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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人心上雪| 美文NO.117

 阿菲读书 2016-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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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人心上雪

文/绿亦歌


她才是他的太阳,自她离开,他再也不曾见过阳光。


梁二少二十五岁生日,许多多站在他家花园外的铁门边等他。那年冬天,沈阳下了一场雪,她被冷得得直打哆嗦,本来就胖胖的身子,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再把肩膀一耸,远远看上去,还真的成了一个圆滚滚的气球。

他从屋里走出来,没好气地看着她:“怎么不进来,外面多冷啊!”

她结结巴巴地笑:“我没请帖,门卫不让我进……”

梁二少愣了愣,一下子尴尬起来:“啊……抱歉,我给忘了。”

“没事没事,”许多多一边哈着气,搓着手,“本来也只是来给你送生日礼物的,送完我就走。”

他皱起眉头:“大雪天的,你大老远跑来,就送个生日礼物多不值当,改天给不是一样的。”

“不,”许多多摇摇头,“这次就得在今天给。”

“为什么啊?”

“因为,”她笑起来,两眼弯弯,梁二少以前就曾经说过,许多多全身上下,也就只有一双眼睛可以得他一句赞扬,她说,“这是你多年来的心愿啊。”

“什么心愿?”梁二少不解。

她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于是他只得接过她手中大大的礼物盒,没有想到,盒子轻得很,他将包装纸撕开来,盒子打开来,里面静静躺着一张纸。

梁二少将纸夹在指间,哭笑不得:“去墨尔本的机票?我梁二长这么大,心愿就只是去趟墨尔本?”

“不,”她轻声说,声音在寒风中打了一个圈便消失下去了,“要去墨尔本的那个人,是我。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讨你烦心了。”

“你看,你多年夙愿终于成真。”

1.

梁二少本名梁家明,后来大家知道他爹是谁后,才开始叫的梁二少。

许多多和梁二少是从小学开始的交情,确实是很多年了,也难怪后来梁二少看到许多多,张口闭口就是“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

在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许多多就是一个圆滚滚的胖妞。

梁二只记得许多多总是在自己面前晃,烦人得紧,反正自己记忆里一直有这么个小胖子。好在他们之间的事,许多多都记得,不然,掉进岁月的河里,打个漩,估计连尸骨都无存了。

许多多是插班生,那时候插班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每年都有人插班,自我介绍之后,班主任就让她随便找个座位坐下。

许多多从小就是个小花痴,喜欢躺在床上抱着零食看少女漫画,所以才胖成了这样。她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穿白衬衫的男生,没错了,许多多心中小宇宙滚滚燃烧,男主角的标配座位啊,于是她小跳着跑到了梁二少的身边“咚”地一声坐下。

而此时的梁二少,立了一本书在桌子上,正躲在下面睡觉。许多多这圆润的身子往凳子上一坐,把梁二的光线一下子挡完了,枕着桌子睡得半梦半醒的梁二立马醒了,一张开眼就是看到许多多结实的手臂,把他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

这么一叫,立马引来了老师的注意,本来想装作没看见梁二的小动作也不行了,只能把他叫起来,按照老规矩,头顶水杯站走廊上去。

正是一个男孩虚荣心和自尊心爆棚的年纪,想他梁二也是年级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啊,被当杂耍的猴子一样被看了笑话,自然气得要死。

放学之后,他就拦着许多多,横眉竖眼、一本正经地在桌子上画了一条三八线,并且警告她:“胖妞,你要是敢越界,我揍你噢!”

许多多这才真的看清自己同桌的这张脸,青嫩的脸上浓眉大眼,现实中竟然有人也能这样好看。

于是她心里乐得跟蜂蜜罐子打翻了一样,漫画里可都是这么画的,一开始男女主角就是要成为敌人,争锋相对,才能擦出爱的火花。

看着对面女孩子的傻笑,小梁二觉得一身恶寒,打了个哆嗦,背着书包走了。

2.

再过了两年,他们步入青春期,梁二少开始缓慢地脱胎换骨。一眨眼就蹿高好几节,眉眼也渐渐长开来,声音变得跟哑哑的,总之,是再也做不出和女生画三八线这种事了。

他和许多多还是算不上朋友,他要么叫她“胖妞”要么叫她“喂”,反正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看。

这也怪不得梁二,当一个人看过你睡觉流口水、憋尿憋得双腿不停抖、喝汽水喝坏肚子……反正,你绝对不能露于人前的模样后,你怎么也对她笑不起来。

当梁二每天衣冠楚楚的出现在人群中,准备享受众人的崇拜的时候,她什么也不做,就嘿嘿地笑着看着他,梁二总觉得她是在说,拽什么拽,你小样什么怂样我没见过。

所以一看到许多多,梁二觉得自己身后的开的屏哗啦一声全碎了,跟落败的公鸡似的。

而自认为梁二骨灰级忠实粉丝的许多多,每次梁二恶声恶气地叫自己的时候,她还以为,他这是在害羞,所以她也跟着害羞地嘿嘿笑。

……这两人之间的误会,着实有点深。

填小升初志愿表的时候,少年梁二腰杆挺得笔直,眼睛却一直往许多多那边瞟,实验中学、一中、三中……正人君子梁二少看完同桌的表格后,顿时下笔如有神,在自己的表上写下:二中、四中、七中……

交完表的那一刹那,梁二少觉得心中有一团浊气终于吁出,顿时觉得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一个暑假过完,开学那天,梁二在二中一年一班教室门口看到胖妞许多多的那一刹那,还以为自己这是又做噩梦了。

许多多兴奋得满脸通红,举起她的小粗手使劲摇啊摇,大声喊着:“梁家明!梁家明——”

许多多是真的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梁二,因为她家从城北搬到了城南,所以只能读城南的中学了,和以前的同学都分开了。

梁二简直要抓狂了,也顾不得形象了,抓着许多多的肩膀问:“我明明看到你表上写的是实验中学啊!!”

许多多想了想,终于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她笑得两眼弯弯:“啊,那个啊,那是老师给的示范表格。”

梁二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容给惊了惊,只是时长只有一秒。

虽然搞了个大乌龙,不过梁二的中学时代混得还是如他所想般如鱼得水。不必再和许多多那个胖妞当同桌,他装模作样的好好学习了两周后,就开始了多姿多彩的课余生活。

可作业还是得交,班里成绩好的他又嫌人家是书呆子,成绩中上流的,又嫌字写得太丑,挑来挑去,还就只有许多多合适。

梁二没想到,许多多这么好说话,他才刚一张口呢,她好像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把作业本丢给了他。

“许多多,够义气啊!”他比着大拇指,“放学后请你吃东西。”

于是许多多当真了,放学后乖乖地坐在座位上等梁二,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天都黑了,保安拿着手电筒来清理教学楼,才把她赶了出去。

许多多抱着自己的书包,慢吞吞地独自走在路灯下。

第二天见了梁二,他和一大群男生勾肩搭背,讨论着昨天NBA的赛事,许多多走到身后,想了想,又转身走了。

她虽然胖胖的,看起来好像反应很慢,但其实她一点都不傻。

不过梁二倒也没算食言,有次体育课下课,他去小卖部买水,正好遇到抱了一篮子零食的许多多,梁二便顺便把她的钱付了。

服务员找零钱的时候梁二帮许多多把零食往塑料袋里装,有个长方形纸盒子的饼干他没见过,是新出的夹心饼干。

“许多鱼?”梁二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许多多,你来看这上面画的鱼,像不像你啊?”

从那天起,梁二少不再管许多多叫“胖妞”了,他叫她“许多鱼”,其实还是在笑她胖,但是许多多听不出来,她固执地认为这是昵称,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

3.

二中一向是省内名校,高中部比初中部还难考,许多多废了吃奶的劲儿才挤进来,心想着,这次完了,肯定再见不到梁二少了,结果一抬头,白衣黑裤,一双限量版的球鞋,梁二少靠在走廊栏杆上,越发英俊潇洒。

梁二少的名号,也是这时候开始有人叫的。

可是梁二真正一战成名,还是在那年的元旦晚会上,他是开场,报的歌曲是老狼的《同桌的你》,可是音乐响起,却是谢霆锋的《谢谢你的爱1999》。

那一年,谢霆锋靠着一把电吉他红遍大江南北,穿着长风衣,一曲歌毕,尽兴地将吉他砸得稀烂,无数少男少女为之痴狂。

梁二少早就安全度过变声期,他现在的声音十分有磁性,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潇洒,舞台一片漆黑,镁光灯落在他身上,他微微低着头,手指顺着吉他弦一拨,“说再见,别说永远,再见不会是永远……别问爱过多少人,在一起的人,只问爱你有多深……”

1999年的最后一天,沈阳下了一场雪,纷纷扬扬,淹没了许多多整个世界。

全场嗨翻,叛逆张狂的年代,人人都恨不得跳上凳子跟着他一起喊。

“梁家明——梁家明——梁家明——”

最后收音,梁二少也跟着谢大少一样,手中吉他往地上狠狠一砸,碎了一地。

一代风流公子梁家明,这算是正式长成了。

“咚”的一声,一锤定音,在渣男届留下一座新的里程碑。

其实梁二倒也不是真的渣,就是对谁都不太上心,和美人调笑打闹,一掷千金。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没关系,还是有人眼巴巴排着队,反正大好青春,最不差的就是真心。

那段时间,许多多的生活被梁二狠狠刷屏了,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梁二的名字,梁二梁二梁二,许多多在心底忍不住吐槽,你是梁二什么人你有资格成天梁二梁二的叫吗,他睡觉流口水、憋尿憋得双腿不停抖、喝汽水喝坏肚子的样子,你看过吗你。

看来,少年梁二的担忧,也并不是杞人忧天。

但是梁二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有一次下雨,他骑着摩托载着女朋友准备出校门,正好遇到一脸傻样站在雨中的胖妞许多多。

梁二少停下来,皱起眉头:“你在这里干吗?”

“准备回家。”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和他身后漂亮高挑的女朋友,小声地回答。

“没带伞?”

许多多点点头,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双下巴。

梁二没再理她,回过头,面无表情地对身后的美人说:“下车。”

美人愣了:“啊?”

梁二耐心用完,翻脸比翻书还快:“叫你下车!”

“干什么啊?”美人无辜地瘪瘪嘴。

“你不是有伞吗,自己走回去。”梁二不耐烦地说。

美人目瞪口呆,一辈子都遇到过这待遇,一咬牙,从梁二的摩托车上走下去,脚一跺:“你给我等着!”

走了两步,又听到梁二的声音:“等等。”

美人心里一喜,调整好面部表情回头:“干吗?”

“头盔。”梁二指了指她的头。

美人这下子是真的被气死了,粗暴地解下头盔,扔给梁二,梁二单手接住。等美人打着伞气冲冲消失了,许多多才收回目光,转过头来,看到梁二无语的看着自己。

“看完了?”

许多多点点头。

梁二翻了个白眼,将头盔丢给她:“看完了就快点上来,冷死我了。”

你以为这就代表着在梁二心中,许多多是特别的了吗?嗯,许多多也这么以为。

梁二送许多多回家的事,很快在学校里传开了,毕竟许多多是他载过唯一体重呢超过两位数的女生。

有八卦的人跑到梁二面前问,二少,您怎么突然换口味了?

梁二少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地坐在课桌上:“我怎么会看上她?”

恰好许多多抱着一叠厚厚的作业本走进教室,脚刚踏进来就听到了梁二的这句话,她愣在原地,手一松,作业本哗啦一声在地上散开来,听到了动静,所有人都一齐尴尬地望着她。

唯独梁二少,只是转过头看了一她一点,淡定地点点头:“哟,许多鱼。”

许多多点点头,蹲下去,将作业本一本一本捡起来,再在众人依然赤裸裸的目光下,吃力地将它们抱上讲台:“数学课代表在哪里?嗯,老师让你把作业发下去。”

然后全班才恢复了正常的气氛,大家该干嘛干嘛去。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胖子,坐在角落里,将头深深埋进了臂弯。

是啊,他怎么会看上她呢?他可是高高在上的梁家二少。

4.

许多多他们这一届,高考志愿还没有改革,还是提前填志愿。

这一次,终于没有人再来问许多多,胖妞,你去哪里读书?

因为梁二少要留学去了,去英国。

送行那天,队伍排了很长,许多多大清早就坐着公车去机场等他,只可惜人真的太多了,机场被塞成了菜市场,矮矮的她一下子就淹没在其中了。

她踮着脚尖,看到穿着黑色T恤的梁二,同这个击掌,那个拥抱,笑得一脸阳光,根本不像是远赴他乡求学,倒像是战士打了胜仗凯旋。

许多多努力地垫啊垫,她一心只想多看一眼梁二,看一眼,记一生。

结果她重心不稳,脚尖一滑,就这样直直地冲前面的人扑了过去。本来大家站得就比较紧,许多多这么一倒,周围的人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噼里啪啦全部倒了。

梁二少一回过头,看到的就是这么惊悚的一幕。

还幸存的人赶紧把许多多这个肇事者拉了起来,许多多整个人灰头土脸,浑身都疼,也不知道究竟扭到了哪里。

梁二眨眨眼睛:“许多鱼?”

许多多赶忙站正:“嗨。”

他皱起眉头:“你来干什么?”

许多多本来想说“来送你啊”,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她看着梁二疑惑的目光,讷讷地低下了头。

他有说过,需要她来送吗?

这里浩浩汤汤一大堆人,各个都是梁二少货真价实的朋友,可是她呢?

是啊,她来做什么。

胖妞许多多上大学后,和很多女孩子一样,她上大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减肥。

可是减肥这种事,三分靠天赋七分靠拼搏,许多多的天赋点也不知道当初点到哪里去了,才刚刚开始减肥,就在军训的时候晕倒了。

许多多倒是由此名声大噪,她念的是工科,男女比十比一,男生们课后闲谈,说道许多多,评价倒还宽容,说虽然有点胖,但是脸圆圆的,笑起来挺可爱。于是减肥不成功的许多多,也开始有男生追了。

可是她寝室的人放话了,你们别想了,人家许多多早就有意中人了。

对方可是在英国留学,你没见许多多寝室里的钟,调的都是伦敦时间吗?没见许多多每天都抱着收音机听BBC吗?没见许多多天天往图书馆里跑,看的都是英国历史吗?

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传成了,许多多有个在英国留学的男朋友。

许多多也没有去解释,有些时候,一个谣言同真相相差太远,你就会失去了解释的念头。

许多多第一个月放假回家,在家里吃了一顿大补的蹄花汤,肚子圆滚滚的,被她妈一脚踢出家门散步消化去。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中学的学校门口,许多多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几个月没见,学校毫无变化,这是梁二玩滑板的地方,这是梁二被罚站的地方,这是梁二打篮球的地方……咦,前面那一大堆人,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许多多呼哧呼哧地跑上去,最中央的那个人,怎么会是梁二?

许多多忍不住喊道:“梁家明!”

梁二听到有一道熟悉的声音,愣了愣,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是身边的人推了推他,说,梁二,有人叫你。

噢,太久没有人叫他的本名,他都觉得有些不习惯。梁二少回过头去,看到累得气喘吁吁的许多多。

许多多说话牙齿都在打颤:“你你你,你不是在英国吗?”

梁二少哭笑不得:“英国而已,又不是外太空。”

出国以后,梁二少飞大西洋成了家常便饭,许多多算着他回国的日子,每次都去学校里找他,看他打球,一来二去,下次梁二他们唱KTV,偶尔也会叫上许多多。

许多多不太会唱歌,被大家起哄起得厉害了,点了一首阿桑的《一直很安静》。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原来眼泪是用来说明,你突然不爱我这件事情……”

唱得有点走音,大家还是很给面子地鼓了掌。许多多放下话筒,朝梁二的方向望过去,他正和几个男生打着牌,背着身,根本看都没往她这边看过一眼。

以为自己要的是曾经,却发现爱一定要有回应。

晚上散场的时候,梁二随便拉了个男生,指指许多多:“你送她回家吧。”

两个人一路沉默,走到公车站边,许多多笑着说:“送到这里就好,我自己坐车回去。”

男生摇摇头:“哪敢啊,梁二少亲自点的名。”

许多多不说话了,他们其实都心知肚明,要是梁二真有心,就不会随便找个别人来送了。

5.

再过了一年多,梁二少开始不怎么回国了。

许多多这才知道,梁二交女朋友了。这次的女朋友,和以往的莺莺燕燕都不一样。大家都说,梁二这次栽了。

听说对方品学兼优,貌美如花,梁二为了追她,跑遍了整个欧洲。

许多多喝着奶茶听他们聊梁二的风流韵事,吸管戳啊戳,戳到了自己的手。

“许多多啊。”她听到有人叫她,抬起头。

“怎么不找个男朋友?要不要给你介绍几个?”

许多多被吓了一跳,落荒而逃。

又过了两年,梁二少学成回国,风风光光,还带着女朋友一起。这一次,有人叫上许多多一起,总算没有人再问她“你来做什么”了。

她用了多少年,十年?十五年?她终于成为了他的朋友。他最普通的一个朋友。

梁二的女朋友果真如传闻般,跟天仙下凡一样。许多多懵懵懂懂地夹在人群中,跟着他们去吃火锅,唱KTV。

吃火锅的时候,人人面前摆一杯啤酒,好像这样才算是夏天。坐许多多身边的人站起来给梁二和他的女朋友敬酒,梁二看到许多多,忽然皱起眉头“咦”了一声。

“许多鱼?”梁二少问,“你怎么把自己搞这样了?”

所有人的目光一齐落在许多多身上,许多多尴尬地站起来,举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其实哪有他表情显示的那么夸张,她不过是瘦了二十斤。

也有人来问过她究竟是如何瘦下来的,其实没有什么秘诀,古人说,为伊消得人憔悴,许多多以前不信,现在信了。

不过现在,瘦不瘦也无所谓了,许多多想,就算是再瘦二十斤,也换不得他一个青睐。

再然后,大家发现,梁二少这次是真的真的动情了。眼里只看得到对方,情话只说给她听,每天准时准点在她公司楼下接她下班。甚至有情报表明,曾在某家专卖进口食物的超市里看到堂堂梁二少爷推着手推车在买菜!

“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梁二都把人往家里带了。”

聚会听八卦的时候,许多多正在吃牛肉丸,一个丸子卡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然后呢?”她轻声问。

“还能有什么然后。”对方耸耸肩,在脖子上比了一刀。

梁二少回国之后,许多多却更少见到他了。沈阳说大不大,只是两个人缘分走到了尽头罢了。

这样也好,许多多想,她也应该试着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了。

可是她才刚这么想着,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就已经被梁二少扼杀在了摇篮里。

那天天下着大雨,许多多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跑,进入了楼道,却看见有人坐在楼梯口,昏暗的光线,外面是雷声隆隆,他半醉半醒,隐约地叫了她一声“许多多”。

他到底叫的是许多多还是许多鱼,许多多至今都不知道。

许多多赶紧掏钥匙打开门,把他扶进屋,他身上半干半湿,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许多多将他扶在沙发上坐好。

她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又去泡热茶。梁二一动也不动地陷在沙发里,许多多忘记开灯了,室内光线很差,许多多端着茶杯回过头,感觉梁二好像和背景融为了一体。

沉默很久,梁二才声音哑哑地开口:“能在你这里借宿一晚吗?”

许多多受宠若惊,立刻腾出房间让给他,梁二说他睡沙发就可以,许多多执意不让,梁二看了她一眼。

屋外刮风下雨,许多多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两点的时候,她实在受不了,走到屋外敲了敲房门,轻声问:“你睡了吗?”

没人回答。

她又自言自语:“你没睡吧。”

过了几秒钟,头发乱糟糟的梁二一脸无奈地开了门。他的酒已经全醒了,洗过澡,身上还留有一点点酒气,但是一点也不惹人烦。

许多多笑起来,两眼弯弯:“嘿嘿。”

正好一阵闷雷,梁二少怔怔地松开握在门把上的手,眼前笑吟吟的女人,和多年前的小胖妞重合起来,隔着长久的时光,让人心里骤然一空。

见梁二忽然不说话了,许多多问:“你怎么了?”

梁二摇摇头,凶她:“你睡不着,吵我干什么?”全然忘了,许多多才是这屋子的主人。

许多多支支吾吾:“我猜你心情不好。”

梁二盯着她,看了半晌,还没开口,肚子先“咕噜”一声响,饿了。梁二少气急败坏,为什么每回出糗,总是在这个许多多面前?

许多多忽然笑出来。

“笑什么笑!”梁二继续凶她。

“不知道。”她一面这样说着,一边越小越开心,最后受不了,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梁二哭笑不得,只得蹲下来,一边忍受着肚子饿,一边帮她顺气。

笑完之后,许多多打开天然气给梁二少下面条,外面还在下雨,油锅发出“兹兹”的声音,怕光线刺眼,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梁二看着许多多的背影,觉得这真像是梦一场。

吃面的时候,梁二终于告诉了许多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门口。说来说去,还不是一个情字。他的女朋友出身在一个小康之家,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是总不该被挑剔门不当户不对,可偏偏他叫梁家明,梁家二少爷。

其实他也早就想到会闹得鸡飞狗跳,可是他梁二怕过什么,断信用卡,派人跟踪,被禁足在家他都不怕,反而越演越烈,非要抗争到底才觉得是爱得真。可是对方忽然有一天找到他,明明白白告诉他,她累了,不想再继续了。家中为她介绍了青年才俊,她决定放弃。

“别人都说我狠心,你说,我和她,究竟谁狠心?”

梁二少人生第一次,为情所伤,打击太大。也不想被抓回家,看到一屋子的虚伪他就觉得烦,想来想去,他的朋友里,也就只剩下许多多不被人所知。

许多多点点头,拿着手中的啤酒瓶和他碰杯,一瓶两瓶……梁二本来就醉过,没喝多少,就沉沉睡了过去。剩下许多多一个人,坐在茶几旁,自己和自己喝,一直喝到天边泛白。

第二天梁二醒过来,许多多已经出门上班了,桌上用碗扣着早餐,留一张纸条,告诉他电脑密码。

梁二便真的赖在了许多多家里。他一生得意,第一次摔了个跟头,痛得大半个月都回不过神。

许多多去上班,他就窝在她的狗窝里打游戏,看小说,邋邋遢遢,头发盖住了眼睛,就随手拿起许多多的发箍戴上。

穿许多多给他从超市里买的二三十块钱一件的T恤,最普通的深蓝色家居拖鞋。哪里还有当初翩翩贵公子的样子?可是许多多偷瞟一眼,心里却止不住的欢喜。

有一天,许多多回家,抱了一大堆盒子,手里还捧着一大束鲜花,梁二才知道,这天是她的生日。

他的信用卡统统被冻结,全身上下找遍了,想起还有一只表能值点钱,他却不好意思送给她,就算是离家出走,他也还是梁家二少,哪有送人旧物的道理?

“怎么办?”他愁眉苦脸。

许多多想了想,跑到房间里,从衣柜深处找出一把吉他:“你,你,你当年,不是说,要唱,唱,《同、同桌的你》吗?”她结结巴巴地说,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水,“你能,给我唱一次吗?”

梁二很不给面子地“噗嗤”笑了出来:“许多鱼,你怎么变结巴了?”

许多多涨红了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梁二摆了摆手,琴弦一扫,开始唱起来。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为你做的嫁衣……”

一曲歌毕,许多多拍得手掌都疼了。梁二忍不住冲她翻白眼:“究竟你是寿星还是我是寿星?”

许多多“嘿嘿”笑。

“许多鱼……”梁二少欲言又止。

6.

第二天许多多回家,发现梁二少走了。

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比他没来之前还要整齐。许多多坐在沙发上,除了第一天她执意,之后梁二都是睡的这里,她坐在上面,却一点都感觉不到梁二的气息了,好似他从未来过。

后来,许多多才听人说,梁二和他的女朋友和好了,她女朋友其实也是逼不得已,他家里人用她父母的工作来威胁她。好在误会解除,冰释前嫌,皆大欢喜。

在那之后,许多多又见了梁二少一次。他开车在她公司楼下等她,黑色的玛莎拉蒂,把整个公司的人都惊动了。

上了车,他问她想去哪里。许多多想了很久,最后才说:“回家吧。”

梁二点点头,开车看着前方,扭开电台,主持人笑着说“还记得年少时你深深爱过的人吗”,梁二便伸手又把它关了。

正是下班高峰期,沈阳从黄昏堵到天黑,前面车辆的尾灯光落在他们眼前,梁二少忽然开口,他说:“许多多,别等了。”

许多多看着前方。

“不值得的。”

许多多没有回答,两个人沉默着到她家楼下,她拉开车门,像是才回过神来,低下头对他轻声说:“我知道了。”

那天之后,许多多搬家了。

梁二少最后一次见到许多多,是他二十五岁那天,在他家铁门外,她笑得两眼弯弯,说:“祝贺你,你多年夙愿终于实现。”

他愣在原地,仿佛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许多多回头望了一眼他家的别墅,灯火通明,热闹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那些,都是他的朋友。

许多多笑了笑,转身走了。没有同他说再见。

那天,沈阳下了一整夜的大雪。

7.

许多多走后,梁二少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该吃吃,该喝喝,该谈恋爱谈恋爱。

在梁二少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她本来也只是一阵不起眼的风。只是梁二少一直没有同女友谈婚论嫁,他也不再去卖进口食品的超市,因为那里没有许多鱼。

直到有一天,女朋友受不了,终于提出分手。

“我数过了,”她平静地说,“你的手表时间比北京时间早两个小时,这是澳大利亚墨尔本的时间吧。”

“梁二,你的心和你的时间,都活在南半球呢。”

梁二哑口无言地看着自己的表盘。他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嚓地一声,一下,两下,却始终没能将火点燃。

这才想起来,这个打火机,还是许多多送给他的。那是他最潦倒的一段日子,众叛亲离,失恋失意,窝在她的小房子里,颓废不可终日。

他对她说:“别等了,不值得的。”

她笑着回答,两眼弯弯,似天上新月:“我知道了。”

再过了一年,沈阳又下雪了,梁二少抱了把吉他坐在院子里一边弹一边唱,问他唱给谁,他只摇头不说话。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

第三年的冬天,有朋友告诉梁二,在墨尔本街上看到一个人,应该就是许多多,还把地址抄给了他。梁二立马动身,办签证坐飞机,风尘仆仆地到了墨尔本,守在许多多家外的路边上,那时候,墨尔本还是夏天呢,汗水打湿了他的背,梁二少一生都没这么狼狈过。

第三天,梁二就回来了,喝了一夜的酒,淋了一夜的雪。有知情人说,那天梁二其实等到了许多多,只是她不是一个人回家的。

后来有人问梁二:“你这次怎么这么死脑筋?她爱你爱了二十年,都能放手,你何苦在这里装痴情人?”

二十年,梁二苦涩地笑起来,第一次见面,她圆敦敦的身子往自己身边一坐,挡了他的阳光。

他恶狠狠地向她示威,胖妹,你要是敢越界,我揍你噢!

原来,他错了。

想到这里,梁二又拨了拨琴弦,弦松了,有点走音,他没有调,抱着吉他淡淡地说:“就是因为她等了我二十年,现在才要换成我等她。”

她没等到他,所以,他也等不到她了。

她才是他的太阳。自她离开,他也再也不曾见过阳光。



作者简介

绿亦歌,香港科技大学工学硕士,行走人间,卖字为生。

相信天地有大美,文字有静美。

已出版:《岁月忽已暮》 即将出版故事集《也曾与全世界为敌》

新浪微博:@绿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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