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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蝶衣说：“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韶华如伤，碧空若洗。无异于韵里万古的天籁，水袖波光抑扬，拂衣转身若刹。 前生的绚烂漫过千载，案前的卷轴摊开繁华的碎瓣，若隐若现，寂然的潸哀。 残照里冰冷的愁意，愁如丝，夜如棉，京胡未响，戏幕未揭，你的戏，确是打初登戏台的那天起，再未收场。 戏码是他们的，笑的是你，哭的还是你。守着这方戏台，生生世世寻觅，千回百转等你，只是你自己。 打上浓妆，或娇媚、婉约，一个面具便是一个角色，一折喜剧便是一段人生，无论爱是不爱，想是不想，终究一曲之后，任谁，便再也无法找到自己。 本是怀着艺术欣赏的眼光再看《霸王别姬》，却在看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得被蝶衣带进了戏里。凄苦的童年，畸形的爱恋，都让人看得心生疼。都说戏子无意，可是在《霸王别姬》里，蝶衣却用另一种方式诠释着戏子一生的一面：冬夜里为师哥暖身，暗月下跟原色对吟，我对他感到迷茫；师哥的无情揭发，四爷的愤愤离席，小四的冷漠出卖，我对他感到悲哀。你对镜梳妆，细细描摹，人道光阴易逝，韶华易老，你默默地端详那个镜中憔悴而又美丽的容颜，颤抖着用彩笔将岁月抹去，无论风华几何，你始终是那个水袖轻舞的戏子，从一而终的戏子，心门紧锁的戏子，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不自觉地开始感叹，他，到底是谁的程蝶衣呢？ 戏台是最风尘的地方，也是最无情的地方，只让那些最后的角儿上，那些没落的、不堪的，只能远远地看着曾经的戏台叹息一生，见证人世的寡欢与薄凉。戏成为他生命中的图腾，他因入戏太深而颠倒了生活中的一切顺序。于是，蝶衣爱小楼，成为了虞姬爱霸王的戏外延伸，于是，不知不觉中，蝶衣畸形的爱恨不再是同性间的了，而是转化成了蝶衣在心理上接受了戏文的暗示以及与角色的同化，从而，以虞姬爱霸王的心情，以一个女性的万千柔情爱着师哥段小楼，蝶衣并不是没有意识到应该回归到自己男性本身的轨道上，也有很多女性渴望嫁给他。蝶衣自己却说，男人把他当女人，女人把他当男人，都是错爱。性别改写的历史使他拒绝恢复男性身份，他哀求师哥和他唱一辈子戏，试图在他的精神世界中，永远保持女性身份的认同，然而在师哥“不疯魔不成活”的责备下，他这辈子永远做虞姬的愿望已无法在假霸王身上得到满足。 戏是孤单，人是孤独。风情万种，千娇百媚，心里都只是一个孤独。一介韶华，一介荣光，便是做了这孤独的影，嘤嘤绰绰地挥之不去。你的心便蒙在这孤独的纱帐里。那些情有独钟的，那些缠绵悱恻的，都因那戏子的名头淹死在流言里，溺死在孤独里。这颗心啊，到死都不是你爱的人的，自然也没有落到爱你的人怀里。当清楚地看到蝶衣在定亲的那天晚上豁出去的心痛，看到他将披风覆在后台熟睡的小龙套身上，仿若覆在自己身上，仿若覆在过去身上，看到他从袁府羞赧地出来，在路边遇到的那个小孩儿，冷冷又斜眼傲然取他，而他忽然发现，那个当年的自己早已死去，而现在的自己，仅仅是从那时起长大的一个戏子。 太公庙的批斗会上，段小楼的背叛，使蝶衣发出了“你们都在骗我”的哀嚎，菊仙的上吊，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疯魔了几十年，追求了几十年，居然错了。他自己不是虞姬，段小楼也不是霸王，他耗尽一生去维护的爱，竟然是一个错。 也罢，不如了断。于是，他在今生今世最后一次演虞姬时拔剑自刎。他这么做，并非对段小楼失望或心灰意冷，而是对虞姬怎么演也难逃一死的注解。电影的结局很残酷，但他以真实的死亡升华了蝶衣从一而终的信念。凄绝的自刎，借过了醉酒抑或柔媚的游园，他的美丽与哀愁，他的光辉与绝望，都是那么的动人。无论性感动人，还是放浪形骸，都是一种魅力。 霸王是被爱的，在霸王的心里，除了虞姬，还有山河。而无论怎样的结局，对蝶衣而言，都是悲剧性的，因为她的生命是属于爱情的，而她的爱情，是属于霸王的。没有了霸王，生和死，既没有了区别。霸王是现实的，虞姬是梦想的，所以在霸王虞姬时，总是虞姬死在前面。 曲终，人散，离场。卸下了浓妆，换上素颜，换回自己的便衣，从此，凄美显得华丽，哀怨妖媚的眼，惆怅而坚强，翩翩起舞的身，如风如影，如梦如幻，恰如爱恋初露端倪，又似桃花飘落水中。 戏子无意，无奇甩出的水袖，寂寞一人。刹那芳华里，婉转水袖间的龙云绣线，高歌千年不朽的传奇，你匆匆游走的身姿，在我逐渐眯起的双眸里，依旧如同飞蝶，京胡悠响戏幕才揭开，戏码刚刚开洒，好声不绝。平日里你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是时时刻刻琢磨着旦中的角儿，而谁，又是当真不懂爱的人呢？ 可能，即使被赋予美丽的忧伤，也是一种无法摆脱的哀愁吧！要不，怎么会无休止地重复忧伤呢？能做的，该是接受忧伤，甚至是悲剧的建立，接着，颓废痛疼，彻骨一番，末了，你也只是从此不唱《霸王别姬》。 只是这个叫程蝶衣的你，在岁月里，渐行渐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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