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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方团队成员张嵚 中国近现代史上一桩痛得至今滴血的国耻，就是九一八事变。 几十万军队不战而逃，东三省大好河山三月间尽数沦陷，奉系军阀集团二十年苦心经营的家业，三千万百姓大号河山，尽数成了日本囊中物。之后十四年，日本从中国到东南亚太平洋，一路疯狂杀戮，其中最依仗的家底，就是这轻易到手的东三省。 为什么会丢得这样干脆？从三一年九一八事变起至今的八十多年，一代代国人都在沉重反思追问，而亲自下达不抵抗命令的张学良，更成为历史漩涡中的争议人物。 （张学良真人相片）
他到底该负多大的责任，从民国到二十一世纪，更从来各种论点，为他同情辩解的，或者对他愤怒指责的，经常打得不可开交。 但是有一件事，无可争议。在刚刚东三省改旗易帜，国民政府只是形式上统一全国，张学良却立刻办了一件令日本人欣喜若狂的事：杀害了一个东三省忠心耿耿的守护者。 正是这件自毁长城的事，搬开了日本人染指东北的最大绊脚石。 这个遇难者的价值，以胡适的说法，如果他不死，那么“东北四省必不会如此轻易失掉”。 孙中山在生前，更曾高度赞誉他建设东北的成就，说他使东北“军民两政日臻盛轨”。号称国民党中“最知外交之人”的蒋廷黻，早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对他就有定论，认为他对日本的政策是“对的，极高明的”。 后来的蒋介石亲信顾问，当时的上海《时事周报》主笔陈布雷，听闻他的噩耗后惊呆，当场给他一个至高评价：以智计深沉闻于世，故日人尤忌之。 这位令诸多民国名流们集体痛惜的厉害人物，正是奉系军阀中的重量级枭雄：杨宇霆。 （杨宇霆真人相片） （剧照杨宇霆） 一 杨宇霆，字凌阁，清光绪二十一年生人，籍贯沈阳法库县五月乡蛇山沟村，祖籍河北滦州，属于清末来闯关东的拓荒者的后裔。 这类身世的孩子，在清末的东北有很多，但看似啥都普通的杨宇霆，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了不凡天赋：极其聪明伶俐。 他的聪明，首先是学业上，过目不忘，连他的老师毛先生都惊呆，慌不迭的推荐给县学的张先生。更伶俐的却是人际交往，虽说家境很困难，没法送礼请托，却凭着才学和稳重的待人接物，深得老师器重，特别是张先生，对他格外栽培，不但精心辅导学业，还常带他参加县里的诗会，眼界日益开阔。 对于他后来叱咤风云的人生来说，早年这点事，都只算是小场面。但对于还是孩子的杨宇霆来说，意义却着实不一般，走出去闯一片天的理想，就是从此萌发。 也是从这时起，杨宇霆的心智日益成熟，做事的决心，竟也惊人的坚决。比如一九零四年考秀才，他本来还没资格报考，张先生也好心劝他等下次，但杨宇霆却硬是上下活动，涉险拿到了考试资格，然后考取秀才。 也许正是从这次人生收获起，杨宇霆确立了自己终生不变的强硬风格：永不妥协，绝不退缩。 但正当他沉浸在考取功名的喜悦时，清政府宣布废科举，秀才功名就算到头了。金榜题名的路，算是没戏了。 这些末代秀才的唯一出路，就是跑到奉天学堂学新学。但比起当年没资格考秀才来，这事才叫更抓瞎，以前总学八股文章子曰诗云，这下却成了物理化学代数几何，且半点基础没有，听课就跟听天书似的。 于是和他一道来读书的秀才们，好些也都退缩了，反正学不会，还混个什么劲，陆陆续续不断有人退学，甚至退到最后，秀才科举背景的学生，全学堂都没剩下几个。但杨宇霆却依然起劲，上课听不懂，就拼上时间自学，实在学不会，就硬着头皮求教，从老师到同学，再多的嘲笑讽刺，都陪着笑忍下去。日久天长，竟还交了不少朋友。 等到毕业考试时，全学堂都给惊到了：半点基础没有的杨宇霆，竟然成绩名列前茅，完美高飞毕业。以早年形成的强大决心，他又闯过人生这一关。 这次成功对于青年时代的他来说，就像鲤鱼跳龙门，一下上了新平台：先考取奉天陆军学校，后又选派进入日本陆军士官学校。 只要看看民国的风云人物们，多少曾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读过书，就知道这是一份怎样的硬简历。 对这难得的机遇，杨宇霆也抓的牢，东渡日本以后，一如既往认真学习，个性还是那般要强，甚至还为了练骑马，半夜偷偷起来加练，却被惊马咬伤了。 除了学业优秀外，做的同样优秀的一件事，就是经营关系，不但同期有不少好友，还和不少政要建立联系，连孙中山都与他有书信往来，关系网越发拉得广。 等着学成归国时，这般苦心经营，果然发挥了大用。先在长春做陆军第三镇炮队队官，后又在东三省讲武堂做教官，但真正改变他命运的，却是一个长他四岁的师兄：徐树铮。
作为民国枭雄段祺瑞的心腹亲信，更是收复外蒙古的大英雄。民国军事家徐树铮，曾以其强硬的性格和不朽的战功，在这段历史中留下闪亮一笔，他尤其出名的另一个脾气，就是眼眶子极高，除了恩师段祺瑞外，普天之下，就没几个他瞧得上的人物。 可还默默无闻的小师弟杨宇霆，却真个对了徐树铮的脾气。这俩人性格相似，都以意志顽强做事坚决著称，有着不达目标不罢休的强硬，因此在徐树铮的关照下，杨宇霆扶摇直上，先被调到北京，担任陆军部科员，然后又派到奉天，在东三省军械长任职，后来一直做到厂长。 这个中国北方最重要的军火基地，正是在杨宇霆手中发展壮大。 也正是随着杨宇霆的崭露头角，北洋时代时任二十七师师长的张作霖，第一次注意到他，并委任他为师参谋长。
虽说杨宇霆后来一直以奉系元老自居，但小张作霖十岁的他，对比汤玉麟张作相等元老，完全就是奉系里的小字辈。可比较神奇的是，张作霖对他的重用，完全有火线提拔的味道，几乎从一开始，就引为极为重要的心腹。 为啥对他这样器重？这个说法很多，有说张作霖一次无意中巡查，发现杨宇霆兵带的好，于是大为喜欢，从此着力提拔，也有说是因为徐树铮的因素，为了能和皖系拉关系，就要和杨宇霆多亲近。 但无可争议的是，从二人第一次见面起，他们不但建立了推心置腹的信任，更坚定了携手建功立业的雄心。以杨宇霆自己的比喻说，他堪比三国时代的智囊诸葛亮，而还是师长的张作霖，正是蜀汉昭烈帝刘备。 在确立了这样的奋斗目标后，杨宇霆开始崭露头角，1916年张作霖驱逐段芝贵，成为奉天督军后，杨宇霆也高升一步，担任了军署参谋长。 在这个新岗位上，杨宇霆果然大显身手，张作霖此后镇压汤玉麟，逼走孟恩远，瓦解冯德林，昔日的小保险队长，竟迅速一跃称霸北方，成了赫赫有名的东北王。 这火箭速度般的成功，以史料的说法，就是“杨宇霆参预帷幄，而底于成功”。 除了这些幕后策划外，杨宇霆更胆大包天，竟然兵行险招，于1918年与师兄徐树铮密切配合，让张作霖摊上个大事。 当时直系的北洋政府，刚买了一批价值四千万元的军火，要从秦皇岛交货。得知消息的杨宇霆悄无声息，先从师兄徐树铮处得到了确切情报资料，这才果断向张作霖进言，力主趁火打劫。 张作霖当场被震出一身冷汗，反复权衡后终于咬牙拍板：劫！奉系张景惠带兵的军团，在杨宇霆的精心策划下，如轻松自驾游般，就把军火打包带回。 这就是震惊中外的秦皇岛大劫案。 这件大案对张作霖意义有多大？仅拉回来的军火，就武装了七个混成旅。也就是张作霖的军队，轻松就扩编了二十多万人。 照张作霖秘书宁成恩的感叹说：没有这大案，奉军根本成不了气候。 为张作霖轻松捞到第一桶金的杨宇霆，这下彻底让诸多老将服气，一下奠定了他在张作霖身边第一智囊的身份。此后的几年里，他又陆续为张作霖办到了几件大事，而其中最重要的意义就是对奉军乃至东三省的建设贡献。 首先一条影响到抗战的贡献，正是组建东北海军。本来保险队出身的张作霖，对海军基本无感，但杨宇霆却深知其意义，在他的全力主张下，不但力荐名将沈鸿烈出任东北海军司令，此后更全力经营，除了扩充舰队，更全力办学培养人才。 这支曾总吨位突破三万吨的强大力量，一度占中华民国海军总吨位的四分之三。即使在惨烈的八年抗战中，昔日东北海军的各艘主力战舰，也曾在淞沪和武汉战场上横挑日本海军，打出了中华民国海军最后的悲壮与辉煌。 如果说海军的事，挑战的只是张作霖的观念，那么接下来一个烫手的山芋，杨宇霆却全力抓过来：整顿田赋。 当时的东北，出名的是富庶，但富庶的却主要是地主，土地兼并已十分严重，有钱有势的，从不向政府交税，没地的农民穷困潦倒，还常被苛捐杂税逼得上吊。 对这个严重问题，张作霖麾下的老将们，好些也是既得利益者，又知道是个得罪人的事，所以基本装聋作哑，却还是杨宇霆坚决：你们不管，我来管！ 他先是在张作霖面前，主动挑开这窗户纸，力主整顿田赋，而且还把情况说得十分严重，说这事要是不管，咱俩子弹钱都没用。严重到这地步，也让张作霖吃了惊：那你看着办！ 有张作霖这句话打底，杨宇霆就来了劲，接下来的动作，好比快刀斩乱麻，直接颁布最严厉土地制度：别管你们手里有多少土地，只要是还没开垦的荒地，一律给老子吐出来，由政府统一分配给无地农民。 这命令一颁布，立刻就炸了锅，整个东北大地，好些地主鬼哭狼嚎，可严峻的现实是，杨宇霆就是先挑达官贵人下手，谁家最有势力，就先分谁家的地。不听话的就直接带兵围，相当的凶猛彪悍，居然就一路碾压，把这事办到了。 为啥这么顺利，首先这人是真强硬，办事的决心极强，天王老子都不通融。但更重要原因是，他从不一个人战斗，单奉系内部，同学故旧就极多，像于珍，陈兴亚，熙洽这些干将，全是铁哥们。 而且还很会造舆论，早早就在报纸上扩散影响，还亲自写文章阐述改革意义，几把火一起烧，竟就高调把事办了。 如果说这事只是得罪有钱人，那么紧接着的这事，却是把张作霖的老弟兄全得罪：整顿张作霖的旧军队，建立新型军事制度。要说这件事，才是张作霖的大难题，他是草莽出身，麾下的老将，全是当年跟他抢地盘的老弟兄，占山为王绰绰有余，可要应对现代化战争，却实在没那个水平。外加草莽习气极重，军队纪律败坏，绕是装备升级，战斗力却依然不靠谱，张作霖纠结了好些次，想要硬下心肠整顿，却总是下不去手。 杨宇霆却毫无负担，您下不去手，那就我来做恶人。从第一次直奉战争惨败后，就大刀阔斧的改造，强硬刷掉了大批旧军官，启用了好些接受过现代化军事教育的新人。 这事干的有多狠？据说好些被遣散的军官，都成天叫嚣要和杨宇霆算账，吓得杨宇霆的太太出门，都要配好几个保镖，着实替张作霖扛够了雷。 但扛雷的效果，却是立竿见影，奉军从上到下，面貌气象焕然一新，基层军官才俊极多，之后的装备升级乃至陆海空建设，这才有条不紊。 以张学良晚年口述说，西安事变前夕，他与周恩来密谈，对方多次赞不绝口的，就是东北军军官的高素质——这样的高素质，恰是杨宇霆打的底。 这几个大事办完，杨宇霆的威望，在奉系中也彻底立起来了。要说这期间，他也没断了被人造谣中伤。但张作霖对他的信任，却是无以复加。 当然这样的信任，也是经历过考验的。当年劫了秦皇岛军火后，张作霖曾成立“援湘军”，杨宇霆也担任了参谋长，谁知他一个飘飘然，竟没和张作霖打招呼，擅自扩编了四个新兵旅，这下可把张作霖惹怒了，一气撤了职。 遭到这打击的杨宇霆，处理的极聪明，半句辩解没说，只是带着老婆孩子到北京隐居。结果没了杨宇霆的张作霖，办事处处不顺，遇到困难更没人出主意，这才体会了“失去才知道你的好”的意思。 经过这番考验，被张作霖隆重请回的杨宇霆，从此倍受信任，而他自己也接受教训，凡事早请示晚汇报，每次都讨得张作霖高兴，因此办事顺利，青云直上。想在张作霖面前告倒他，基本没可能。 当然最令张作霖高兴的，就是杨宇霆工作狂一般的精力，从来以勤奋著称，明明有秘书，凡事却常亲力亲为。从练兵到办海军再到土地改革，样样都像加速的机器，各种工作火速办好。而且作风也极好，从无不良嗜好，为官十分清廉。奉系大员中，出名的模范人物。 如此风光下，诸多的奉系元老，对杨宇霆是又恨又怕，好些更敬而远之。当然也有走得近的，比如张作霖的把兄弟吴俊生，逢年过节就先来拜见杨宇霆，这位比张作霖还年长二十岁的老将，每次都恭恭敬敬跪在杨家门口，高调喊我来给老弟拜年，他媳妇更常来杨家走动，还和杨宇霆夫人结了干姐妹。 这关系一确定，杨宇霆的地位，更是无可动摇。仅看辈分就知道：吴俊生是张作霖大哥，比吴俊生小三十岁的杨宇霆，俩人又是连襟，单算辈分，就不是一般的高。就连少帅张学良，叫他声老叔也不过分。 但杨宇霆命中注定的对头，正是张学良。 二 在杨宇霆的呕心沥血下，奉系的实力直线上升，不单是军事实力完美升级，经济更蒸蒸日上。 建功颇多的杨宇霆，也越发的风光。特别是1924年第二次直奉战争时，担任总参谋长的杨宇霆，更以其巧妙筹划，促成东北军完美破敌，一举轰走直系军阀，实现了张作霖入主北京的梦想。 这番重大突破，也令杨宇霆的个人威望如日中天，当时人说奉系文有王永江，武有杨宇霆，可谓张作霖的左膀右臂。 当时张作霖的势头，几乎横扫北中国，山东江苏地区尽在囊中，为巩固胜利果实，张作霖更托付给杨宇霆一个重任：江苏督办。 这个任命非同小可，之前虽说杨宇霆一直鞍前马后忙军务，但基本是出谋划策，从未独当一面。也正是从这次起，才第一次亲手抓住兵权。 对这样一个任命，杨宇霆十分兴奋，赴任的一路更十分高调，到任后见到当地官员，更是颐指气使，举手投足全是成功者的傲慢。 但他并不知道，一些冷冷的目光，也正在背后盯着他。 其中最大的威胁，正是郭松龄。 （郭松龄真人相片） （剧照郭松龄夫妇） 作为昔日孙中山的警卫营长，少帅张学良的至交好友，郭松龄与杨宇霆的矛盾，可谓由来已久。作为一位曾参加过辛亥革命的老革命家，郭松龄的性格，以出名的激烈著称。护法运动时，就曾多次苦劝孙中山，后来投到奉系，虽有张学良关照，却还是脾气不改。 当然他和杨宇霆的矛盾，更多还是理念。郭松龄看杨宇霆，就是个老奸巨猾的军阀，杨宇霆看郭松龄，则是个败事有余的愣头青，背后没少说对方坏话，工作中更各种碰撞。之前第二次直奉战争时，虽说在杨宇霆的筹谋下，奉军大获全胜，但分裂的危机早已埋下。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派系，看似铁板一块的奉系，其实也拉帮结派，更分成了士官派和陆大派，前者的首领正是杨宇霆，后者的代表则是郭松龄，俩家互看不顺眼，利益矛盾也各种纠葛，奉军越打赢，双方越挤满火药，一旦出个闪失，就会立即引爆。 但这样的危机，一向老谋深算的杨宇霆成功久了，反而不放在眼里，更以为去江苏当督办，轻松得像旅游，结果一下吃了大亏，被军阀孙传芳发动袭击，一气丢了江苏，自己也差点身首异处。这位出谋划策智如泉涌的牛人，亲自领兵打仗，却一下栽了大跟头。 这跟斗一栽，立刻连锁反应。早就心怀不满的郭松龄，居然悍然发动叛乱，扬言张作霖年老糊涂，宠信奸贼杨宇霆，已经不适合领导奉系，应该推张学良上台。 声势最浩大的时候，郭松龄甚至一路突进，眼看要端了张作霖老窝。 危机局面下，带兵一塌糊涂的杨宇霆，再现智囊本色，先劝动看风景的老将吴俊生，说服他南下增援，又与日本巧妙谈判，得到日本关东军出兵支持，终于挡住郭松龄的锋芒，最后成功平叛。对他这番火线救急，张作霖十分赞赏，奖了他十万元钱。 但他人生的低谷，依然不可避免的到来了。 外加张作霖如日中天的事业，也随之一路走低，被南方国民政府的北伐军连连击溃，眼看就要被撵出北京城。坚决不肯答应日本趁火打劫条款的张作霖，在返回东北的路上，于皇姑屯遇难。
（改变东北近代史的巨响：张作霖于皇姑屯被日本人谋杀）
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奉军中位高权重的杨宇霆，一下成了焦点。 就在这样的特殊时刻里，杨宇霆再次站了出来。他有很多缺点，做过很多错事，但是对于奉系集团乃至张家父子的忠诚，这时却尽显无余。 在噩耗传来时，他就像一个勤恳的老叔一样，把悲痛欲绝的张学良，手把手送上火车，还留下一个信誓旦旦的承诺：你放心走吧，这里有我在，我对你们父子至死忠诚。 也正是从那时候起，好些明眼人也都看到，杨宇霆的处境，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他将如何面对这个向来就有芥蒂的新主人？ 与杨宇霆交好的东北军将领于学忠，就曾婉言劝过他，甚至杨宇霆的亲信副官高风岐，也曾主动找到法国方面，托关系为他寻求政治避难。九一八后曾在山海关血战日军的战将何柱国，也曾送他一首诗：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都是劝他早找后路。 对这些担忧，老于世故的杨宇霆，又怎能不知道？但以他自己的话说，只有一个原因，就足以令他拒绝所有类似的劝告。 “我忠于老帅（张作霖），也忠于少帅（张学良），老帅去世，我应帮着汉卿把这个家管好。” 不但这样说，他也真个这样做。张作霖的后事办完后，奉系要选新领袖，外界风传杨宇霆要接班，结果杨宇霆主动发电报，声称张学良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自己服从张学良，就像良马应当被主人驱使一样。 这番表白不但给流言蜚语打脸，更迅速稳定了东北局势，确保张学良顺利接班。 但对杨宇霆的这番披肝沥胆，当时的张学良，不能说完全无感，却也好些没往心里去。 在张学良眼里，杨宇霆是个很讨厌的人，至于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与自己好友郭松龄的那段公案，也不是所谓的杨宇霆反对东北易帜。 这件造就了中华民国形式上统一，甚至被台湾历史学家称为中华民国“黄金十年”起点的大贡献，以以黄元起《中国现代史》的说法：“就是张，杨（杨宇霆）联手促成的”。 最主要的原因，是自从张作霖遇难后，他似乎越发拿自己不当干粮。 比较有名的一件事，就是一次有官员找张学良请示工作，却连门都没敲开，只得去求杨宇霆，结果杨宇霆听了怒气冲冲，直接跑到张学良家，抬脚就把门踹开，喊出张学良就是一顿臭骂，还把张学良抽鸦片的丑事当场翻出来，说你再这样下去，干脆抽死得了。 这整个架势，全是家中老叔骂不争气侄子的模样。 当然更叫张学良不能忍的是，杨宇霆越发好充门面，连给自己老爹做个寿，家里都高朋满座，云集中国各地名流。张学良也随个大流，亲自登门贺寿，却被杨宇霆冷落一旁，着实伤了一把自尊。 但最严重的是日本人的挑唆：张学良的日本朋友大川周明，特意送给张学良一本《日本外史》，书中谆谆教诲张学良：当年日本丰臣秀吉死掉后，他儿子丰臣秀赖就是一时心软，放过了德川家康那货，结果被德川家康反手就给灭了。小伙子你要想清楚，做人不能太丰臣秀赖啊。 这个比喻靠谱不靠谱，且还不论。但从张学良后来的表现看，显然认定这比喻很靠谱。 可他似乎忘了一个问题：日本人管这事干嘛？
（《少帅》中，矢野浩二饰演的日本高级军官菊池武夫） 三 照着上世纪九十年代一些爱国主义电视剧的编排说，杨宇霆就是张作霖集团内部亲日派的代表，不但早就勾结日本，和日本美女特务更连床都上了，成天蠢蠢欲动，就想着颠覆张学良，提前帮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 写这种故事的编剧，历史知识完全票友水平。 而真实的历史是，一直以来杨宇霆非但不是亲日派，而是日本人眼中咬牙切齿的大障碍。 单是张作霖健在时，他就干了件让日本人抓狂的事：修筑了贯通东北的战备公路，专用对日作战运送物资，仅这一条，就让日本好不容易拿到的东北铁路特权，一下就给废了。 而在张作霖数次与日本谈判时，杨宇霆更是最精明的谈判代表，正如他对蒋廷黻说的那样，既要稳住日本，不给他发动战争的借口，更要利用日本，借助他们的援助加速发展自己，东北发展的越强大，日本就越不敢蠢蠢欲动。 不但这样说，也是这样做，他一直担任厂长的东北军械厂，生产能力突飞猛进，军火生产水准高速追近日本。亲手主持的海军空军，发展也蒸蒸日上。 特别让日本人抓狂的是，杨宇霆的谈判水平，实在太过狡猾，有求于日本的时候，经常花言巧语，等着日本援助拿到手，却又巧立名目赖账，总是把日本的要求落空，一旦日本翻脸威胁，他又施展纵横捭阖，拉开欧美国家撑场面，多少次让日本吃瘪，套一句电视剧的台词说，就是既用他的钱，又骂他王八蛋，长期叫日本吃这亏。 由于亏吃的太多，日本已愤怒至极。日本办的《盛京日报》，开专栏骂杨宇霆骂了好多年。 而后来发动九一八事变的关东军，更视杨宇霆为眼中钉，以日本学者白井盛美的话说，就是“绝对憎恨杨宇霆，反对他掌握东三省政权”。 所以日本人为什么会在这样的特殊时刻，掺和张学良家的这件事，用意也就不言而喻。 但张学良对这个用意，显然还是没看清楚，反而于1929年1月10日晚8时，做出了自己的抉择：借口商讨公务，把杨宇霆以及亲信常荫槐，请到自己的大帅府中，然后命六名卫队士兵，以破坏国家统一为名，将二人当场枪决，这就是著名的“杨常事件”。 而且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张学良在处决了杨宇霆后，第一时间竟通知了日本领事馆，声称这事不影响中日邦交。 但恰是在两年多以后，日本发动了九一八事变。 如果再参考胡适的那一声叹息：倘若杨宇霆不死，东北不至于丢得这样快。 抗战时期奔走美国，成功促成美国对日制裁，为建立反法西斯同盟做出卓越贡献的胡适，比起后来不抵抗放弃东北的张学良，谁更靠谱? 至少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少帅在那个时机处决杨宇霆，对其一厢情愿的中日邦交，真个带来深远影响。 附电视剧《少帅》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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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照张学良）
（徐树铮真人相片·中）
（张作霖真人相片）
（剧照张作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