枫,王金璐与丁永利等。



李凌枫(左)与弟子张君秋合影(转自艺术中国)


四是下挂问艺。这类都是带艺拜师。弟子出徒或出科后,需提高深造,就拜一位自己心仪且德高望重的名角儿进行深入系统归置,称作“下挂”。像余叔岩拜谭鑫培,孟小冬、李少春拜余叔岩,袁世海拜郝寿臣等都谓之下挂。



余叔岩与弟子孟小冬(右)、李少春(左)合影



余叔岩(左)与弟子李少春合影


五是挂名。只投帖子行拜师礼,不真正求学问艺,就为在精忠庙报庙所用。这类师傅叫“带道师”。再者,某伶人想标明自己宗某流派,须投拜某派的代表人物,磕了头,才能标明你是某派。前者如杨宝忠唱老生败嗓后改吃场面饭,就得另拜场面师傅锡子刚。再如马富禄本工小花脸(文丑),他在富社坐科时,腰腿功夫也夯有基础,武的也能来。有一回他跟高庆奎、郝寿臣唱《连环套》,他来朱光祖,这属于武丑本工。马富禄唱完刚进后台,就被前辈傅小山摘了鬃帽(武丑的盔头),说他串行坏了规矩。最后还是王长林老先生出面做主,让马富禄拜了傅小山才算完事。



《霸王庄》傅小山 饰朱光祖


六是钻锅。伶人偶遇某出戏不会而临时向别人讨教谓之“钻锅”。钻锅多为遭遇赶鸭子上架。条件有二,一是临时反串;二是遇冷僻戏码儿被要了短儿(指短处为人所要)。本工内的钻锅一般都讨教于前辈;跨行钻锅也可以问于同辈。钻锅也是一种学戏,只是这口锅不可老钻,否则就是下挂,得递帖子拜师。


教戏与说戏


伶界对于传授剧艺有两种表述。开范儿启蒙基础阶段一般称作“教戏”,提高深造则叫“说戏”。马崇仁先生早年学武生时,马连良先生对他说:“你的条件找丁永利先生不成,他是说戏,不是教戏。你得找唱过这出戏的老师直呼直令地教你。”丁永利是杨派武生教习专家,享誉盛名。


但伶界行内很少咬文嚼字区分“教戏”与“说戏”,更习惯使用“说戏”。晚辈打算向前辈学习某出戏或请前辈对自己的剧艺归置加工,通常这样表述:“师傅(或先生),这出我还欠着火候,您给我说说。”“师傅,我会得太少,得空儿您还得给我说几出。”您给我说说,就是您教教我之意。说戏一词之外,还有“说腔儿”、“说身段”、“说玩意儿”等说字系列,意思都一样。


说戏一词的由来大概缘于梨园伶人大多目不识丁,授受全凭口耳相传。又因京剧的身段、工架、程式包括戏词(京剧里有水词儿一说,即这类戏词各出戏可通用)多有固定名称,前辈不用具体描述,只道出名称即可。比如,起云手、挖门、亮住等,这几个字就是一个身段。至于如何起云手、挖门、亮住,是启蒙阶段应知应会的基本功,说戏者无需赘述。还有一层,旧时教戏,先生坐于椅或卧于榻,弟子恭立一旁,先生于吞云吐雾间,包括戏词、唱腔儿、身段等缓缓道来。说戏时先生手里拿着根烟钎子,嘴里时常是这类话:“走,起,接四句词儿,这地方有一锣,转身亮住。来一遍我瞧瞧。”凡此种种。弟子立于地,一句一句学舌,或自己习念唱比划。先生手里的烟钎子就是檀板,烟盘子即鼓,烟枪自然就是刀枪把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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