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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诗歌的难度(一)

 user580 2016-01-22

论诗歌的难度(一)

(2016-01-09 14:31:03)
标签:

鹰之

随笔

诗论

分类: 与诗有关

  论诗歌的难度
  
  时下在报刊杂志看了诸多倡导现代诗难度写作的文章,内容大同小异,无非要求诗人要摒弃那种唠嗑、日记、流水趟、便签、婆婆妈妈的口水化写作,摒弃那种性器官、屎、尿、屁的脏乱差写作,虽然文章初衷是好的,但读者尤其诗歌作者看了却用处不大,既然那样的是没难度的写作,那我们不写那样的不就行了吗。事实上对于诗歌写作而言,这些都是所谓写作难度缺失的表象,真正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如果不从根本上挖到病根解决它,即使不写“那样的”,也会有更多另外丧失写作难度的“那样的”出来。而且,在相互模仿、相互跟风的网络时代,只要一种丧失写作难度的“那样的”写作出来,马上便尾大不掉蔚然成风。
  
  为什么现代诗歌会丧失写作难度?主要原因还是对传统经典留给我们的技艺汲取不够,他们不知道,那些作品都是经过历史的大浪淘沙过后剩下的“金星”,自然有值得我们汲取的地方,而今这些宝贵财富正面临一点点失传的危险,甚至有人还曝出“传统无法继承”这样的荒唐说辞,这样便造成我们的所谓“先锋弄潮者”都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孤儿。对译诗作品的吸收不求甚解照葫芦画瓢,也是重要原因所在,这样中国名家的名作一拿到国际便成了形似神不似的“赝品”。诗歌终究是一门技艺,需要倾注一生的努力,方能迎来米沃什所言的“迟滞的纯熟”,即使天赋异禀的所谓天才诗人,离开基本技艺的锤炼,也很难抵达“早熟晚成”的境界。而站在前人为我们筑成的台阶上筑造下一级台阶,采集八面来风为我所用,既是事半功倍之举,也是历史发展规律的非那样不可。
  
  诗歌的难度主要有以下几方面组成:
  
  一,立意难度:想象之外,情理之中。
  
  所谓立意,就是一首诗在写作之前的创作企图,所谓立意的难度就是让人感到意外、陌生化、戏剧化的难度。一首最具创意的诗在读者眼中应该是次“初恋”,这种“初次相识”的感觉会令他牵肠挂肚念念不忘一辈子。阿基米德说过,给我一个支点我将撬动地球,我们为一首诗确立一个新创意的过程,就是“寻找支点”的过程,但这个“支点”又必须是入情入理的“奇思妙想”,离开了“想象之外”便令读者兴味素然,离开了“情理之中”又失之调侃与荒谬,这便是立意的真正难度。时下读者抱怨现在的诗歌刊物作者越写越像,黑压压一片大同小异,就是因为缺少了新鲜创意,大部分角度太正、太平,试问,如果一个读者跟你对社会生活的想法差不多,会对你的诗刮目相看吗?一首诗如果切入角度太正,就只能写成过期作废的抒情诗,当大多数诗人都在直来直去抒情的时候,读者能不感到厌倦吗?
  
  确立一个新鲜创意就是确立一种意外性,你的观点、论述角度必须避开惯常,让读者产生耳目一新、醍醐灌顶的感觉,这与什么题材的诗歌无关。立意奇崛的关键就是要学会换位思考,既是你与大众惯常认知的换位思考,也是与你自己既有观点的换位思考,或者说,诗人就应该是一个“每天脑筋都在急转弯”的人。事实上有百分之九十八的诗,如果能换个角度去思考,都可能意外带来一次完全陌生化得效果,没准还巧遇一次“春光乍现”般的惊艳。当然新鲜、奇特的立意要建立在醇正高远之上,不能单纯为了追求奇特而钻牛角或陷入低级趣味。
  
  以下几首诗,就是因为立意奇崛,至今还屡屡被提起:
  
  《断章》
  【卞之琳】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1935年10月)
  
  尽管本诗“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有可推敲商榷的地方,但是他的切入角度是令人意外的,新鲜的,大多数人可能只想到自身看风景,不曾想到同时也成为了别人的风景,所以才流传至今。
  
  再如诗人非马的《鸟笼》:
  
  《鸟笼》
  
  打开
  鸟笼的
  门
  让鸟飞
  走
  
  把自由
  还给
  鸟 
  笼
  
  (1973年发表在台湾《笠诗刊》)
  
  常人只知道囚犯被关是不自由的,却不曾想到看押囚犯的人同样是不自由的,这便是矛盾双方的相互依存法则,同样令人耳目一新。
  
  
  这种“互为风景”,“互为矛盾”的辩证法在哲学中虽说是常见的,但作者把其安插在陌生事物身上的时候,同样达到了出其不意的意外效果。当然,作者如果能立足于现实生活,把哲学带给我们的启示延伸至生活深处,便更能有效化解掉“形式感”,给人以汁水丰满的全新感受。
  
  如,舒婷的《神女峰》:
  
  《神女峰》
  
  在向你挥舞的各色花帕中
  是谁的手突然收回
  紧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当人们四散离去,谁
  还站在船尾
  衣裙漫飞,如翻涌不息的云
  江涛
  高一声
  低一声
  
  美丽的梦留下美丽的忧伤
  人间天上,代代相传
  但是,心
  真能变成石头吗
  为眺望远天的杳鹤
  错过无数次春江月明
  沿着江岸
  金光菊和女贞子的洪流
  正煽动新的背叛
  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
  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1981年6月)
  
  在诸多膜拜神灵的游人队伍中,舒婷是个例外,她用一句“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的新女性爱情观颠覆了呈传千年的旧世界观,立意不但新鲜,而且果决。
  
  以上诗歌虽然年代久远,但其独辟蹊径的切入角度依旧值得当代诗人在提笔之前三思再三思。也可能有人会说,现在的诗都是叙述为主,和之前那些形式已经不一样了,再借鉴他们不就是退伍吗?其实,任何一种写作技艺与时间是没有关系的,面对当下的现实生活,也一样需要避开大众思维,寻找一个另类、独特的论述方式。比如笔者这首近作:
  
  《雾霾的背影》
  
  雾霾像一群半百的父亲
  越来越胖,行动越来越迟缓
  
  在对面楼的玻璃幕墙上
  我看见他们,像笨拙的攀岩者
  双手扣紧幕墙的细缝
  双脚登着玻璃上的凝固的凸起
  背着沉重行囊一寸一寸升高……
  在一家锅炉房的大烟囱上
  我又看见,他们的一小群
  萃聚在一起,手提密封的口袋
  把黑乎乎的气体大把塞进去
  然后,摇摇晃晃中把口扎紧……
  在公园里,街道,我们见他们
  在假山、雕塑,颤巍巍的花朵、枝叶上
  汗流浃背,大口喘着气……
  在车流、人流的缝隙里
  我看见他们,小心翼翼避让
  愁眉苦脸,摇头叹息……
  
  雾霾,其实就是一只只麻袋
  抗在一个个,无色、无味、透明的
  小人儿肩上
  但被我们把两个名字强制合在了一起
  无视他们,很多年了
  可是,现在,他们从一场隐身术中
  一下子弹出来
  令我目眩,无所适从:
  嗨,你们背着脏兮兮的麻袋去往哪里?
  万一,那家收购站的院子,也塞满了
  再也放不下了,怎么办?!
  
  在大多数人眼中,雾霾就是一团脏乎乎的灰尘气雾罢了,但是仅仅建立在这种层面只能写出一首平庸的抒情诗,是无法发掘题材背后深度的,更谈不上让读者另眼相看,因为大多数人也是这么想的。笔者在此,却把雾霾联想成城市的“清洁工”,是一些叫纯净空气的“小人儿”在搬运垃圾,继而引发担忧,即使这些搬运到别处,别处不也被污染了吗?久而久之,地球上宇宙间何处不雾霾?
  
  再如闲园老杨的《作物》:
  《作物》
  
  
  在离天最近的楼顶种菜,摘菜,是一件
  离神境多么近的事
  那时候,夕阳就是
  神的一只眼
  它远远地温暖着你的浇水动作
  
  那时候,你不再是孤身一人
  你会看到,菜园的一切都有了灵性
  迟菜心在为一只蝴蝶的光临流泪
  番薯叶在菜园里爬得满头大汗
  蜜蜂在和紫苏花说话
  嗡嗡声引起了辣椒的不满
  它妒忌得满脸通红
  而你,会拿着水管沉浸在
  那神性的世界中
  感觉自己也是
  某个上天种在楼顶的
  作物


  这首诗表面平淡无奇,但你一但换位思考一下,便恍然大悟,这个立意的“支点”选得绝对巧,钢筋水泥的城市离那种淳朴的农耕生活越来越远了,远得形同回忆,也许在楼顶上种菜只是种下一个回忆,让它扎根长叶,永远绿油油的。这种题材若直接去谴责社会变迁发感慨,反而寡淡无味了。
  即便常被我们批评为粗俗的口语诗,只要立意是奇崛新颖的,同样令我们过目难忘。如口语诗人管党生的《我所认为的贵族》:
  
  《我所认为的贵族》


  和是否成功无关
  和是否有钱无关
  我所认为的贵族
  是刘亚楼每次从战场上回来
  都把皮鞋擦的非常亮
  是杜聿明在解放军看守
  点名“1号战犯出列”时
  说
  “我不是1号
  我是军人杜聿明”
  是我在北京火车站
  无意吐了口唾沫
  旁边的一个乞丐
  以为我是针对他
  对我非常响亮的
  “呸”了一声


  从这首诗读者可以看出,立意是不分题材与体裁的,什么语言风格只是诗歌的皮毛,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立意的高下之分。管党生这首诗是用日常口语写的,但因为立意的“逆反”让人不禁眼前一亮,达到了“话糙理不糙”的新奇效果。在众人眼中的贵族风度,也许是在战场上高奏凯歌威风八面的杜聿明,但在管党生眼中却是身陷囹圄仍然知道自尊自爱的囚徒杜聿明,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贵族风度?当然是后者了,内在永远高于皮相。(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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