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无非鸡蛋有鸡蛋味道, 肉有肉的味道,青菜有青菜味道, 大米有大米味道,人有人情味道。
我从未曾期待过老挝会有什么好吃的。事实上,一个连温饱都没有解决的国家不可能以烹饪或者某样著名的食材闻名。但从老挝归来数月,舌尖上的老挝记忆,依然无法鲜活跳脱。
抵达老挝的第一餐饭几乎是老挝的“国食”——米粉。老挝出产粳米和糯米,粳米的品种不算好,口感颇为粗糙,所以老挝人日常吃饭通常都是糯米饭,而粳米则磨成浆,做成米粉。那一碗初来乍到的米粉扎扎实实地惊艳了我,汤汁清冽,米粉柔滑,只有一点点牛肉,但是每一点牛肉都是牛肉应有的味道:没被嫩肉粉抓过,而且绝对是服役期满了才不得不杀掉吃肉的牛肉,很老,但纤维扎实,香气随着咀嚼不断喷出,感觉上在家里吃的牛肉就像那些统一把下巴削尖了,眼角割开了的“冰冰”们,毫无个性。而老挝的牛肉是《午夜巴塞罗那》里的佩妮洛普·克鲁兹,一出场就野性难驯服,叫人难忘。
更别致的是米粉摊档的主人奉上生的杂菜篮子,里面有包菜、生菜、豆芽、青柠、薄荷叶、辣椒等等,自己掰碎了扔到汤里去。豆芽清甜,薄荷叶在里面散发出来的蛊惑味道,各种山野田地的气息一混合,顿时让吃惯的云南过桥米线和桂林米粉显出被“圈养”的温驯来。
住在了芒新,认识了我的向导Keo。Keo,今年23岁。一路上他告诉我,9岁的时候进了寺庙做和尚,一做就是11年。每天要学习功课,打扫佛堂,学习佛理。3年前还俗了,于是去了琅南塔接受导游培训,正式成为南哈河国家保护区的一名持证导游。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在不带客人的时候要帮助父亲干农活。他很喜欢做和尚,虽然每天的工作比较繁重,也没有肉可吃,但是那毕竟是他唯一可以受教育的地方。
“今天是我生日。”结束了上午的游玩后我告诉他。
“那么,来我家吃你的生日午宴吧。”他热情地邀请。我忙不迭地点了头,跟着他走进了家门。
院子里放着几块大的晾板,是棕榈树叶编织起来的。在晾板上贴着一块一块圆圆的米饼,巴掌大小,看起来是蒸熟的饭压成圆的,饭粒颗颗分明,有白色的,有褐色的。这是当地的一种零食,晒干之后下油锅,再分装成小袋子就可以拿去市场卖。也有用面条编织成大花的模样下油锅的,他各递一块给我,很是香脆好吃。
Keo 的姐姐在厨房为我们准备好饭菜,自己仍旧回房间看电视。我和他各坐一张板凳,另外一张板凳上放了个簸箕就是桌子了。菜全部都是凉的,米饭应该不是现做的饭。内容包括:青菜汤、炒青菜、炒鸡蛋、拌牛肚,每人面前一碗糯米饭。老挝人不在意吃冷的食物,而且也不喜欢人们趁东西还热的时候就急忙忙地动筷子,认为那非常没有礼貌和教养。所以我虽然饿得能吃掉两个汉堡,也只好学着Keo 的样子,用手团起小小一团糯米饭,蘸着菜汁慢慢吃。
看着极其简陋的,毫无烹饪技艺的一顿饭出奇的好吃,连青菜汤都莫名其妙地清甜干净,炒鸡蛋甚至不见油星,可香得让人无法连吃两块。主人家吃得很少,我也实在不想露出饿死鬼的穷酸相,只好略吃一点就收住了嘴。Keo 拿出一个竹子编成的小篓,把我和他吃剩的糯米饭倒回去和原有的糯米饭放在一起,盖好。其他菜也都各自有自己的小竹篓可居住,按我们的午饭量,剩下的菜和饭还够两个人吃四顿。
趁牛肚还没被放起来,我赶紧又抓了两条牛肚塞在嘴里。在不舍得咽下牛肚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这顿有生以来最朴素的生日饭竟然是最值得怀念的。说来无非鸡蛋有鸡蛋味道,肉有肉的味道,青菜有青菜味道,大米有大米味道,人有人情味道。只是这样简朴的追求,在大都市里,也好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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