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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仲则诗词欣赏

 妈妈888 2016-02-10
 黄仲则诗词欣赏

  南乡子

  深怕数秋更,况复秋声彻夜惊。第一雁声听不得,才听,又是秋虫第一声。

  凄绝梦回程,冷雨愁花伴小庭。遥想故人千里外,关情,一样疏窗一样灯。

  一阙<南乡子>,引出乾嘉时期著名诗人黄仲则.和纳兰容若齐名的清代大才子.张维屏《诗人征略》中对黄仲则的赞誉:古今诗人,有为大造清淑灵秀之气所特钟,而不可学而至者,其天才乎!...夫是谓之天才,夫是谓之仙才,自古一代无几人,近求之,百余年以来,其惟黄仲则乎?一位本身亦颇有成就的诗人如此动情地评价另一位前辈诗人,这是很少见的。晚清包世臣也曾称赞他说:“乾隆六十年间,论诗者推为第一。”

  黄仲则(1749--1783),名景仁,字汉镛,自号鹿菲子,江苏武进(江苏常州)人,自称黄庭坚后裔。四岁丧父,家贫力学。十六岁参加常州府童子试获第一名秀才。黄仲则才高气傲,学遍古今,在当时即被目为太白后身,又被比为“天下无双”的江夏黄童。然“生于盛世运偏消”,时乖命蹇,落拓平生,年仅三十五岁就贫病以终。

  黄仲则和纳兰性德都是自幼天资聪颖,才华出众,都是英年早逝,所不同的是:纳兰性德出身豪门,钟鸣鼎食,入值宫禁,金阶玉堂,平步宦海.而黄仲则生活落拓,仕途坎坷,一生穷困,郁郁以终。

  对一般人来说,黄仲则的诗比他的本人出名,人家记得他的诗句,却不记得是谁写的,不像李白,名字和诗句样是大众偶像。

  “全家都在风声里,九月衣裳未剪裁。”这两句诗便是他家境的写照。这两句诗大概看过吧,作者便是黄仲则了。

  他是个八岁便会写诗的天才诗人,然而一生潦倒,以致发出哀声。

  <杂感>:“十有九八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那便是他的牢骚。

  <癸已除夕偶成>:“ 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悲歌慷慨,抒尽胸中孤愤之气。

  至于<感旧>:“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绮怀>:“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亦是令人低首徘徊的名句。

  在他有自信心时,他会自己安慰自己,不相信有才的人会不得出头:

  “忽然破涕还成笑,

  岂有生才似此体?”

  不幸的是他始终没有份好差使,亦没有足以糊口的收入,生活比较安定时,也不外是投靠官僚门下,做个写写诗来令宾客惊叹,令主人自豪的文人,对自负才华的诗人来说,又怎甘心于这种陪笑生涯?所以他便这样的悲鸣:

  “五夜秋心悲伏枥,

  百年在计负躬耕。”

  说到黄仲则,不得不提到洪亮吉。潘兰史的诗中说“千古名高齐附”,说的就是黄仲则、洪亮吉在诗坛齐名的事。按洪亮吉的记载黄仲则学诗是在认识他之后,早先黄家不让学诗,是洪亮吉借了汉魏诗集给他,才正式开始诗生活。一两个月以后,水平就远远超过洪亮吉了。洪亮吉也是一个天才了,而且是个全才。就诗学而言,有《北江诗话》传世,很是著名,当年黄、洪同在朱筠幕府,有龙、凤之称,又喻为李、杜。但黄终身只在作诗,而洪则各类著作等身,经学与孙星衍齐名,史学、诗学、经济,无一不精。又以头甲二名(榜眼)进士及第,据说先一科殿试,纪晓岚原拟定为状元,后被人使了绊子,居然除名,好在洪亮吉确实真才实学,下一科还是一条好汉。有清一代发配伊犁名流很多,如纪晓岚、林则徐、刘鹗等),洪亮吉也是一个。

  黄仲则是清一代诗坛奇才,恐怕无人否认。俗语多言红颜薄命,现实总见才子短命。因黄在京没能谋到好差使,贫病中仓皇出京,奔赴陕西,在晋南弥留之际,修书给洪亮吉委托后事,洪得书大恸,“四昼夜走七百余里”,但还是晚了,黄仲则终究没过三十六这一坎,洪亮吉赶到时黄的生命已经定格,洪亮吉为黄仲则千里扶柩,回籍营葬,行为可谓是义薄云天壮举。黄仲则一生中有这么一个生死之交,也可谓死而无憾了。

  黄仲则和李白一样,两人在功名方面都很是恨事。李白虽然供奉过翰林,比黄的到的意外赏赐高些,但实际上仕途坎坷。黄仲则生前多次考举人为中,以黄仲则诗名好歹得弄个一等奖才是,这也说明他是纯文学之才,非入世经济之才。李白好酒,估计经济条件也比黄仲则好,黄仲则一身飘零,非但功名未遂,而且温饱一直是个问题。在诗的王国中,他们可能是个国王,但那无补于他们的现实生活。

  黄仲则对于晚期至民国诗坛影响极大,如郁达夫、瞿秋白等都极力学黄。今人金岳霖,亦黄诗之粉丝,晚年常念“悄立市头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据说是为了怀念林徽因。

  黄仲则著有《两当轩集》。除诗词负盛名外,黄仲则行楷在苏轼、黄庭坚之间,分隶极古质,亦工画,擅山水,兼长鉴古。

  黄仲则,一个不得志,却才华横溢的文人。洪亮吉《北江诗话》里称其诗“咽露秋虫,舞风病鹤”。也是其人写照。

  黄仲则已谢世二百年多年,今人看他的诗,不禁感慨万千,生前没一天好日子过,留得千秋万世名又如何?

  都门秋思

  楼观云开倚碧空,上阳日落半城红。新声北里回车远,爽气西山拄笏通。

  闷倚宫墙拈短笛,闲经坊曲避豪骢。帝京欲赋惭才思,自掩萧斋著恼公。

  四年书剑滞燕京,更值秋来百感并。台上何人延郭隗,市中无处访荆卿。

  云浮万里伤心色,风送千秋变徵声。我自欲歌歌不得,好寻驺卒话平生。

  五剧车声隐若雷,北邙惟见冢千堆。夕阳劝客登楼去,山色将秋绕郭来。

  寒甚更无修竹倚,愁多思买白杨栽。全家都在风声里,九月衣裳未剪裁。

  侧身人海叹栖迟,浪说文章擅色丝。倦客马卿谁买赋,诸生何武漫称诗。

  一梳霜冷慈亲发,半甑尘凝病妇炊。为语绕枝鸟鹊道,天寒休傍最高枝。

  感旧杂诗

  风亭月榭记绸缪,梦里听歌醉里愁。牵袂几曾终絮语,掩关从此入离忧。

  明灯锦幄珊珊骨,细马春山剪剪眸。最忆濒行尚回首,此心如水只东流。

  而今潘鬓渐成丝,记否羊车并载时。挟弹何心惊共命,抚柯底苦破交枝。

  如馨风柳伤思曼,别样烟花恼牧之。莫把鹍弦弹昔昔,经秋憔悴为相思。

  柘舞平康旧擅名,独将青眼到书生。轻移锦被添晨卧,细酌金卮遣旅情。

  此日双鱼寄公子,当时一曲怨东平。越王祠外花初放,更共何人缓缓行。

  非关惜别为怜才,几度红笺手自裁。湖海有心随颖士,风情近日逼方回。

  多时掩幔留香住,依旧窥人有燕来。自古同心终不解,罗浮冢树至今哀。

  发镇阳

  黄仲则

  又趁西风事薄游,冷装依旧拨吴钩。凄凉道路看人面,浩荡川原信马头。

  终古远山埋落日,半生华发战高秋。眼看如此淮南地,独倚凉天写四愁。

  注:《渊鉴类函》卷四二八引宋石曼卿诗曰:匹马驱驰事薄游,异乡触目动牢愁。春禽劝我归休去,争奈功名未肯休。《栾城集》卷三《故成都尹陆介夫挽词》:拥节西南未一年,凄凉道路泣东辕。白居易《自问此心呈诸老伴》:不入公门慵敛手,不看人面免低眉。白居易《且游》:弄水回船尾,寻花信马头。宋郭祥正《青山续集》卷七《近兖》:乔木烟深迷故国,黄芦风急战髙秋。《宋诗纪事》卷九一释显忠《登阁》:暮云埋落日,寒树夹孤城。

  失题

  黄仲则

  神清骨冷何由俗,凤泊鸾飘信可哀。何处好山时梦到,一声清磬每惊回。

  定知前路合长往,疑是此身真再来。闻道玉皇香案下,有人怜我在尘埃。

  苏轼《书林逋诗后》:先生可是絶俗人,神清骨冷无由俗。

  《道山清话》:黄庭坚年五岁,已诵五经。一日,问其师曰:“人言六经,何独读其五?”师曰:“春秋不足读”。庭坚曰:“于是何言也?既曰经矣,何得不读?”十日成诵,无一字或遗。其父庶喜其警悟,欲令习神童科举。庭坚窃闻之,乃笑曰:“是甚做处?”庶尤爱重之。八岁时,有乡人欲赴南宫试,庶率同舍饯饮,皆作诗送行。或令庭坚亦赋诗,顷刻而成,有云:“君到玉皇香案前,若问旧时黄庭坚,谪在人间今八年。”

  感旧

  黄仲则

  大道青楼望不遮,年时系马醉流霞。风前带是同心结,杯底人如解语花。下杜城边南北路,上阑门外去来车,匆匆觉得扬州梦,检点闲愁在鬓华。

  唤起窗前尚宿酲,啼鹃催去又声声。丹青旧誓相如札,禅榻经时杜牧情。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云阶月地依然在,细逐空香百遍行。

  注:

  尚宿酲:《元詩選?6?1三集》卷五,柯九思《初夏即事》:“緑杨袅袅雨初晴,浴罢兰汤尚宿酲”。马庄父《二郎神?6?1柳花》:“空暗想,昔日长亭别酒,杜鹃催去。”

  禅榻经时杜牧情:唐孟棨《本事诗》:杜登科后,狎逰饮酒为诗曰:落拓江湖载酒行,楚腰纎细掌中情。三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后又题诗曰:船一棹百分空,十载青春不负公。今日鬓丝禅榻畔,茶烟轻扬落花风。

  遮莫临行念我频,竹枝留涴泪痕新。多缘刺史无坚约,岂视萧郎作路人。望里彩云疑冉冉,愁边春水故粼粼。珊瑚百尺珠千斛,难换罗敷未嫁身。

  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泪添吴苑三更雨,恨惹邮亭一夜眠。讵有青鸟缄别句,聊将锦瑟记流年。他时脱便微之过,百转千回只自怜。

  注:

  草如烟:宋钱易《南部新书》卷七:薛宜僚,会昌中为左庶子,充新罗册赠使。由青州泛海,船频阻恶风雨,至登州,却漂回青州。邮传一年,节度乌汉贞加待遇。有籍中饮妓段东美者,薛颇属情,连帅置于驿中。是春薛发日,祖筵呜咽流涕,东美亦然。乃于席上留诗曰:“阿母桃花方似锦,王孙草色正如烟。不须更向沧溟望,惆怅欢娱恰一年”。薛到外国,未行册礼,旌节晓夕有声。旋染疾,谓判官苗田曰:“东美何故频见梦中乎?”数日而卒。苗摄大使行礼。薛旅榇还及青州,东美乃请告,至驿素服奠,哀号抚棺,一恸而卒。情缘相感,颇为奇事。

  邮亭一夜眠:宋郑文宝《南唐近事》卷二:陶榖学士奉使,恃上国势,下视江左,辞色毅然不可犯。韩熙载命妓秦弱兰诈为驿卒女,每日弊衣持帚扫地。陶悦之与狎。因赠一词名《风光好》云:“好因缘,恶因缘,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胶续断衔。是何年”。明日,后主设宴,陶辞色如前。乃命弱兰歌此词劝酒。陶大沮,即日北归。

  感旧杂诗

  黄仲则

  风亭月榭记绸缪,梦里听歌醉里愁。牵袂几曾终絮语,掩关从此入离忧。明灯锦幄珊珊骨,细马春山剪剪眸。最忆濒行尚回首,此心如水只东流。

  而今潘鬓渐成丝,记否羊车并载时。挟弹何心惊共命,抚柯底苦破交枝。如馨风柳伤思曼,别样烟花恼牧之。莫把鹍弦弹昔昔,经秋憔悴为相思。

  柘舞平康旧擅名,独将青眼到书生。轻移锦被添晨卧,细酌金卮遣旅情。此日双鱼寄公子,当时一曲怨东平。越王祠外花初放,更共何人缓缓行。

  非关惜别为怜才,几度红笺手自裁。湖海有心随颖士,风情近日逼方回。多时掩幔留香住,依旧窥人有燕来。自古同心终不解,罗浮冢树至今哀。

  清代乾隆年间的杰出诗人黄仲则(1749—1783),以其天才亮特的文采、疏狂落寞的性格和短命不偶的际遇,成为中国古代落拓文人的一个典型。他虽然只活了三十五岁,却创作了两千多首诗歌,现存于《两当轩集》中的也有近一千四百首,包括诗1172首,词216首。依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诗人之忧生”和“诗人之忧世”的提法,黄仲则主要是一个“忧生”的诗人。他的诗歌,基本上就是他个人生活的反映,是一个生活在沉闷时代的青年寒士悲苦心灵的展示和渲泄,是当时社会中一位托迹上层而实属下层的知识分子敏感心灵的独白和絮语。

  “黄二尹景仁诗,如咽露秋虫,舞风病鹤”(《北江诗话》)。论及黄仲则诗歌的艺术风格,还要数他的挚友洪亮吉的这一评语最为精当。“咽露秋虫”是形容其风格的凄苦忧伤;“舞风病鹤”则是形容其风格的飘洒俊逸。二者是颇具张力的两个重要组成部分。“风格即是人本身”,如果说凄苦忧伤如“咽露秋虫”,是黄仲则“自伤卑贱”、一生困顿的寒士处境的反映,那么飘洒俊逸如“舞风病鹤”,便是他“性本高迈”、笑傲江湖的名士风度的发扬。黄仲则诗歌的艺术风格,与他本人的身世性格和心态是高度统一的。

  “仲则秋声也。如霁晓孤吹,如霜夜闻钟”(吴蔚光《两当轩诗钞序》)。黄仲则诗歌的基调是凄苦忧伤的,并夹杂着放荡和衰颓。如他的《满江红》:

  静念平生,忽不乐、投杯而起。无因泻,长江万斛、剖胸一洗。识路漫夸孤竹马,问名久似辽东豕。

  道飞扬跋扈欲何如,穷杀尔。裢中虱,真堪耻;车中妇,伊谁使?向青山恸哭,只应情死。斫地莫

  哀终有别,问天不应无如已。且浮生花月醉千场,吾行矣。

  词中写出的愁,是那种只有把滚滚的长江水泻入胸中才能淘洗掉的深愁。疏狂落寞和穷困失意,使全词“字字看来皆是血”。结尾“且浮生花月醉千场,吾行矣”;更流露出浓厚的感伤和衰颓。朱珪评黄仲则的诗歌是“才展卷,便教痛深愁绝”,即在于此。黄仲则一生的悲苦际遇,正是造成其诗歌凄苦忧伤基调的主要原因。无论何种题材,到了黄仲则笔下,都蒙上了一层感伤的色调,也都无处不在渲泻着自己的失落和不平。

  飘洒俊逸,有如“舞风病鹤”,是黄仲则诗歌的另一面。病鹤虽已不能奋飞,但还是要在风中飞舞的;虽是病鹤,亦自有一种振拔之气。如他的《水调歌头》下片:

  离击筑,驩弹铗,粲登楼。仆虽不及若辈,颇抱古今愁。此去月明千里,且把《离骚》一卷,读下洞庭舟。大笑揖君去,帆势破清秋。

  高渐离击筑,冯驩弹铗,引起黄仲则深深的共鸣,他虽在愁苦之中,仍然有一种抑塞难平的意气。他的读《离骚》,也是想在屈原徘徊求索的强项高举中找到一种精神寄托。与他的寒士身份和“咽露秋虫”的抑郁愤懑心境相对照,黄仲则诗歌中展示出的这种飞扬的生命活力,在他的以低沉愁苦为基调的《两当轩集》里,如聚合成火焰的一簇簇小红花,燃烧在沙砾举着的骆驼刺上,成为他悲苦一生的亮点。

  黄仲则诗歌中的许多佳作,正是那些把凄苦忧伤和飘洒俊逸两种风格结合得比较好的篇什。才情焕发,伤而不颓,是这些诗歌的总体特点。如他的《黄鹤楼用崔韵》:

  昔读司勋好题句,十年清梦绕兹楼。到日仙人俱寂寂,坐来云我共悠悠。

  西风一雁水边郭,落日数帆烟外舟。欲把登临倚长笛,滔滔江汉不胜愁。

  此诗写登楼的感怀,虽然也是愁绪万端愁怀难遣,但诗人用的却是“清梦”、“西风一雁”、“落日数帆”、“长笛”、“滔滔江汉”这些颇具明亮色彩的意象;加上响亮的音节和流走的笔势,故给人的整体感受并不沉重压抑。“坐来云我共悠悠”,把悠悠的白云和自己悠悠的身世溶为一体,说的虽然是愁,但却颇具阔大和高蹈的意味。这种把愁苦忧伤和飘洒俊逸相结合的格调,正是其佳处所在,也是黄仲则之所以成为黄仲则的原因。再如他的《元夜独登天桥酒楼醉歌》:

  天公怜我近日作诗少,满放今宵月轮好。天公怜我近日饮不狂,为造酒楼官道旁。……瓮边可

  睡亦径睡,陶家可埋应便埋。只愁高处难久立,乘风我亦归去来。明朝市上语奇事:昨夜神仙此游戏。

  诗以同天公的潜对话开篇,似乎天公特别友善,特别爱惜他,不是那个“凄凉欲问天”,“问天不应无如已”的天公了。这种放旷同凄凉的心境交织在一处,自然便有了痛饮狂歌、死便埋我的情怀。他把自己比作游戏人间的神仙中人,也决不是刻意作达,而是胸中不可遏制的郁勃之气使然。全诗所呈现出的这种凄苦与飘洒相结合的风格,既是他的独特人格和气质在诗歌中的显现,也是他初步形成自己的诗歌艺术风格的例证。张维屏认为“黄生抑塞多苦语,要是饥凤非寒虫”(《诗人征略》)。作为一个极具诗人气质的年轻人,其诗歌中自有一种蹈厉风发的豪迈意气,构成了他飘酒俊逸的艺术风格,凸现于以凄苦忧伤为基调的诗歌中。张维屏说黄仲则“要是饥凤非寒虫”,正是强调其风格中高蹈的一面。“寒虫”与“饥凤”和“病鹤”相较,一阴柔低沉,一阳刚高蹈,相互映发,初步形成了黄仲则诗歌独特的审美格调和艺术风格。

  在黄仲则的诗歌中,“秋虫”和“鹤”正是他常用且极具特色的两个意象。既象征着他的独特的人格和心态,又体现着他的审美意趣与诗歌的审美风格。他在这两类意象的营造和运用上,都带有强烈的个性特点,因而也最能显现出其艺术风格的独特性。

  满路秋虫咽暮烟。(《过贾秋壑集芳园故址》)

  遍地露虫鸣苇草。(《中元》)

  床头呜咽寒蛩鸣。(《读容甫近诗过以哀怨为体诗以广之》)

  明朝事,任纥干雀冻、曷旦虫号。(《沁园春》)

  敢望仙人跨鹤飞。(《武昌杂诗》)

  云中一鹤向翩翩。(《赠白下周幔亭》)

  吹鹤背,笛声响。(《金缕曲》)

  归兴好,把落梅短笛、鹤背横吹。(《洞庭春色》)

  黄仲则诗歌中,还常常出现“鱼龙”、“病马”等意象。“卧榻鱼龙看变化”,“只影夜抱鱼龙宿”,蛰寝于渊、寂寞冷清、无法呼风唤雨的“鱼龙”,正是才华横溢却困顿无成、乞食江海的诗人的化身。诗人在“鱼龙”意象上寄托了自己渴望飞腾变化及郁勃不平之气。“病马依人同失路”,“十年来事,似病马依墙”;无力奋蹄千里的“病马”,同样寄托了诗人抑郁愁苦的情思。

  王昶说:“仲则风神玉立,世比叔宝。年未弱冠,所撰小赋新诗,已有烟月扬州之誉”(《湖海诗传小序》)。工整绮丽是黄仲则诗歌在艺术表现上的一个重要特色,这一特色与其诗歌的艺术风格又是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绮怀》十六首、《感旧》四首等恋情诗是其突出的代表,如《感旧》之四:

  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泪添吴苑三更雨,恨惹邮亭一夜眠。

  讵有青乌缄别句,聊将锦瑟记流年。他时脱便微之过,百转千回只自怜。

  黄仲则诗歌给人的总体印象是感伤的,我们可以把它放到中国古代源远流长的感伤文学的长河中来考察。中国古代文学中有个一贯的“感伤——言情”的传统。自宋玉《九辩》之后,感伤文学代有作者也代有佳构,潘岳、江淹、庾信的许多作品都可纳入这一传统。到了唐代李商隐的手中,感伤文学才蔚为大观;可以说,李商隐是感伤文学中划时代的人物。“此一长久持续的光辉传统,可见于孪商隐、杜牧、李后主等的诗词,以及《西厢记》、《牡丹亭》、《桃花扇》、《长生殿》、《红楼梦》等的戏剧或小说”(夏志清《〈玉梨魂〉新论》)。黄仲则正是继承了感伤文学的这个传统,自身凄惨的遭遇加之过人的才情,使他创作出大量极具感伤气息的诗歌,成为清中叶感伤文学在诗歌方面的代表人物。

  绮怀十六首

  之一

  楚楚腰肢掌上轻,得人怜处最分明。 千围步障难藏艳,百合葳蕤不锁情。

  朱鸟窗前眉欲语,紫姑乩畔目将成。 玉钩初放钗初堕,第一销魂是此声。

  之二

  妙谙谐谑擅心灵,不用千呼出画屏。 敛袖搊成弦杂拉,隔窗掺碎鼓丁宁。

  湔裙斗草春多事,六博弹棋夜未停。 记得酒阑人散后,共搴珠箔数春星。

  之三

  旋旋长廊绣石苔,颤提鱼钥记潜来。 阑前罽藉乌龙卧,井畔丝牵玉虎回。

  端正容成犹敛照,消沉意可渐凝灰。 来从花底春寒峭,可借梨云半枕偎。

  之四

  中表檀奴识面初,第三桥畔记新居。 流黄看织回肠锦,飞白教临弱腕书。

  漫托私心缄豆蔻,惯传隐语笑芙蕖。 锦江直在青天上,盼断流头尺鲤鱼。

  之五

  虫娘门户旧相望,生小相怜各自伤。 书为开频愁脱粉,衣禁多浣更生香。

  绿珠往日酬无价,碧玉于今抱有郎。 绝忆水晶帘下立,手抛蝉翼助新妆。

  之六

  小极居然百媚生,懒抛金叶罢调筝。 心疑棘刺针穿就,泪似桃花醋酿成。

  会面生疏稀笑靥,别筵珍重赠歌声。 沈郎莫叹腰围减,忍见青娥绝塞行。

  之七

  自送云軿别玉容,泥愁如梦未惺忪。 仙人北烛空凝盼,太岁东方已绝踪。

  检点相思灰一寸,抛离密约锦千重。 何须更说蓬山远,一角屏山便不逢。

  之八

  轻摇络索撼垂罳,珠阁银栊望不疑。 栀子帘前轻掷处,丁香盒底暗携时。

  偷移鹦母情先觉,稳睡猧儿事未知。 赠到中衣双绢后,可能重读定情诗。

  之九

  中人兰气似微醺,芗泽还疑枕上闻。 唾点着衣刚半指,齿痕切颈定三分。

  辛勤青鸟空传语,佻巧鸣鸠浪策勋。 为问旧时裙衩上,鸳鸯应是未离群。

  之十

  容易生儿似阿侯,莫愁真个不知愁。 夤缘汤饼筵前见,仿佛龙华会里游。

  解意尚呈银约指,含羞频整玉搔头。 何曾十载湖州别,绿叶成阴万事休。

  之十一

  慵梳常是发鬅鬙,背立双鬟唤不应。 习得我拌珠十斛,赚来谁费豆三升。

  怕歌团扇难终曲,但脱青衣便上升。 曾作容华宫内侍,人间狙狯恐难胜。

  之十二

  小阁炉烟断水沉,竟床冰簟薄凉侵。 灵妃唤月将归海,少女吹风半入林。

  灺尽兰釭愁的的,滴残虬水思愔愔。 文园渴甚兼贫甚,只典征裘不典琴。

  之十三

  生年虚负骨玲珑,万恨俱归晓镜中。 君子由来能化鹤,美人何日便成虹。

  王孙香草年年绿,阿母桃花度度红。 闻道碧城阑十二,夜深清倚有谁同。

  之十四

  经秋谁念瘦维摩,酒渴风寒不奈何。 水调曲从邻院度,雷声车是梦中过。

  司勋绮语焚难尽,仆射余情忏较多。 从此飘蓬十年后,可能重对旧梨涡。

  之十五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之十六

  露槛星房各悄然,江湖秋枕当游仙。 有情皓月怜孤影,无赖闲花照独眠。

  结束铅华归少作,屏除丝竹入中年。 茫茫来日愁如海,寄语羲和快着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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