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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1-18 14:02 | 豆瓣： 春天令人躁动，再加上大风和扬尘，我更想躲在沙发里，喝两罐啤酒，然后睡上一大觉。 没办法，但我要奔赴一个约会。 那个女人是我上司的女儿。和上司的女儿约会是一件让人不得不谨慎又谨慎的事情，约会订在中午十二点，我不得不在九点钟起床，洗个澡，西装革履出门。 在去那家咖啡店的路上，我在便利店买了两罐啤酒。店员说现在只有常温，今天停电，没有冰啤。 手里拿着两罐温吞吞的啤酒，心里不是滋味儿。冰啤酒像早晨天刚亮起时候，天地间未足消散的薄雾，常温的便完全不是一回事了，常温啤酒是下午的物理老师讲课时不经意打出的嗝儿。 从便利店出来这会儿，风渐渐小了一点儿。大衣里刚刚买啤酒剩下的零钱哗啦啦作响，我一只手伸进口袋捏住这些喧闹的硬币。 上司的女儿可能也很善解人意，约会地点选在我家附近，这样我走路过去就可以，免了停车的麻烦。不过我就住在这附近，为什么没听说过这家咖啡店呢？ 两罐啤酒下肚，我站在电梯门口。按，四十八层。 叮。 电梯门马上开了。 哦……现在的电梯都这么先进了么。 看着肩膀上搭着一条白色毛巾的侍者弯腰站在电梯门口做出“请”的姿势，我脑子混乱了一下。我这是才上电梯，还是从电梯出来了？电梯里？咖啡店？温啤酒果然让人头脑混乱，胡乱想了一下，不过我还是迈进了这个透漏出些许怪异感的电梯。 说实话这电梯大得有些惊人。 我只扫了一眼，它大概能容纳几百个人同时用餐，电梯门口距离吧台还有一段距离，在这段距离上，可能是为了营造情调特意铺的长绒地毯。 跟在肩膀搭着白色毛巾的侍者后面，脚下是毛茸茸的绿色的长绒地毯，几根长柱下，有骆驼在吃地毯。它们的鼻腔里喷着热气儿，雪白的上齿和下齿交互摩擦，长绒在齿间露出一点儿尾巴。我看得有点入神，甚至在想这地毯或许真的很好吃，嗯，大概。 我前面的男侍者走路时屁股一扭一扭，但绝不是那种令人恶心的娘娘腔，而是一种充满律动和节奏感的扭动，让我想起电视机里那些捕食结束后悠然散步的美洲豹。我跟在美洲豹侍者后，思绪纷乱地走着。而侍者突然停下步子，我差点撞到他背上。 侍者带我走到一方木桌前，示意我坐下。然后又扭着屁股离开了。 这是一家咖啡店，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香气。房间里随意摆着一些小桌，每个小桌上一盏欧洲风情的小灯，昏黄又微弱。除了我之外，店里还有一些人，小声交谈的，还有埋头写什么东西的。我只看到这两种人，没办法，灯光太暗，我的眼神又不太好。 扫视一圈，正准备叫点儿什么喝，黑暗里有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先生，您要点些什么？” 我被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周围完全没有人，哪里来的声音？ 一只抓着本菜单，带着细长指甲的小爪子在我眼前晃了晃，“先生，先生，我在这。” 抬头一看，还好还好，原来是一只变色龙。话说变色龙的话，在这种黑暗里的确不容易认出。 “哦，那我要一杯啤酒，要那种特别冰的，喝下去感觉吃掉半个北极的那种冰啤酒，你们有的吧。”由于想起刚才不愉快的两瓶温吞啤酒，我迅速点单。 “有的，先生。搭配啤酒的话，感觉北极茴鱼是不错的选择，要不要尝试一下？” “可以啊。”想起早晨没吃饭，只喝啤酒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我欣然同意。“哦哦，对了……”我有点羞涩，不过还是鼓起勇气问：“你们地上铺的那种，长绒地毯啊，有没有卖？” 变色龙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提问，语气轻松地说：“先生，那个味道还不错，您应该第一次来吧，我们送你一盘吧，这儿的顾客都很喜欢那个的味道。” 周围又重归安静，只剩下若隐若现的音乐，若隐若现的灯光。看来变色龙走了。 我打量起这家店，我所在的这个桌子旁是一堵矮小的装饰墙，墙头摆放着一些小玩意儿，还有那种藤草编制的小箱子，还有一个白色的，眼神黑洞洞的骷髅头。墙那头也有小桌子，一个长着红色大胡子的男人坐在那儿，他面前是一大碗冰激凌。我前面那桌，一个穿着白色浴袍的，看背影像男人的人，他对面是一只触角短短的蜗牛，壳上的花纹很好看，仔细辨认依稀能看清楚上面的字迹，大概是 “礼拜二咖啡半价” 或者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什么的…… 叮。 是。我桌子上的小灯叮了一下，然后一只手伸到我面前，一杯啤酒，有点冰但却没有我想要的那么冰，旁边盘子里是刚刚炸好的北极茴鱼。说是一只手，但是完全都没有手指，准确来说是企鹅的翅膀（或者鳍）。那只企鹅彬彬有礼，对我鞠了一躬，然后从我面前拿走啤酒，很自然地坐在我对面的凳子上。 它的小翅膀（鳍）在啤酒杯里搅拌着，像用勺子搅拌咖啡那样。它说：“先生，我听说您喜欢特别冰的啤酒，老板让我过来帮您把啤酒变冰，您不要介意。” 我瞧着它在我那杯啤酒里卖力搅拌，很快寒气就打到我的脸上了。“够了够了，”我赶快伸手阻止，“这么凉就可以啦。” 企鹅歪歪头，它的眉毛（看起来是眉毛，也许不是。）皱了一下。“先生，这可并没有达到’喝起来像吃掉半个北极’那种程度呀。”它想了一下，“好吧，这可能就是王尔德那家伙说的，夸张？谁知道呢，你们人类真是奇怪。”然后它跳下椅子，但又回头说了一句。“你盘子里那只北极茴鱼，我昨天刚逮到的，很用心炸的，一口冰啤酒一口鱼，很不错，用餐愉快。”然后它整理了自己的领结，走掉了。 嗯，本来没吃早饭，现在桌子上有热腾腾的鱼，还有刚刚被一只企鹅冰镇过的啤酒，我开始感觉饥肠辘辘了。 一口鱼，再一大口冰啤酒，简直要把自己的后槽牙也吞下去。很快，装着茴鱼的盘子空了，啤酒也见了底。但我仍觉腹内饥饿，想开口叫变色龙侍者，但周围如此安静，贸然发声似乎很不礼貌，好在瞄见那盏小灯下有个按钮。 叮。 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次我听到了。变色龙手中的小账本看起来像飘在空气里，“要一大杯葡萄汁，盐酥豆子有吧，嗯，再来一盒柠檬鸡肉。”我快速点了几样，变色龙的爪子在账本上移动得很快，但是点单完毕它没有走，而是犹豫了一下。“先生，有一位女士点光了本店所有的葡萄汁，您愿意和她一起进餐吗？” 点光？有点不走运啊，不过我的胃疯狂地嘶喊着“不！我要葡萄汁！我要！”无奈，我只能妥协。 “麻烦你叫那位小姐来我这桌好吗。” 变色龙侍者带走了空杯盘，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很快，一只巨大的玻璃箱飘到我桌子上，箱子上粘着两只手。 啊，是一个女人抱着一大玻璃箱的葡萄汁，我赶紧把桌子上的小灯放在旁边的装饰墙上。她有些困难地把玻璃箱放在小桌上，玻璃箱比小桌还要大上一圈儿，里全是紫红色的葡萄汁……里面好像还有一些游泳的小鱼。玻璃箱很高，完全挡住了我的视线，但是透过紫色的葡萄汁隐隐能扭曲地看到对面是个女人。 “你好。这是我的葡萄汁，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喝。”那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像有一次度假时，房子门口挂得一串玻璃风铃。 “真是不好意思，我实在很想喝葡萄汁，您真是慷慨。” “没关系，能吃到自己想吃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嘛，记得有一次我走了九条街去找那家特别好吃的，卖鱿鱼圈的店，结果我找到的时候那家店已经打烊了，真是失望啊。” “是啊，好可惜。” “好在我后来在店门口蹲到第二天开店，吃到了当天第一份鱿鱼圈，非常好吃，太好吃了。” “第一份吗，感觉第一份食物是最好吃的，那种感觉一定很棒。” “是啊，哦，我还点了熏猪腿，我们可以一起吃。” “多谢，不过我也点了很多食物，恐怕吃不下那么多。” “哦，好吧，那我不客气地吃独食啦。” 对话到此结束，我的盐酥豆子和柠檬鸡都上桌了，说是上桌，但其实根本没上桌，桌上被玻璃箱葡萄汁占据着，我铺了一块餐布在大腿上，把盐酥豆子和柠檬鸡放在上面，侍者带来一根特别长的吸管，以便于我吸食玻璃箱里的葡萄汁和机灵游泳的小鱼。 伴随着葡萄汁越来越少，透过玻璃箱，我看到对面女人的脸。那是一张非常漂亮的脸。 带着点婴儿肥，鼻子上貌似有些小雀斑，睫毛漆黑浓密，像某种动物似的。 “嗝。” 我俩同时大了一个冗长的嗝儿，相视一笑。 两个人分食一整箱葡萄汁还是略有勉强，我有点晕乎乎的，葡萄汁里的小鱼在我胃里东撞西撞，挥手告别那个女人，我不知怎么地回到家，一把摔进沙发里，呼呼大睡起来。 中间接到一个电话，好像是一个女人疯狂地咒骂，说我是个伪君子，居然放鸽子什么的，随意应付了几句，又睡了过去。 醒来之后天色已经黑了，肚子里暖洋洋的感觉很舒服。看了看手表，啊，已经午夜了吗，我错过了上司女儿的约会，怎么睡这么久啊。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我是没有赴约吗？还是我赴约回来了？（我确实是那种就算只要有一丝意识清醒着，就要换上睡衣再睡觉的那种人。）……后来发生了什么呢，头脑乱哄哄的。 正揪着头发发愁，猛然看见茶几上一个小小的便当盒，上面一个小纸条：先生，本店赠送您的长绒地毯，食用时滴一点酱油会更加美味。——电梯咖啡店敬上 “嗯，确实很好吃。” 查看原文 ? 版权属于作者 商业转载联系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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