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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师】王小槐:耕耘在语文的田野上

 心上耕田 2016-02-14

王小槐

全国中学语文优秀教师,四川省特级教师,四川省“中语会”理事,四川省高中课改语文学科专家组成员,德阳市第七批有突出贡献的优秀专家,四川省广汉中学教科室主任。正式出版书籍有《中学语文知识大全》《绘画趣解易混字典》等.


「 耕耘在语文的田野上 


小槐不“小”,身量足超过一米七五,大眼睛、薄嘴唇,森密的黑发衬着白皙灵动的脸,十足的风神俊朗;上穿浅蓝对襟布扣衫,脚蹬白底青布圆口功夫鞋——这便一点不像“槐”,倒是多了几分“竹”的挺拔与劲健。


没想到,三十多年后,我的第一届学生叶相国还能这样清晰地描述出我当年的形象,以植物作比,生动传神。光阴荏苒,现在的我已不再年轻,不再像修竹,而更像老槐了。在教育战线上,我已耕耘三十多年。有人说教育像是农业,那么教师就应该是农民。我当过知青,知青其实就是农民。现在从事的教育,本质上还是农业,我依然还是一个农民,且一做就是三十多年。三十多年的时间,把自己雕塑成一个老农形象,耕耘在语文的田野中,恬淡、朴素、安静。盘点一下三十多年的成长历程,可以概括为经历了“三道”。


一、“无道”之苦闷


刚从学校毕业时,我二十多岁,年少轻狂,有打尽天下无敌手的心气。被分配到我读高中时的开县临江中学,一同分来的十人,有人教高中,我却被分配教初中,并担任班主任。我当时心中极为不平衡,认为是大材小用,进而狂妄地扬言“在全县教书我没有怕过哪一个”!


没想到上了讲台以后,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记得我在讲《石壕吏》时,陈继荣校长推门进来听课,我的头“嗡”的一下,脑中一片空白,慌慌张张之中竟把“石壕吏”写成了“石壕史”,学生开怀大笑,弄得我满脸通红;后来便云里雾里地讲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讲了些什么。虽是冬天,汗水却湿透了我的衣服。这一棒就把我敲晕了。


而我的管理呢?当时我追求的目标是学生必须怕我,才能够令行禁止。但学生就是不怕我,专门与我作对。令不能行,禁不能止,课堂就像个农贸市场,人声鼎沸;上课成了一种折磨,气急败坏之下,我采取的办法是告状、打骂、惩罚。于是经常到学生家里去告状,并帮助家长痛打学生;课堂上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师生关系剑拔弩张。


我陷入了极度的苦闷彷徨之中。以为凭苦干就可以出成绩,现实却给我展示了它最残酷的一面。为什么我一心为了学生,他们却不买账?为什么我对他们如此好,他们却偏偏与我作对?为什么我教学如此尽心尽力,效果却不明显?我就像一个不懂怎样拾掇、侍弄庄稼的农民。这个阶段,是我成长的第一个瓶颈,也是我的第一个“坎”。在这道门槛面前,是望而却步,一蹶不振,做个谋生型的老师了此一生;还是痛苦蜕变,破茧成蝶,迎接新生?我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二、“霸道”之反思


在我成长的十字路口,我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贵人——秦德方老师。他是我成长路上的第一个恩师,也是我高中的语文老师。他才华横溢,为人严厉,是当时万县地区赫赫有名的人物,后来调到大学做了中学语文教材教法教研室主任。


秦老师要求我必须把小学到中学的教材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都认认真真读一遍,把课后作业认认真真做一遍。他常常跟班听我的课,指导我的教学。在教研室的地板上他用粉笔给我讲解示范郑振铎的《石湖》、茅以升的《中国石拱桥》……当时的情景,至今想来,历历在目。秦老师既像严父,亦如慈母。对我的进步,他从没有当面夸奖过,反而常常指出我的种种不是,但在其他老师面前却对我不吝表扬。当从别人那里知道了老师对我进步的肯定,更增强了我进步的信心。我的教学效果开始明显改善。1982年我送第一届初中,考试成绩全县第一,一炮打响;从而在开县崭露头角。


在成绩面前,我开始得意忘形起来。那时初中没有晚自习,于是每天晚上跑到街上看录像,最后发展到录像厅里有了我的“专座”;每周六下午跑到茶馆听川剧,最后在茶馆里也有了我的“常座”。校长在教师大会上,多次进行了不点名批评;但我自恃教学效果突出,我行我素。为了教育培养我,让我明白山外有山的道理,学校领导派我担任高中语文教学工作。在高中语文教学中,我才真正见识到语文教学的博大精深,感受到语文园地的旖旎迷人;开始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开始反思自己,开始研究教材建构的体系,研究教材知能点的分布,思考语文“教”与“学”的规律,探索语文课堂如何才能省时高效。1987年送走第一届高中毕业班,高考成绩又是全县第一。从此一举成名,于是我入了党,进了学校行政班子,从政教处副主任做到副校长兼教务主任。三十多岁成为当地一所重点高中的校长兼总支书记,被当时的县委书记称为“娃娃校长”。值得欣慰的是,无论职务怎样变化,在我内心深处,始终舍弃不了那份执著的语文教师情结,盼望在语文园地中享受耕耘收获的乐趣。


1996年,机会终于来了,四川广汉“三不要”引进人才,于是我毅然放弃校长一职,挂冠而去。两袖清风,一腔热情,来到广汉中学,做了一个普通的高中语文教师。


在广汉,我深感幸运的是广汉中学语文组人才荟萃,仅特级教师就有三个。他们以博大的胸怀悦纳了我,从此我们欢乐与共,一起切磋砥砺,取长补短,使我的教学水平跃上了新的台阶。其中对我帮助最大的是当时学校的教务主任——后来的校长、特级教师钟康。我们同为语文教师,在共同撰写文章和研究教法的思想碰撞中建立了深厚的情谊。我们一起组织的“语文之夜”活动,成为当年四川省教学改革的一个亮点,因为收效甚好,被当时的《教育导报》报道。“语文之夜”的主题活动,开阔了学生的人文视野,带动了学生的语文兴趣。立足于广泛阅读和充分活动的“语文之夜”,是我的第一次自觉的教改探索。慢慢地,我在省内开始小有名气。


在广汉中学,我教学严谨,教风严厉,教学成绩突出,像个八面威风、令行禁止的大将军,学生对我充满了敬畏之情,同时也对我敬而远之。我满足于那种一呼百应的惬意,满足于学生听话、家长欢迎的快乐。恰在这时一件事警醒了我。2004年高考,在德阳市一万多名文科考生中,我教的班前十名就占了四名。就在我踌躇志满、得意洋洋之际,没有想到学生对我的评价却是:“王老师想说爱他不容易,想说不爱他更不容易……”这样的评价给热血沸腾的我泼了一盆冷水。细细思忖,原来我书虽然教得好,但管理上重“管”轻“理”,严厉过度;虽然可敬,但不可亲。由此我明白了:一个真正的好老师,不能只行“霸道”,一味严厉,还要宽严适度,教学民主。这时的我仅仅像个合格的农民,舍得吃苦,舍得施肥,懂点节气物候,收成有点保障而已。如果就此满足,就永远只能是个教学效果好的经验型老师,永远不能步入专家学者型教师行列。这个阶段,是我成长的第二个瓶颈,也是我的教育生涯的第二道“坎”。


三、“王道”之追求


如何突破这一瓶颈,从“霸道”走向“王道”,走上专家学者型教师的道路?我开始了近十年的艰难跋涉。十年来,我主要进行了以下六个方面的研究。一是研究自己,做到“知己”。 即研究自己在教学中的优势、劣势,研究在教学活动中怎样扬长避短。二是研究同行,做到“知彼”。即研究同行的长处,吸收悦纳他们的优点,宽阔自己的胸襟,成就自己。三是研究学生,做到“知人”。即研究学生的生命状态,关注学生的学习现状;重在对学生的德商、智商、情商、行商、衣商这“五商”的研究。四是研究教材,做到“知教”。即研究语文教材建设的现状、内容和结构、知能点的定量。五是研究教学,做到“知法”。即研究把握一堂好课的标准,用什么办法使语文课“生动”起来,语文教学中“听说读写”与“评讲”的辩证关系。六是研究教育,做到知“道”。即语文教学之道在何处,学习语文的规律在哪里,通过海量阅读,从史学到哲学,从天文地理到中外教育理论,尤其是语文教育理论,进行比较阅读,如孔子与苏格拉底的比较,陶行知与苏霍姆林斯基的比较,于漪与钱梦龙的比较,通过比较,吸取精华,为我所用,使自己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在此基础上,逐步形成了我的“生动语文”教育理念。


所谓“生动语文”,就是以生为本,在语文学习中,要学“生”真正“动”起来,通过学生课堂内外的各种“动”,包括形动、心动、情动,生动活泼地获取语文知识,发展语文能力。这“动”我把它分为外显的“动”和内心的“动”两个层次。外显的“动”,重在问题的“生成”;内心的“动”,重在问题的“生长”。其外延包括:一是课内学生之“动”,即师生生成问题,运用“问题探究”的学生学习模式和“自主合作探究”的教学模式,引领学生自主深入文本,积极主动地发现问题、生成问题、探究问题、解决问题。二是课外学生之“动”,即拓宽语文学习渠道,通过协商周记、建立班级QQ群和班级博客形成大语文的教学。为了引导和保障学生的“动”,我提出了“问题探究”教学法,带领备课组集体编写了《问题探究学案集》,成为全省新课改的培训材料。随后我又对“问题探究”的学生学习模式和“自主合作探究”的教学模式加以整合完善,形成了“问题探究·443”教学模式,并引入课堂教学,效果明显,深受学生的欢迎。绵竹中学特级教师龚志华专门撰文说,“当前的一些高中语文课堂,是很少看到学生的‘学’的。像如此多层次的厚实的‘学’,实在是少见。”


十年的艰辛探索使我认识到,教育是以心换心的事业,是以教师的生命激活学生生命的过程;只有真正做到对学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导之以行”,在生活上关心他们,在学习上关怀他们,在品德上关爱他们,师生民主平等,师生相互欣赏,让他们真正感受到老师的爱,他们就会“亲其师,信其道”,师生之间就会其乐融融,这样才能促进学生健康向上的人格素质的形成。这就是语文教育的“王道”。这样的教学,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语文教学;这样的语文教师,才会真正赢得学生的爱戴。


学生会毫不掩饰他们对一个教师的喜爱之情。因为长时间讲课,我的嗓子嘶哑了,他们就买了金嗓子喉宝放在我的讲桌上;有时工作太忙来不及吃饭,同学们便把食品悄悄放在我办公桌上。特别令人感动的是我任教的高2006级6班,在拍毕业照时,我在外地开会不能赶回,高考结束后的暑假,全班同学自发地回到学校,专门和我又补照了毕业照,让我真正品尝到了做一个语文教师的快乐。


最让我欣慰的是,2011年下学期,我正在深圳开会,按照大会组委会安排,我和江苏启东一位副校长同居一室,我们聊着自己的学校,谈着自己的学生。刚刚打开电脑,学生的邮件就来了。学生是周丽豪,邮件是《师生情》。文中写道:“每每疲倦时,老师的言语和动作都很有活力,使得课堂良多趣味。但这个星期语文课只上了两节,都是其他课而已。之后就没见小槐老师了,哎,有很多想念了,可都没见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用于师生之间似乎也可以吧!”这封邮件天远地远在此时此刻飞到深圳,来到我的身边,让我的行程浴满了南国的春风。和周丽豪同班的田娟同学,在周记本上写了一篇叫《王老大》的作文。她说:“这就是王老,言传身教,春风化细雨的王老,也是被我们视为语文界的老大的王老。可谓是:朋友当选金岳霖,老师应做王小槐!”这是学生刚刚读了“女子当如林徽因,情人当若金岳霖”之后的并不很恰当的仿写,但我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学生那纯洁心灵在“扑扑”跳动。


语文教师对学生的影响可能是终生的,并内化为一种生存和生命状态。我当年的学生叶相国,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县委组织部,负责全县的干部管理,可谓仕途通达;但后来却弃仕从教,到重庆市一所名牌学校做了高中语文教师,上课有板有眼,深受学生欢迎。他在《我师小槐》中写道:“又是若干年过去了,鬼使神差,我也步了吾师后尘,主动打报告从机关侧身而出,转调到主城区,重新做了一名教书、读书的教员。”我从校长任上辞职,转而做一个普通语文教师。十多年后,这份语文情结的人生宿命,没想到竟然又传给了自己的学生,不能不说是我这个当老师的给他做了一次不算很好的生命示范吧。两代语文人的人生取舍,隔着十多年时光,遥遥相望。


盘点岁月,不舍不悔的语文情结鞭策我在语文的田野上摸爬滚打了三十多年,我熟悉了这片原野上每一株植物的习性,习惯了每一棵青草的气息,聆听着离离禾苗拔节的声音,我的生命和庄稼的生命融为了一体。看着一茬一茬的庄稼在成熟,一批一批学生在长大,我细细地品味着属于语文人的甜蜜与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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