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哭泣的萤火虫丨美文 NO.45

早安夏天

再见，哭泣的萤火虫

“今年还去学校后山看萤火虫吗？”

“去呀！当然去！以后每年夏天我们都要一起去看萤火虫。”

“那约定好了喔！”

“恩，约定好了！”

是我与你之间的约定。你曾经说过，萤火虫的光芒在仲夏夜里那么明亮，就像夏天里落下的一亿颗泪珠。

是萤火虫哭了吗？

原来我和你的约定，早就注定了忧伤。

A.夏天里明亮的萤火虫

辰千岩刚垂头丧气地从广播室回到教室时，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盯着他窃窃笑。

只有一个女生毫不顾忌地跑到他面前哈哈大笑。

“哈哈，辰千岩，你可真够惨的！刚交往不到一个星期就被别人甩了！这回可破纪录了吧？让我想想，上次是两个星期半，再上上次是一个半月……”

绝对嘲讽的笑容，在干净的齿颊间泛滥。被笑话的男生羞红了脸。很无奈的样子，看着面前的女生根本发不起火。

因为大家太熟了。是从小学一年级就青梅竹马的好友。所以知道她纯粹是带着起哄的态度。生不了气。

“夏微安，你……你怎么知道的？”

对出现这样的状况还是有点意外。

“拜托！你这个糊涂虫！刚才广播室的话筒都没有关，你和那女的谈话全校都知道了啦！哈哈哈！”

从小到大，就是这么糊涂的男生。

和辰千岩是那种曾经少不更事时会一起睡觉的亲密关系，恰好双方的父母也在同一机关工作，小学六年级时机关分房子。夏微安就和辰千岩成了邻居。两个人的世界顿时加了磁性，互相粘附，不能轻易分开。注定了一切值得怀念的记忆都与对方有关。

上了同一所高中，几乎每一天早上上学的时候都能听到辰千岩匆匆跑下楼去的声音。夏微安通常嘴里咬着面包就追下去。

“辰千岩！你这小子！竟敢扔下我就先跑了？”

“哎呀呀！冤枉啊！今天广播室轮到我值日了，我都快迟到了！”

他骑着单车狂奔的背影，夏微安总是追不上。

早读过后，夏微安把早餐拿给辰千岩。习惯了，他迟到的日子总是不买早餐。辰千岩干脆说夏微安你以后都帮我买早餐好了。夏微安捶了他两拳说：

“这怎么行？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辰千岩只能呵呵笑。

他们坐在无人的生物室里吃早餐，经过窗前的风吹拂过脸颊，留下柔软的痕迹。窗口那边是学校的后山。夏天里飞满了提着小宫灯的萤火虫。在窗口看不见的地方，一条小河静静地躺在蓝天白云下，暑假里夏微安和辰千岩就经常趟过小河到对岸去看萤火虫。

那些萤火虫的光芒，是夏天里最明亮的记忆。

B.遗落东西的少女

302公车缓慢地停下来。在车窗边移动横切的阳光与影子也随之停止。失去了一部分动感，这个城市还是显得喧嚣。等候在站牌下的人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涌向了车的前门。

夏微安从公车上走下来。算好了一切。然后，一个声音从后面追上来。

“同学，你的东西掉了。”

回过头。正是算好了的那张在无数暗处偷偷欣赏过的英俊的脸。他叫叶元，五班的。喜欢摄影和武器杂志，爱听日文歌，是受女生们欢迎的那一类型。夏微安也是轻易地落入这样庸俗的暗恋中。

注意他很久了。最初是在教室的窗口看着的。那天上自修课，夏微安趴在课桌上偷看粉红一族的杂志，看累了，她将目光放远至窗外。操场上有别班的同学在上排球课。

他便是其中一员。打得并不算好，有几次将球打飞得很离谱。应该不是经常运动。然而，皮肤却是亚健康的微铜色，发丝像适合在阳光中生长的植物。于是一节课剩下的时间都用来观察这个心仪的男生。

想知道他的名字，有没有女朋友，或者其他的一切一切……

有些消息是拜托辰千岩打听到。毕竟是男生，跑去五班和认识的人嬉闹搭讪一番，打听到的内容比夏微安花一个月搜刮到的还要多。叶元，没有女朋友，喜欢摄影和科幻杂志。

夏微安于是感恩图报请辰千岩去吃肯德基。肯德基就在家的附近，路边茂盛的香樟树遮不住满天空的阳光，阴影的防线还是稀稀疏疏被漏进几块碎得发亮的光斑。

都在辰千岩的脸上浮着，被他说话时脸部的动作不断产生涟漪。

“没想到啊，夏微安都有喜欢的人了。”

“是的喔！弄不好以后就不能跟你一起玩了。”

“不会吧？你谈你的恋爱，干嘛不能和我一起玩了呢？”

“可是……三人行会不会太奇怪了点。对了，如果千岩也谈了一个女朋友，你成对，我也成双，那就最好不过了。”

“真的？”

尽管是玩笑，但辰千岩似乎很认真地接受了。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辰千岩的身边开始出现不同的女生。都是辰千岩很辛苦追来的，却又很容易分手的。连辰千岩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每一次恋爱都那么短暂。

甚至有一次，夏微安笑他说：“会不会是因为你心里面一直有另一个喜欢的人，而你却不知道？”

辰千岩想了半天才说不会吧，然后又向她兴事问罪。

“你这家伙不是说要追叶元的吗？我都换好几个女朋友了，你怎么还没行动？”

所以，今天就站在他的面前。装作总是掉三落四的糊涂女生。

叶元表情无奈地把刚在公车上捡到的书还给她。

“同学，你怎么老丢东西呀？幸好遇见的人是我。”

“喔。真是多亏你了。咦，我们是同一学校的吧。嘿，你穿我们这一届的校服呢。”

然后，就跟自己预想的一样。暗恋一年零三个月后，夏微安终于有机会走进他的世界。和他坐同一班公车上下学，在校园里遇见了也会互相打招呼。什么都顺理成章。再过了一个月，夏微安已经牵着叶元的手出现在辰千岩的面前了。

三个人一起去肯德基。席间，辰千岩很八卦地问：“叶元，你到底喜欢夏微安的哪一点啊？”

“这个嘛……她总是掉东西，我觉得她傻傻的，很可爱。”

“啊哈，你被骗了吧！夏微安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夏微安不由分说地把一块汉堡包塞进辰千岩的嘴巴，他一定会说出夏微安是个十分精明的小女生，本性就像狡猾的狐狸。

因为从小到大，辰千岩总是被夏微安骗的好苦。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明明说好了一起去看萤火虫，夏微安却躲在家里看卡通，害得辰千岩差点在北风凛冽的田野站了一夜冻出病来。那时还不知道，冬天是看不见萤火虫的。

从肯德基出来，辰千岩骑着单车离开。他淡灰色的背影以鸡蛋壳逐渐破碎的姿态慢慢消失城市的光缘下。叶元拉着夏微安去公车站，谈起辰千岩，有关他与夏微安一起长大的故事，以及他那些短暂又可笑的恋爱史。

快要走到公车站的时候，叶元忽然说：“辰千岩谈恋爱总是失败，大概是心里有了一个喜欢的人，而他却不知道。”

他说的这些话，想起自己也曾经说过。于是夏微安开心的笑了，觉得她跟叶元还是有心灵相通的地方。

“叶元，如果我以后继续和辰千岩一起玩，你不会吃醋吧？”

“不会。你们只是朋友嘛。”

“就是就是，亏我之前还担心死了。生怕你不让我和辰千岩做朋友了。呼——”

终于放心了。爱情在左，友谊在右，她便是无比幸福的女孩。

C.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发现叶元的更多，是从交往后才开始。毕竟被允许走进了他的领地。夏微安无论愿不愿意，叶元的光与暗面都在无意中被窥视到。

知道他成长在单亲家庭。父亲经常出差。还有个姐姐，高三时高考没考完就跟一个社会青年跑掉了。这样的家庭环境，难免在他的心灵上投射下黑暗的阴影。叶元初中曾因打过架被记过。碰巧的是，那个被打的男生也上了同一所高中。

夏微安认识那男生，叫做袁什么的，是隔壁班的班干部。

与他有过一次亲密接触。其实也说不上多亲密。那天搞卫生走到垃圾池的途中，垃圾袋忽然破了，臭熏熏的垃圾一古脑儿地钻出来，撒了一地。自己被臭得措手不及，站在原地看经过的同学捂着鼻子投过来责怪的目光。

一个见过几次面的隔壁班男生刚从垃圾池回来，偏偏拿着垃圾铲和扫把，偏偏他还热心助人。

“同学，这些垃圾我帮你扫了吧。”

“好……不，不，还是不要！”

之前便知道了和叶元打架的这个男生，从一开始就把他想成奸诈恶毒的大反派。站在他的对立面，因为她选择了和叶元同一阵营。

男生还是纠缠不休：“不要？可你的垃圾都撒了一地。你不是要倒垃圾的吗？”

“去！去！谁说我要倒垃圾了？我就是喜欢把垃圾先晒晒太阳再拿去倒，不行吗？”

夏微安差不多都觉得男生会迸出“白痴”两字了，可他皱了皱眉头，反而笑笑走开。

其实还是嘲笑她白痴的吧？

结果那天还是特地跑回教室把辰千岩叫下来，告诉他有个漂亮的女生垃圾倒了一地，如果他帮忙扫干净，女生一定会很感激他，更说不好会以身相许了！

如此这般。辰千岩后来哭笑不得地说又被夏微安骗了，他以后得牢记教训。

严格来说，这次算不上欺骗的。因为夏微安觉得自己真的长得挺漂亮的。

不然，怎么可能收到别人的情书？

一只蜗牛爬过窗台的时间。春天的雨后，蜗牛爬得特别慢，夏微安第九次从抽屉里抬起头来，它才爬不过一截手指的距离。人和生物都在时间挣扎似的。

看蜗牛，看信。当只做这两件事情，时间在某种意义上便失去了跨度。

几乎是在意识里的一瞬间，一朵阳光的幻灭，一节课倏地过去了。夏微安从抽屉里拿出信，跑到叶元的教室，有点炫耀的口气和简直自豪的表情。

“瞧，居然有人给我写情书了呢！”

“真的？”

叶元看完，又把情书塞回到夏微安的手里。

“骗人的吧。哈哈，你以为用这样的东西就能让我吃醋？”

叶元指出了这貌似诡计的硬伤。情书是匿名的。这种模棱两可的情况将夏微安一下子又置于尴尬的境地。来不及骄傲，反而被对方认为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结果情书还是三天两头出现。

还是匿名。也不能凭字迹去找寻主人。因为字是打印出来的。生怕别人从中发现端倪似的心态。拿去给辰千岩看，他倒丝毫没接受“又会被夏微安骗倒”的教训。

“哇噻，没想到夏微安你这丫头还真抢手。”

他毫不犹豫就相信情书是真的。夏微安心想，辰千岩真是够单纯的家伙。

那一次和叶元在图书馆门口再次谈到情书的事情。由于持续不断的收到情书，叶元开始相信真的有人喜欢上了夏微安。他们谈论到那个暗恋的家伙真是藏头露尾，喜欢人为什么不敢表明身份。

叶元忽然想到什么的样子，表情恍然地明亮一下，要说什么，结果暂时被一个男生走过来叫他的名字打断了。

是那个叫袁立中的男生。夏微安之所以终于知道他的名字，是因为她有一次帮班里那个在学校宣传部做干部的同学搞学校的宣传画，就和他一起工作了半天。

不可避免地知道了他的名字。原来还是宣传部副部长。

袁立中好象在跟叶元谈参加初中同学会的事情，夏微安在旁边等着，多少听得见他们之间的对话。时间很短。三言两语就结束了。袁立中转身走向楼梯口。

“呸！那家伙想邀我一起去参加同学会呢。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白痴才会与他同行！”

叶元回头说，语气很鄙视。夏微安在这一刻觉得他真的挺小心眼。不过充其量也只是感觉里细小的令人厌恶的因子。夏微安总体上还是觉得叶元很有魅力。

话题重新续好了线。叶元又接着三分钟之前的表情，眼睛眯了起来，放出猫科动物一样潜伏的小光点。他说：“弄不好，情书是辰千岩写的。他喜欢你。”

他喜欢你。

而你却不知道。

你的友情原来是他的爱情。

辰千岩，这是真的吗？

D.选一个明媚的日子转身

门铃响了好一阵子后，夏微安才从阳台看到辰千岩匆忙骑着单车离去。天空变得安静，心也没有声音。

七点半了。又是迟到的一天。

夏微安被老师罚值日，辰千岩走过来帮忙。她吓得几乎躲开的样子，换来辰千岩满脸的疑惑。

“怎么了？”

“我……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了。放心。对了，你不是还要去广播室吗？快点去吧。”

虽然时间并不紧迫，但男生还是在女生百般推托催促下离开。做这样的事情，内心是有愧疚的。可又能怎么样呢？如果辰千岩真的是写情书的人，真的喜欢上她……夏微安知道自己没有准备去接受一个认做好友多年的男生。

只能选在一个明媚的日子背过身，躲避他。

感觉太奇怪。什么把青春打破了，液体倒泻一地，爱情与友情通通混合在一起，味道是苦涩的。然后，不能再一起上学了；不能再去他的广播室随心所欲地播放喜欢的歌；就连父母叫自己拿过去对门的红烧猪肉，也是放在门口，敲一下门就赶快跑开。

与他的每一次相见，都受着细细的如沙的折磨，隐隐的疼。

叶元不准她再和辰千岩一起玩。

曾经承诺过的，不会为此吃醋。可那是在发现情书之前的承诺，叶元甚至忘记了，手指尖差几寸就刮到夏微安的鼻子，决绝地说：“夏微安，如果你再和辰千岩一起玩，我就和你分手！”

“好，我不和辰千岩一起玩了。”

狠下心来答应。

抬头看见天空的湛蓝色彩中毫无道理地出现一块浅灰，好象是谁揭下来的伤疤，让整个岁月都变得残缺。

有天晚上居民楼停电。到处是黑暗，在空气中穿梭编织。仿似魔幻小说里一座黑暗之城。空气还渗着瑟瑟微凉。夜色覆盖了眼睛，在家里就能听见外头谁摸黑走路撞在一起的道歉声。

夏微安下楼去买蜡烛。无灯。伸手不见五指。走在黑不隆冬的楼梯间，只能靠平时的物体方位和手的触摸来拼凑出一条无形的路。视线里飘满了幻影，分不清虚与实。

几乎就要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个满怀时，夏微安猛地刹住脚。

“哎，有人呐。”

对方也猛地站住。随后声音在看不见的角度传来。

“夏微安，是你啊！你身上带有钱吗？我要去买蜡烛，却忘了带。所以又跑了回来。”

男生还是那么糊涂啊。

既然面对面遇上了，是怎么也躲不掉的。夏微安干脆帮辰千岩买好了蜡烛。两个人点燃一枝从杂货店往回走。微微亮的烛光像遗失在地上的星星。

沉默是生命期很短的植物，在夏微安保持不出声的状态，很快便枯死了。因为辰千岩没走一段路就打开了话闸。夏微安只好唯唯诺诺答应着，尽量不多说话。

答应过叶元的，不能再和辰千岩一起玩了。

回答每一句话都得小心翼翼。生怕破坏了和叶元的约定。

“夏微安，你最近怎么了？怪怪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辰千岩似是有意无意地说出来：“我怎么老见不着你呀？”

回答不出来。

我不能见你。也不能当着你的面问：你喜欢我吗？

忽然很想念那个静谧的仲夏夜，萤火虫的光在记忆里飘呀飘。是你挽着我的手说：“夏微安，以后我们都要一起来看萤火虫。”

E.是我将你放逐至远方

和辰千岩说明白了。

“以后，我们各走各路！”

是狠下劲来，说话的声音仍然震撼着口腔的肌肉神经，久久不散的酸痛。心是烟花寂灭后的夜空。始终忘不了那个男生无辜又疑惑的眼神，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不知所措。

话筒又忘了关，于是学校里的人都知道了，一向要好得不得了的辰千岩和夏微安居然断交了。

没有原因。

辰千岩走回教室里，同学们又窃窃地看着着他。他回到座位上，看了一眼左边几排的夏微安。她在抄笔记，把同一句话抄了好几遍，完全是在伪装。

为什么不能做好朋友了？

这是写不到纸上的问题。

下课后，叶元在教室外头等侯着，夏微安跑出去，和他说着话。将近上课时，看见辰千岩拿着两瓶豆奶走回来。直接从身边走过去了，没有说什么。

看得见他眼睛里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已经接受不再是朋友的事实了吧。那瓶买多了的豆奶，只是友谊后遗症的习惯而已。最终还是会改过来的。会慢慢习惯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早餐，一个人去看萤火虫……

从此以后的一个人。

叶元又露出他那得意而鄙夷的目光看着已经走进教室的辰千岩。

“哼，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想抢我的女朋友？没门！”

原来爱上了这么一个小心眼的男生。

可两人的距离还是那么近。就住隔壁，都能在窗口看得见对方的卧室。夏微安把对着那边白白绿绿的窗帘拉下来，隔绝了阳光以及她想见的朋友。

在路上遇着，居然一句招呼也不打。他成了她放逐至远方的陌生人。

不是她所愿意的。但叶元将她囚得那么紧。

“夏微安，如果你再和辰千岩有什么瓜葛，我就和你分手。”

到此发现，她是飞不出叶元领地的一只鸟。

到了学校文化节，班里在学校宣传部工作的同学又找她帮忙。一起工作的还有那个副部长袁立中。间中听到他和同学侃侃而谈，这才发现同学和袁立中是读同一间初中。自己很少插嘴，近乎沉默，乃至于同学忘记她的存在从而毫无顾忌地将话题延伸至初中时代。

谈起叶元。那次打架事件。

零落的话语将旧事稀疏重现。似乎，叶元初中时候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似乎，那个女孩却对袁立中有好感。叶元便跑去和袁立中打架一场，大概是为了要争到那个女孩。

结果是谁也得不到。女孩为了避开叶元的纠缠很快转学到了另一个城市。

“那个叶元，真的不好惹。”

同学说出这话后，仿佛得到了谁的提示，立刻闭了嘴，并回头抱歉地看着夏微安尴尬一笑。夏微安装作没听见，低头绘着水彩。

脸上那些遮掩不住的羞红，不知道有没有被别人发现。

干完宣传画的活，学校早就放学了。黄昏也已经是濒临崩溃的国度，渐浓的夜色进据城市的边缘。因为急着回家，夏微安在离学校不远的街口和一个骑单车的人撞在了一起。那人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骂骂咧咧又骑车离开。

夏微安却伤得不轻。腿肚子的地方被刮出了一道口子，疼痛和血液从那里开始蔓延。试着站了起来，可痛得连走一步都觉得困难。

辰千岩骑着单车经过。这么晚才回家，今天大概又轮到他在广播室值日。

与他目光的对视，在缓慢的车速中仿佛一整个世纪的慢镜。她转过头去，而他继续离开。那不顾而去的背影灼灼地烧伤了她的眼睛。

其实心里很希望他能停下来，像一个好朋友那样问候她的伤势。

是报应吧。

纠缠在心里的痛，几乎让夏微安当场哭了出来。

“上来吧。我载你回去。”

男生又折回来说。熟悉的声音回响在这微凉的暮色中，是曾经失落的。夏微安无法抑制住这份失而复得的激动心情，跳上辰千岩的单车，趴在他的后背哭了起来。悲伤无声。眼泪将辰千岩的衬衫濡湿。

他温柔地说：“别哭了。丫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F.夏日里哭泣的萤火虫

听见叶元打架的消息，赶到楼下的广播室。人们已经哄成一团。

看到叶元对辰千岩拳打脚踢，嘴里嚷嚷着“敢动我的妞就揍死你！”辰千岩没有反抗，纯粹是无辜的眼神。既不明白为什么会捱打，也没有找到需要反抗的动机。

一片茫然的模样。

在这样的场合，老师没来得及出现，从围观的人群中冲出一个男生，死死地把叶元抱住了。叶元看清楚他是谁后，也揍了他一拳。是那个叫袁立中的男生。

当着所有人的面，叶元把夏微安拉了出来，站在遍体鳞伤的辰千伤面前。

“夏微安，你说，这个男生跟你有没有关系？”

他捏着她的胳膊，骨头轻微破裂似的痛。夏微安咬紧嘴唇，把有关委屈和痛苦的一切情感都堵住不放出来。于是喉咙变成了灼热的沙漠，荒芜得连一句有力气的话也说不出。

她摇了摇头。

叶元哈哈大笑。

“看见了吧？辰千岩，你以为你是谁？我呸！”

再后来，闻讯而来的老师把叶元给带走了。夏微安也跟了去。心里不是多么紧张叶元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而是为了有个借口离开这个地方。一眼也没有回头看。

是自己给了辰千岩最痛的伤。

夏天到了。总有雨。

学校后山愈加潮湿，萤火虫会在这样的环境中快速成长。再过不久，又将是满山遍野飞舞的萤火虫。夏微安算计着日子。要是在以往的夏天，对门的男生总会跑过来敲门。

“夏微安，一起去看萤火虫吧。”

想得太多，有时甚至怀着激动的心情去应门。站在门口敲门的往往不是忘了带钥匙的父母就是管理处的阿姨。又怎么可能是那个断了交的男生？

都狠下心肠断了交。只能从父母的闲聊中约莫知道对方的情况。听说暑假还去学校的广播室，听说和一个女生很要好的样子。

他又交了女朋友吗？

自己确实那么残忍地拒绝了他。

也许，他根本没有喜欢她。

毕竟，情书那一事件到此为止都只是猜测罢了。叶元说青梅竹马很容易产生爱情，自己也这样认为。但，弄不好情书真不是他写的。

会不会冤枉他了？

下了决心，要找个机会问清楚。

结果还是没来得及。暑假和母亲去乡下的外婆家过了一段日子。回来的那天，夏微安看到对门的门口放着两枝快烧完的香烛和地上一些没扫干净的纸灰。父亲神情凝重地把她拥进怀中，温柔地摸着她的头，说出来的一字一句却化作狂风暴雨刮进她的心里。

“孩子，你的好朋友，千岩他死了。”

据说是在一个雨后的晚上，辰千岩在学校后山的小河淹死了。那几天下了好大的雨，小河的河水暴涨，辰千岩在河里被冲走，人们到第二天才发现他的尸体。

谁也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到河的对岸去。

夏微安含着眼泪地想：那天晚上，辰千岩一定看见了满天的萤火虫，在头顶上飞呀飞呀。

“夏微安，等到夏天了我们一起去看萤火虫喔！”

“恩，我们约定！”

你看见了吗？

今年夏天也飞满了萤火虫。你说过，萤火虫的光，就像是夏天里洒下的泪。你和我的约定，原来也是这么忧伤。

夏微安从草地上站起来，一只萤火虫飞过她的眼角，泪光闪闪。她对还坐在草地上陶醉在漫天的萤火虫中的男生说：“立中，我们回去吧。”

辰千岩，你知道吗？我已经和叶元分手了。那个男生后来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了。

原来真的冤枉了你。

情书不是你写的。是袁立中写的。他喜欢我，却因为叶元而不敢跟我告白，生怕这样会伤害到我。

没想到，到头来是我伤害了你。

约定好了。明天的夏天，以后永远的每一个夏天，我都会回来这里陪你一起看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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