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浮躁不安时，看看西雅图读书人吧

 

 

两个老汉在图书馆睡着了……

 这是整个图书馆唯一有阳光的地方。我坐在他们对面看书，尽量让光线照在身上，而光线就像缓慢移动的火炉，必须紧紧地靠着它并保持着一种姿势才能感觉到一点点温暖。馆内的空调太凉了。

他们头上绑着一蓝一红的头巾绑带，这让我想起刚出生的小婴儿也会绑这么一个绑带，只不过多一个小蝴蝶结。红色老汉翻看着手中的报纸，没一会儿报纸一点点地落在腿上，头像断了线的木偶垂到了胸前；而蓝色老汉仰头喝了几口饮料后就事儿张着嘴睡着了……

这个温度让我瑟瑟发抖，索性合上书。有时看人也如同看一本书一般，你可以任意地添加内容，展开你的想象，随后在脑子里形成一个故事……然后从下往上观察着他们（对于一本新书我也习惯先翻后面再看前面）：一样的鞋、一样的牛仔、一样的T恤只是颜色不同、一样的背包以及一样的胡须；看到脸时发现有九分的相像，他们是双胞胎吧，这哥俩从小到大一定干着同样的事情，就连思维也变得一样了，彼此离不开就像我和妹妹。他们不像是本地人，也不像有车的样子，也许流浪到此避避外面的热浪。

      

据说西雅图是美国平均学历最高的城市。我的一个休斯顿的朋友后来移居到此，她对我说：“如果说休斯顿是蓝领的话，西雅图就是白领。西雅图读书的人明显多于休斯顿……”我曾在休斯顿待过十几天，整个文化氛围确实没有西雅图浓厚。西雅图是个连流浪汉都会读书的城市，何况其他人。让我感触挺深的一次是我在等渡轮的时候，我一左一右两辆车里的人都在埋头看书。西雅图的读书人给人的感觉读书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就像两位老汉身上的T恤，普通而舒适。

       

在机场接Apple的时候我坐在椅子上看《了不起的盖茨比》，旁边的女人也在看书，对面的椅子上也有人在看书，角落地上也有人靠着墙角看书……西雅图人可以把任何场所变成图书馆，而我们的人则可以把任何场所变成电子游戏厅。后来我去卫生间时把书落在椅子上，等我转了一大圈儿回来后，坐我旁边的女人把书递给我：“你忘记了你的书。”我们随意聊了几句，她说：“书还没看完就丢了的话，就像电影看了半场一样不舒服。” 

西雅图有两个比较大的图书馆，一个是西雅图公共图书馆；一个是西雅图中央图书馆。后者是前者的旗舰店，也是玻璃建筑。步行去公共图书馆看了一天的书，给冻的够呛，而且椅子很不舒服。我想这是为了给读书提供一个绝对的看书环境——不许睡觉！看介绍说后来的中央图书馆就加了海绵椅子，其实看着书打个盹儿是人生多大的乐趣啊。

 

图书馆很大，一面斜顶的网格玻璃承接着阳光。这个三角区域采光非常好，是读书人就餐喝咖啡的地方，而读书区域大多比较暗和封闭，需要照明。每层都有几个读书区域，有的像自习教室，长桌配硬板凳；有的像咖啡馆，硬沙发配小茶几。每层都会有几位图书管理员，他们虽然会像中国八十年代的售货员那样闲聊几句，但他们的眼睛始终保持警觉，谁有困难会马上出现在你身边。

    

一楼服务台的工作人员把我要找的书的书架号写在一个便签上。拿着小纸条上了九楼，在书架间来回走了两趟儿也没找到便签上的书架号。一位像大学教授的老先生走过来，一副老花镜挂在胸前。他从我手里拿过便签，把老花镜往眼前一放说：“请跟我来。”我跟在“老教授”后面，他身上散发着浓浓的学究气，好像能把我带入知识的海洋里一般让我充满期待：“教授先生，没有书名，是关于西藏的。”“老教授”把我带到一排书架前，他那布满皱纹的手好像也可以阅读文字一样在每一本书的书脊上滑过……老花镜夹在鼻尖儿上，仰着头嘴里嘟囔着：Tibet ，Tibet 。他的皮肤很白，白的没有血色。

“它们在这儿！有需要我就在那儿。”“老教授”指了一下不远的九层服务台。

      

关于西藏的书比我想像中的要少很多，很大一部分是关于西藏旅行的。也许是我在一楼服务台没表达清楚的缘故，也许公共图书馆关于西藏的书本身就不多。正好在两排书架间有一张黑色长桌，挑了两本书坐下来读，胳膊放在桌面上一阵刺冷。

      

一直想去国外图书馆查阅关于西藏方面的书，差不多从2008年开始看国内发行的关于西藏方面的书籍，对于渴望了解西藏的人来说这是远远不够的。特别是注解中提到的作者或书名在国内根本找不到。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失望的看看天——读个书个真难啊！

      

虽不能说如愿以偿，但在这个国度里你只要想看总是能找到的。自认为还是个有判断力的中国公民，只不过政府总是抢在前面替我判断了，这多少让我有点恼火。

一个小时后，我已经冷的浑身发抖了，脑子似乎也被冻住了停止了运转。抱着书冲到大厅把书放在一个小桌子上跑到外面烤烤太阳。一股暖阳让紧绷的肌肉松开了，搓了搓冰凉的手和胳膊。靠墙站着两个抽烟的人，其中一个人笑着对我说：“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因为空调太冷跑出来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一个穿着破旧帽衫，帽子罩在头上，背着一个同样破旧沾满污秽的大双肩包的人牵着一条狗推门进了图书馆。我很惊讶，因为这要是在中国这扇大门对他们是紧闭的！我跟着也进去了。这个看不出性别的人牵着狗在里面转了转，很快就挑了一本书走向一个角落。没有工作人员上前撵他出去，也没有人对Ta的出现表现出惊讶或厌恶。这个人转过身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包都没卸下来直接背靠着墙伸直双腿翻看手里的书，小狗顺从地爬在旁边，深深地叹了口气后闭上了眼睛。这时候我看清了Ta的脸——一个女人！手和脸都很脏，头发是灰色的看不出年龄；衣服从头到脚都是深灰色的，一种经脏的颜色；一双黑色运动鞋对于她的身量大的有点突兀……突然她抬头向上看了一眼，我看到一双亮的出奇的眼睛，这双眼睛是我看到她身上唯一干净的地方了。

      

我的书还在桌子上放着，懒得上楼就坐在硬沙发上接着看，然后就遇到了那对老汉，在他们的感染下我差点也睡了过去……

     

五点左右把书放回到九层，趁着外面还有阳光步行回中国城，坐了一天走走路真是快乐的事情。图书馆晚上8点关门，只有周末是6点，如果他们的空调不是开的那么低的话我会多待一会儿，因为我不知道下次再来是猴年马月了。

在西雅图期间，我去过镇上的小图书馆，城里的公共图书馆，华盛顿大学图书馆，最后去了华盛顿大学书店。我妹前老板曾带我们去过，他与女儿都毕业于华盛顿大学，对这家书店感情很深厚。第二次带着Apple来买书。

       

这家书店成立于1900年，是华盛顿州最古老的独立书店。他们销售的书适合各个年龄段，每年都会搞一些作者见面会之类的活动，并且提供免费礼品包装，免费送货以及免费停车。停车场在书店的后面，门口有个保安会给你一个停车票，如果你在书店里有消费的话别忘了让服务员给你盖章，只有盖章的小票才是免费停车的。

大学书店两层加一个地下室，面积比较大，卖各种图书的同时还有大学课本和服装的专区。服装专区一片紫色（华大的校色）像一个大色块占着图书馆的一部分面积。印有华大Logo的服饰都比较贵，一件体恤就得五六百块人民币。

  

二手课本比较便宜，可惜Apple用不着，她要最新出版的SAT。Apple让我帮她问问SAT在哪卖被我断然拒绝了——你想学SAT居然连简单的对话都不敢说，这书还买它干嘛？

    

 Apple站在那儿低着头，想了想扭身自己去书架上找，一副打死都不说话的倔强。“还有半个小时书店就要关门了。”我在耳边提醒她，她加快了脚步。“这个书店可有三层哦。”我又提醒了她一句。

     

她停了下来。

Apple直接走到服务台。我没跟过去，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因为我知道对一个讲英语害羞的人来说是不希望身边有人的。

    

很快，过来一个女人把Apple领到SAT的专区，两个人又交流了一会儿，Apple圆圆的脸渐渐恢复了弹性，最后居然笑了出来。后来我对她说：“没有做不好的事情，只有想做的程度。”

  

 “妈妈，新书太贵了，要不不买了吧。”Apple把需要的书都挑了出来，一看价格她变得有点沮丧。

  

 “孩子，你听好了，只要是对你有用的书，价格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后来一路上Apple买了很多的书，回国时装了整整一箱子，我们带回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让我妈给背了回来。

   

“妈，您真好！”我宁可在书上给孩子一掷千金，也不会在奢侈品上给她花一分钱。

 

顺便提一句华大的亚洲图书馆，虽然不是很大，但有很多中文书籍和杂志，对社会免费开放。我去的时候，看到有几位华人在里面看书看报，当时特别羡慕他们……

 

去拜访我妹前老板时在他家住了一晚，他的私人书房里三面墙都是书，有很多中文书籍和录影带。他在中国待了6年酷爱中国文化，尤其是对中国的老建筑颇有研究，请人制作了三本中国老建筑的书——我的很多建筑知识都来自这三本书。他现在在编辑家族史，不同于我们的家谱那么简单，里面收录了大量的照片和文字，像一本真正的历史书，厚厚的三大本书全部由他一个人完成。看着这三本书心想一个人与一个民族一样都需要知道自己的“出处”，只有知道自己的历史，才会看清自己。一个了解家族史的人是有分量的人，他不会孤独，生命中充满骄傲与责任，这个责任就是让历史延续下去。而我们的记忆只保持在三代，祖先对我们来说如同陌生人一般与自己无关。

   

 “我这辈子都离不开字儿。”我一边翻着他的藏书一边对他说。

    

“字儿可以让你认识这个世界，读书可以让你认清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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