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无可言说的清洁社会

 gkrwsp 2016-01-21

                            

   

清洁是个好词儿,天底下有谁不乐意清洁呢?但是,如果碰上哪个有洁癖的,多少还是会不自在。如果有人把自己的家,干脆搞成无菌实验室,那么就是恐怖了。正常人在里面,是根本没法生活的。然而,有这样想法的人,还真的不是一个两个。

清洁社会这种想法,跟把家变成无菌室一样,都是一些具有超级洁癖的人想出来的。这样的人,无疑都是乌托邦的爱好者,当然,也都是肮脏社会的痛恨者。每当看见社会上有贩毒吸毒,小偷妓女,流氓地痞,以及放高利贷的,发国难财的,欺负人压迫人种种肮脏现象的时候,就恨不得像对付家里的垃圾、脏东西和灰尘一样,用一把大扫帚,一扫而光。

不消说,真的有这样的大扫帚或者铁扫帚,哗啦哗啦地扫起来的时候,是挺得人心的。当一个大都市,突然之间,吸毒贩毒的没了,妓女没了,地痞流氓匿迹,连小偷几乎都不见了踪迹的时候,的确给人一种天晴地朗的感觉。文革前,1960年代的北京,就是这样一个清洁的城市。真个可以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包遗忘在路边,一般不会担心找不到。然而,在北京几千里地之外,中苏边境上有座巨大的湖泊兴凯湖,在这个湖边,有座巨大的专属于北京的劳改农场,兴凯湖农场。里边的劳改犯,好些人的罪名,仅仅是做过妓女,小偷,倒卖过银元,在1949年之前做过警察,参加过会道门,是个小头目。这些人,即使是有罪,充其量也不过是轻罪,断不至于从此就得离开家门,被搁在地老天荒,天寒地冻的兴凯湖边,一搁就是一辈子。这些人,一直到1969年中苏边境冲突,担心他们投敌,才陆续转移到其他农场,依然得待在北大荒,不许回北京。

那时的北京,是一个清洁城市的样板。清洁,不仅仅意味着对犯罪行为的围剿,而且所有有污点的人,都不能在这座城市里待着。如果没有被判刑,也得转移出去,著名作家张贤亮跟我讲,他和他的母亲,就是因为父亲是国民党高官,就被发配到宁夏。肃反和反右之后,又有好些胡风分子和右派,被发配到了北大荒,和其他边边角角。

按道理说,那些知识分子的右派,不大可能增高首都的犯罪率,但是,清洁就是清洁,这种社会主义的敌人,显然在道德上不符合清洁的规范,也得清出去,如此,才能体现清洁二字的道德内涵。

这种道德上的清洁,柬埔寨的波尔布特,做得更彻底。在这个留学法国的海归看来,城市居民比起农民来,都是不干净的。所以,在夺取政权之后,他用强力清空了整个金边,把成百万的人都赶到了农村,接受农民的再教育和改造。今天骇人听闻的柬埔寨大屠杀,其实不是成片地把人枪毙,而是在这个改造过程中,造成了大量的死亡。不洁的城市人死了,社会也就干净了。

一个看起来很美好的词儿,一个美好的乌托邦愿望,落到地上,居然就是成千上万人的灾难。水至清则无鱼,社会真的要清洁了,很多人,就要死了。所有有“污点”的人都被清除了,那么社会就真的可以实现清洁吗?其实,根本不可能。在人类历史上,除非是自愿组成的小规模的团体,没有那个社会能实现哪怕仅仅道德意义上的清洁。

我们所期待的,只能是一个守法的,讲规矩的社会,即使实现这一点,也需要掌权的人,首先守法,率先讲规矩。千万千万,不用滥用权力,动辄挥动铁扫帚。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