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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一天结束了，不管是荣华，还是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他毫无牵挂地走了，留下的却是满城缟素和一片哀声。他这一生拥有了太多的幸运，因为有那么多红颜知己为他守候，但是，他这一生又是那么的不幸，因为他承受了太多外界不理解甚至是嘲弄的眼光。 年少轻狂，繁花似锦，当他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走向晏殊的时候，得到的却是毫不留情的拒绝；英年才俊，满腹经纶，当他用着一颗报效祖国的热心走向仕途的时候，得到的却是奉旨填词的结局；激情已逝，心灰意冷，当他在温香软玉中寻求安慰的时候，得到的却是流传千古的骂名。这所有的失意，禁锢了他仕途的显耀，但禁不住的却是他飞翔的灵魂。世人笑他太疯癫，他笑他人看不穿，所以他从来没有向别人申辩过什么，直到在沉默中离去。但是，在几千个日日夜夜轮轮回回之后，我仿佛看到了他苦涩的微笑，感受到了他孤寂的灵魂。 歌楼舞馆，花红酒绿，美人如虹，又是一个荒唐的不眠之夜。他左手打着节拍，右手执着酒杯，看着眼前美人翩翩起舞的身姿，听着旁边名妓出谷黄鹂的吟唱。渐渐地，他醉了，醉在了胭脂如雪的青楼，醉在了有风华绝代名妓的香闺。一首首缠绵悱恻的情词从青楼楚馆中流出，不过吟诵的对象换了一个又一个，他却乐此不彼。于是，后人批评他的焦点便集中在了这三条： 一、流连于青楼之间，私生活不检点； 二、情感不专一，为人太过放荡； 三、词作太过单一，委婉艳情有余，但是豪迈不足。 可是，今天我就请求世人给他一个公道，理由如下：
一对于第一个问题，我想除了与他的性格有一定的联系外，还与他当时的处境有很大关系。 少年时立志大展宏图，怀着满腹才华和全心热情走向了汴京，走向了那一个坐在宝座上的九五之尊。你用绽放的姿态迎接了科举考试，可是他的柔情蜜意入不了那些掌权者的眼，所以理所当然，他没有得到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荣耀。柳永终究是柳永，他没有向那些当权者低下他高昂的头颅，于是他只能一生仕途无望，从此天涯流落，饱经风霜。可是正因为他是柳永，所以他咽不下那口气。才华横溢、风流倜傥、天下无双的他，千万般无奈无人诉说，这种苦闷压在心底让他无法释怀。就算了吧，既然不符合统治者的要求，那就让他彻底地沉沦吧。风月场上，美人裙下，暂时把一切苦闷都忘掉吧，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管明晨在何方。由一开始的“近日来，陡把狂心牵系。罗绮丛中，笙歌筵上，有个人人可意”和“知几度、密约秦楼尽醉。便携手，眷恋香衾绣被”，到后来的《鹤冲天》，不可不说是一种对权势的蔑视和对仕途的无望。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又何必去苦苦哀求与那些道貌岸然的卫道士同流合污！烟花陌巷，风流事，平生畅，哪管他流言蜚语满街巷。年华易逝，红颜易老，青春都一饷，何不去风流倜傥。世人容不下他，那就让他醉倒在美人的温柔乡里吧，那就让青楼的青砖绿瓦为他挡去世人的鄙夷与不屑吧，那就让温柔的纤纤玉指为他拭去奔波中的风尘吧。那么，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挡常常出没在烟花柳巷中的他呢？我们又有什么借口去责怪他私生活不检点呢？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柳永在他的时代，没有找到消解苦闷的出路，为了排解不被世人理解的苦闷，他只能到名花美酒中寻求精神寄托，这也多是无奈之举，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二对于第二个问题，我想做以下解释。 首先，那个时期文人与歌姬的交往是很频繁也是很正常的。以很多文人为例，晏几道曾与好友沈廉叔、陈君龙家的“莲、鸿、蘋、云”等歌女结下了很深的感情,并因此写下了大量情深意切的词篇的。有“小莲风韵出瑶池”“赚得小鸿眉黛也低颦”，还有“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苏轼的《荷花媚》中这样写道：“霞仓霓荷碧，天然地，别是风流标格。重重青盖下，千娇照水，为红红白白。每怅望。明月清风夜，甚低迷不语，妖邪无力。终须放，船儿去，倩香深处位，看伊颜色。”这又何曾不是歌舞升平，醉生梦死？辛弃疾的“玉人今夜相思不？相见频将翠枕移”“倦客不知身远近，佳人已卜归消息”。这些不都是那个时期的真实写照么？既然，这是那个时期的社会风气，柳永他有错么？要是真的有错，那也是错在他不会掩饰自己的才华横溢，错就错在他真心地对待每一个红颜知己，错就错在他不会忘恩负义玩弄别人的感情。 其次，从他对歌妓的态度也能感受到他的情真意切。柳永表达爱情的诗词，其感人之处，即在其超越功利的痴情和执迷。他对所有的红颜知己都抱着一种真心欣赏的态度，而从来不会玩弄她们的感情。他更多的是以平等的身份和相知的态度对待她们，认为她们“心性温柔，品流详雅，不称在风尘”（《少年游》）；欣赏她们 “丰肌清骨，容态尽天真”（《少年游》）的天然风韵；赞美她们“自小能歌舞”、“唱出新声群艳伏”（《木兰花》）的高超技艺；关心同情她们的不幸和痛苦；“一生赢得是凄凉。追前事、暗心伤。”（《少年游》）也常常替她们表达独立自尊的人格和脱离娼籍的愿望：“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由此可见柳永在与歌妓的交往中建立起来的是真正的爱恋和平等的同情，他写的很多与歌妓交往的词，感情“非常真挚可感，不象宫体诗那样遮遮掩掩，故作矫姿；也不像士大夫的艳词那样朦胧飘渺，毫无真实感情可言。"柳永异于常人，甚至想与歌妓结为眷属，只是这种想法就已经显示出他与其他文人有巨大的差别。一般文人对歌妓只是出于玩弄，轻视，可以说“正常”的文人都不会想与歌妓相恋，结婚。偶尔有一些文人，如晏几道，对歌妓表示爱恋，其对象也只是自蓄的家妓，而不是抛头露面的青楼歌妓。而柳永却能以平等的身份去看待她们，与之相恋，甚至有结为眷属的想法。他欣赏她们的技艺，表达对她们的爱慕，许多词是为她们所作，而歌妓对他的词的歌唱，“使得他与歌妓之间存在一种天然的联系。”他们互相倾慕，互为知音，不将她们视为贱民，而是尊重她们，同情她们，并得到了她们的友谊和爱情。从他的《凤栖桐》就可以看出他的深情与痴迷。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在春天的傍晚，他登上高楼，凭栏远望，草色烟光中，忆起所爱的佳人，于是淡淡的春愁便弥漫在了天际，这种越解越愁的思念与爱恋，感动了你我，感动了天地。他爱那些歌妓，他用词来歌颂她们，把她们比作梅花，芙蓉，海棠。女子都是娇媚的，都需要有人怜惜与疼爱。不是柳郎才高，而是柳郎心低，他肯低下身来俯就这些女子，他肯看她们心上的伤痕，对她们的爱是发自内心的，纯洁而不染烟尘的；他肯用一阕清词，一句温言博红颜一笑，甚至将歌妓从娼与文人出仕相提并论。他对女子的感情稀贵而真诚，即使隔了千年看去，仍是脉脉动人。多情未必没有真情，如若没有真情，那这缠绵悱恻的情词又从何而来？ 正是他的真情温暖了那些在社会底层的歌妓，虽然长歌当哭，为那些无法兑现的诺言，为生命中最深的爱恋，终散作云烟。当时青楼流传过一句话“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可见，真情到什么时候都能闪烁着珠宝一般璀璨夺目的光芒。
三至于第三个问题，世人有两个不满的理由：一是词的娱乐抒情性，二是词要多元化，要有特色。 王国维先生说过：“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诗之所能言；诗之境阔，词之言长。” 李泽厚先生说过：“：诗境深厚宽大，词境精工细巧，但二者仍重含而不露，神余言外，使人一唱三叹，玩味无穷。诗多‘无我之境’，词多‘有我之境’诗境厚重，词境尖新。各有其美，不可代替。” 任中敏说过词的特点有以下几个：静、敛、深、内旋、阴柔、词以婉约为主，别体则为豪放。 由以上可以看出词是以抒情为主的，那么要抒情基本上就会很婉约，这不能怪柳永，这是词的特性。 正是因为词是抒情的，所以词便承担了娱乐的功能。词可以供伶工歌女唱出来的，所以在宴会上要唱那种“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和“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会很不适合，所以有时候，那种委婉的词可能更适合演绎一下情感。宋代的文人本有丰富的声色享受，又有趋于轻柔、细密的审美心态，自然能够领略到男女之间的风情万种。柳永的词在当时是和时代相符合的，并无所谓的太过于婉约。 词，是文学殿堂的金顶瑰宝。在上下五千年的中华文明史中，词浩如烟海，词人灿若星河，体式、风格花团锦簇，争奇斗艳。所以我们应该坚持词坛风格的多样化，而不应该厚此薄彼。坚持多样化，既不是“一样化”，也不是“无样化”。不论哪种形式哪种风格，都应是高品格的文学艺术，具有丰富的内涵、美妙的意境和深厚的韵味，成为时代精神、先进思想、真挚感情与艺术魅力的高度统一。我们应该有足够的包容心去接受各种各样的风格，不应该去声讨一个人的特色。 每一朵花都有属于她自己的芳香，所以我们应该去呵护她们的芳香，而不是试图让她们绽放成另外一个样子。无论在什么时候，我们都需要的都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特别，那柳永当然是特别的，我们不是说要深爱着他的特别，但起码可以尊重他的特别。 天性风流，才性高妙，科场上得意失意，众红裙争相亲近；他不屑与达官贵人相往来，只嗜好出入市井，看遍青楼，寄情风月，醉卧花丛，怜香惜玉，直把群妓当倩娘，他是最风流却又最坎坷的一代词坛高手。下面是一首关于他的现代歌曲，并且是用他的口吻唱出来的，也许是他来不及说出的话，让我们用心去感受它吧。
谁曾在城门深雨中，寻觅过我 雕得古拙的山水，夜把明月照 我留下传唱的歌谣多少 奉旨而挥的笔墨，每为罗绮消 谁懂我的潦倒谁又知我的骄傲 谁曾在烟花巷陌里，等待过我 开了又败的花墙，只剩下斑驳 我曾与过谁在花下欢笑 青瓷如水的女子，宁静中微笑 岁月静凋时才知道已不复年少 风吹开枯叶抖落了空蝉 掉在了开满牡丹的庭院 台上唱歌还要挂着珠帘 怎么可能让我的笔惊艳 这白衣 是平凡 也习惯 新词一夜唱了八九遍 换了断弦琵琶再复返 对酒当歌长亭晚 品其中味 一成不变 这白衣 是羁绊 是疲惫 杯空杯满谁将酒打翻 抛了乱卷换我醉中仙 就算看不清眼前 谁风雨不改红楼游，载不动悲愁 满座诗赋换热酒，此局棋怎走 尘香露花莹流连珠帘后 黄土尘尘何辽阔，难再听前奏 淡看秋雨凄凄功名佳人伴今宵 风吹开枯叶抖落了空蝉 掉在了开满牡丹的庭院 台上唱歌还要挂着珠帘 怎么可能让我的笔惊艳 这白衣 是平凡 也习惯 新词一夜唱了八九遍 换了断弦琵琶再复返 对酒当歌长亭晚 品其中味 一成不变 这白衣 是永远 也瞬间 今夜的灯油已经烧干； 故事我还没写完一半； 过去谁帮我杜撰； 一步踏尽一树白 一桥轻雨一伞开 一梦黄粱一壶酒 一身白衣一生裁 这白衣 是平凡 也习惯 新词一夜唱了八九遍 换了断弦琵琶再复返 对酒当歌长亭晚 品其中味 一成不变 这白衣 是永远 也瞬间 今夜的灯油已经烧干 故事我还没写完一半 过去谁帮我杜撰 他在几百年前那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去了，但是我想说的是他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永不老去。我的人生，没有他的苍老，在我的记忆中，他永远是一袭白衣，终于为那一身江南烟雨覆了天下，容华谢后，不过一场，山河永寂。
且把浮名，换了浅酌低唱，不管唱的是多么的孤单和无助，他都留给了我们太多的美好。今宵酒醒何处，但愿永远是杨柳岸晓风残月。（文/兰州大学 王玉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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