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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红梅:目光的转向

 optimum 2016-01-29

大家好!

我想就“自我画像”展谈两点,其实也是两句话:首先看这个展览的学术意义。这个展览从一个比较典型的女性艺术家的创作共性“自画像”为切入点,对二十世纪女性艺术家的创作进行了一个历史性梳理,为我们提供了理解二十世纪女性艺术家生存与创作历史的又一个角度。其次,从现实意义来看,这个展览表明了一种态度。尽管策展人和学术主持姚老师上午曾经谦虚地说这个展览只呈现而不作价值判断。然而,我认为,呈现本身就是一种态度。姚老师从“自画像”的角度对二十世纪女性艺术家众多创作状态中的这一种状态进行历史性呈现,从中看到了部分女性艺术家的生存、生活、生命变化的轨迹,看到了现实的一种。不管这种现实是激烈的,还是温和的,它都是一种现实。展览的意义就在于对这种现实的呈现本身就是一种认可。

对展览,我就先谈以上两点。接下来,我希望我的陈述能够对这次展览以及这次研讨会提供一个有趣的谈资,以示我对姚老师展览的敬意!

我们知道,在当前的艺术史研究和艺术批评中,尤其是在图像理论和视觉文化研究中,凝视理论一直受到各领域学者的持续关注。伴随图像的转向以及新近由马丁·杰伊(Martin Jay)提出的“视觉转向”(visual turn),对于凝视理论的关注也逐渐由性别化凝视理论向更深层次发展。这一转变过程我将其命名为“目光的转向”,其中的关键性人物就是劳拉·马尔维(Laura Mulvey,1941年生)和诺曼·布列逊。劳拉·马尔维最早从女性主义研究视角介入电影批评,因而被誉为女性主义电影批评之母。而诺曼·布列逊则是新艺术史中的领军人物,可以说是新艺术史之父。

劳拉·马尔维致力于从性别角度研究叙事电影中的视觉问题。她撰写于1973年发表于1975年的文章《视觉快感与叙事电影》("Visual Pleasure and Narrative Cinema"),通过分析好莱坞以及所有流行的叙事电影,探讨这些电影如何创造了性欲望以及性别角色的形象和叙事,揭示电影中隐藏的父权制社会无意识对女性的建构和压迫。

马尔维提醒人们,凝视中蕴含着性别意识,即性别化凝视,好莱坞的叙事电影最能说明这一点。在叙事电影中,男性演员是行动者,而观众,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观众,都是通过男演员的视角体验故事。因此,拥有操控事件发展能力的男演员就成为了观众想象中的理想化自我,即拉康所说的imago。而女性演员,则被设计为展示者,她们并不推进故事发展,而是忙着在男性角色面前展示自己。观众透过男性角色的眼睛看到了女性的身体,镜头经常在女性的脸部、五官(尤其是嘴唇),胸部、大腿等性征部位进行长时间的定格、特写、切割以及跳跃性停留。在上述一系列电影语言中,女性因此被碎片化,静止化,图像化,平面化了。电影中,她与事态的发展无关,而只忙着在男性面前“搔首弄姿”。不过有时女性也会参与事态发展,但那也只是为了添乱,不是把自己弄到绝境等着男性拯救,就是把男性弄到绝境,好使男性有机会展示超人能量以便化险为夷、绝处逢生。

通过上述角色的设计,我们发现,在男性主体对女性图像的凝视关系中,男性成为看的实施者,女性成为看的对象;男性是主动地看,女性是被动地被看,女性因而被社会建构为男性凝视的性对象。而这种性别化凝视关系的核心则是佛洛伊德的窥阴癖。

我们知道,窥阴癖是佛洛伊德对俄狄浦斯情结的心理学意义上的解读。换句话说,佛洛伊德是将一个古希腊神话传说看做一个心理事件,强调其中的恋母情结,即佛洛伊德所说的“母亲之欲”,即对母亲的性欲望。窥阴癖则是从对母亲的欲望扩展到对所有女性的欲望,从这个意义上,叙事电影将女性塑造为男性观看的性对象。

劳拉·马尔维上述性别化凝视理论不仅仅对电影批评,而且对后现代各学科领域产生持久影响。然而,诺曼·布列逊在上世纪90年代提出,因为社会不仅建构女性,而且建构男性,所以,性别化凝视并不仅仅存在于马尔维所说的男性主体对女性图像的凝视中,而且存在于男性间的凝视中,差别在于,在男性观看者与女性图像之间的凝视关系中,这一模式的核心是窥阴癖,而在男性观看者与男性图像之间的凝视关系中,身份认同则成为中心。

我们知道,身份认同与拉康的镜像阶段理论关系密切。镜像阶段理论不再把俄狄浦斯情结看做是一个心理事件,而是将其看做是一个文化现象,即强调身份认同。由此,镜像阶段理论置换了俄狄浦斯情结,“父亲之名”取代了“母亲之欲”身份认同则代替了窥阴癖,成为男性之间凝视的核心。至此,凝视的目光发生了革命性的转向。

镜像阶段理论在身份认同上表现为,随着年龄的增长,男孩发现自己在任何方面都可以象父亲那么棒,甚至可以超越父亲,只是除了一件事他永远无法与父亲比,永远做不到父亲所能够做的。这件事是什么呢?这件事就是父亲对母亲的性权威,这决定了男孩绝对不可以与母亲发生关系。尽管同样是男人,父亲却可以,而且是合情、合理、合法而公开的。从理论上说,男孩也可以这么做,以便达到身份认同,不过得背负乱伦之罪。可是,如果不做,男孩只能承认自己在性权力方面的地位低于父亲,是下级、属下。这种生理渴求与心理压抑之间无法调和的矛盾使得男孩永远无法超越父亲,扩展到社会则是各种权威,使男孩永远在寻求身份认同,然而会永远与权威存在差异。

自我与理想化形象之间的巨大差异对男性主体充满诱惑。男性主体发现,权力从来不属于自己,而只属于另外一个男人——在家庭中表现为父亲对母亲绝对的性权威,扩展到社会中则表现为上级对下级的绝对领导。对男性来说,权力只是其他男人所拥有的东西,而从来不属于自己。尤其表现在社会等级秩序中,男性主体永远处在次级地位,永远需要进行身份认同的努力,却永远与理想化形象存在差异。这种永恒矛盾使社会等级秩序在男性之间得以有效运转。这就是为什么社会等级制度如此深刻地刺痛男性的原因,这也有效解释了为什么男人们终其一生不懈地追求社会地位与荣誉。在男人看来,无论自己多么成功,也还是离最想达到的那一步有距离,因此,男人们就像女人对自己的身体极其苛刻残忍、动刀动枪美容整容,终其一生追求美、抗拒衰老一样 ,男性则对自己的社会地位与荣誉一再苛求!

从这个角度看,不但女性被权力观看,而且男性也被权力观看,只不过在这种权力观看中,女性被建构为凝视的性对象,而男性则被建构为对权力的无止境追求。尤其在社会等级秩序中,世界上似乎根本就不存在男性,而只有女性。或者更为中性的表述是:在社会等级秩序中,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阳性,而只有阴性。

谢谢大家!

郭红梅(中央美术学院2009级博士)
2010-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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