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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乡戏

 wps0321 2016-02-16

大年乡戏

宋殿儒

日子跌进腊月,与老家人见面,最多的是谈论乡戏锣鼓了。

“娃子哎!我今个儿可是受乡亲们委托,来‘刮’你了啊!”

“怎么?今年的戏又演大了?”我知道,老家人张嘴说“刮”,一定就是过年村里的戏又演大了,不是又请了老师,就是又要添置戏装和乐器了。

“那当然啊!今年村里人都搬迁住上了新洋房,那大伙过年不大‘弄’一回还行!”来“刮”我钱的二叔高兴得流着口水跟我说。

“那中,差多少?”

“差个万儿八千的,主要是,今年村里除了上一台大戏外,还要上一套排鼓呢!不过,大伙都说了,咱村里出一部分,个人捐一部分,在外工作的人每人再弄一点儿,就不愁了。”

提到乡戏,我倒首先想到的是过年村里唱戏的那个热闹喜庆局面。我的老家村子,是坐落在距县城有四十多里的一个山坳里。我小时候是在那里度过的。村里的乡亲们在生活困苦的时候,每年三百六十天,几乎没有一个闲日子,也就是每到春节和正月十五这些天,乡亲们才有机会好好歇几天。平素村里的文化生活极其单调,除个别人有个收音机外,几乎很难能看到大戏。上世纪七十年代后,虽然村里有人有了黑白电视,然而,电视中那些大戏远远比不上乡亲们亲自登台表演的那个味道。所以,村里过年唱戏,就成了雷打不动的规矩。

村里的大戏,都是村民们自个儿扮演的。“文革”前,主要上演古装戏,“文革”中,村里主要演现代戏。因为村里能唱戏的人并不多,所以,随着人员的不断更替换代,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唱戏的经历。

我八岁那年,父亲说,村里剧团,差一个儿童角色,要让我来演。我那时很害羞,但这在村民眼中根本就不是理由。所以我最后竟然就成为一名能登台演戏的小演员。那一次我演的是一个小老头,和演小老婆儿的一名女娃儿表演《老两口学毛选》。团长用三撮白棉花当胡须,粘在我的鼻子下和下颌上。可能因为我第一次登台唱戏特紧张,在台上唱戏的时候,手就不自觉地将三撮胡须扒光了。惹得台下乡亲们笑得都趴到了地上。然而团长还夸我演得棒。

乡亲们过年唱戏,都是自己模仿名家表演的。由于没有名师指点,有时候能把戏唱走了味儿,但是,只要唱得热闹,能让大伙乐呵,就是好戏。这也是村里剧团团长经常给大家交代的。记得有一年,年戏开场前,时任剧团团长的爷爷对演员们说,这一场戏如果唱得让大伙欢笑和鼓掌喝彩,杀戏后就奖励每人一碗白面叶外加一个荷包蛋。为了这碗面叶儿,大伙那夜里演戏都很卖力气。

不过,村里过年唱戏也不仅是为了乐呵,还会被村民当成一种乡情亲情教育。

记得,我的二婶当年和村里的一个媳妇关系不好,甚至还有一段儿姻缘之仇。所以二者在村里碰面都不说话。这种关系已经好几年了,彼此的疙瘩也解不开。可是那一年村里团长在安排《错姻缘》角色的时候,就有意安排二婶与她的那个“仇人”扮演姐妹角色。起初,她们彼此都不愿意扮演,可是,她们顶不住村里团长的说道和鼓励,因而就很尴尬地去演这出戏。到最后就因为演这出戏,她们慢慢地解了私仇,并变成了乡亲们羡慕的好姐妹。据后来二叔说,二婶和那个媳妇是被戏的剧情感动的。因为,《错姻缘》的原版是从聊斋上的《姊妹易嫁》改编过来的。说的是:素花、素梅是姊妹俩,素花自幼与牧童毛纪订婚,长大后,因嫌毛纪贫穷,竟在迎娶之日,不顾旧日情义,拒绝前去完婚。素梅激于义愤,并感毛纪忠诚,愿代姐出嫁,在上轿时,她得知毛纪已中状元。因而素花羞愧难当,后悔不已。可是,村里的团长为了解决二婶和那个媳妇的仇气,就把结局改成了一个大团圆。团长是村里的一个文化人,当过小学教师。他把素梅在发现自己要嫁的毛纪已是状元郎后,依然不嫁,风风火火地去把红盖头盖到了姐姐素花头上。剧情就这样一改,让村民们都感动得热泪盈眶。那出戏,那一年不但在村里唱得叫好,而且还被乡里请去在全乡各村唱了个遍。

现在想起乡戏,已有几十年的距离了,可是每到日子进入腊月,我的心就会经常游走到乡戏热闹非凡的情景里。有时,我会在梦里唱戏,把身边的妻子吓一大跳,可是沉入我骨子里的乡戏情结没法改变,那是我人生风景中最温暖的一出戏。

现代化的脚步,已把我的老村打扮得花枝招展,然而美丽的村庄在乡亲们心中永远会飘着乡戏锣鼓的那条古老而温暖的彩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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