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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若斯本身是什么?”

 jinpufan 2016-02-17
黄老师好~ 柏拉图的《会饮》是戏剧,说“爱欲”,满富文学味儿。即使有后人自其中抽丝剥茧出本体论,亦有如施特劳斯研读出柏拉图式政治哲学的要义之举,本文依然(亦只能)触及的是浮漾于文本表层的谈情说爱。哲学家、诗人、政治家,斟酒会饮,围炉夜话,意欲颂赞爱若斯。作为大写的爱欲,爱若斯被默认具有神性。“诗人们作歌作颂把别的神都写遍了,独缺爱若斯”,斐德若此般愤愤不平,揭开会饮帷幕。这出戏剧无所谓起承转合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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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师好~

柏拉图的《会饮》是戏剧,说“爱欲”,满富文学味儿。即使有后人自其中抽丝剥茧出本体论,亦有如施特劳斯研读出柏拉图式政治哲学的要义之举,本文依然(亦只能)触及的是浮漾于文本表层的谈情说爱。哲学家、诗人、政治家,斟酒会饮,围炉夜话,意欲颂赞爱若斯。作为大写的爱欲,爱若斯被默认具有神性。“诗人们作歌作颂把别的神都写遍了,独缺爱若斯”,斐德若此般愤愤不平,揭开会饮帷幕。这出戏剧无所谓起承转合而是层层推进,由浅入深由表及里,主角不断成为配角,为后一位讲辞者抛砖引玉,直至柏拉图的恩师苏格拉底。
  
“爱若斯本身是什么?”倒数第二位讲辞者阿伽通一针见血提前该问题,因但凡作文章作言谈都应先阐明概念述说本质。而悲剧诗人阿伽通直指“之前讲过的诸位其实都不算在颂扬爱神,而是在称颂人有幸从爱神那里得到的好处。”确是如此。作为智术师希底阿斯的学生,天真烂漫的斐德若开篇即称颂爱若斯之伟大:诸神之中她最先出生,年纪最长,是最美好的事物的起因。如此,爱若斯才能予人以好处:有情人与情伴之间信仰情爱,以情爱引导自己的一生。爱若斯激发出相爱之人的好品德,“相爱的人才肯替对方去死”,震天动地得连“神们也特别敬重”。斐德若给予了爱若斯诸神之首的位置,直言神们最敬重的品德即出自爱若斯,“神们更惊叹、赞赏和奖赏的,是情伴对有情人表现的情。”不难看出,斐德若这块敲门砖惟敲响了两声:一声是爱若斯之伟大功用,一声是情人间的品德地位,均不涉及爱若斯之“是”。
  
而后,爱若斯在泡赛尼阿斯那里一分为二成“属天的”与“属民的”,在医生厄里克希马库斯那里成就了阴阳调和术,在阿里斯托芬那里则是“完整自然”,均是阿伽通所述的予人的“好处”。阿伽通完整地给了爱若斯之所是:诸神中她最有福气、最美、最年轻且最好,步履轻柔,走在“世间最柔软的东西上”;她居住在神们和们的性情和灵魂里,只挑心肠软的进驻,体态亦柔软;她形象优雅得体,“与不优雅水火不兼容”,在花艳香浓的地方定会落脚并待下来。还有最重要的:爱神既不伤害神或人,也不受神或人伤害,拥有正义,拥有勇敢与明智,阿波罗应算作爱神之徒。最后阿伽通不忘借花献佛自夸一把:“这位神是满有智慧的诗人,正是他使得诗人成其为诗人。”
  
阿伽通的献辞至此为止,只论说爱若斯之“是”。除却阿里斯托芬与苏格拉底,其他人都认定爱若斯首先是神。阿里斯托芬首先撤销了爱若斯的绝对的神之身份,以传说而非颂赞之形式献辞:宙斯把人切成两半以削弱狂妄人类的力量,“人的自然”被一分为二。如此,“每一半都急切地欲求自己的另一半”,这另一半无论是同性抑或异性,均是要回复原来的自然。如此,阿里斯托芬给予了同性恋情与异性恋情以平等位置,而在此之前的他人致辞中,同性恋情尤其是男童恋都要比异性恋情更高一个层次:斐德若认为有情人与情伴间最有高尚品德,泡赛尼阿斯则认定唯独男童恋才可能是“属天的”。阿里斯托芬则认定“我们个个都只是人的一块符片”,予人的情爱取向一种本体论的根基,如树枝伸展向迥异的方向而并无高低之说。而爱若斯,自然成为了人找寻那另一半的源动力,“渴望和追求那完整,就是所谓爱欲。”爱若斯从神的地位上降了下来。
  
有别于颂辞与传说,苏格拉底以与阿伽通的对话形式把爱若斯从神位上拉下来。通过一连串的对问对答,逼迫阿伽通承认一个悖论:爱若斯本身是美好的,而爱若斯追求自己欠缺的美好。丰盈与欠缺的矛盾在对放话被彰显放大,解决的结论是:爱若斯本身并非是自足的,总关涉一个欲求之对象,而神应是自足的,不可能欠缺,如此,爱若斯不可能是一位神。
  
那么,“爱若斯本身是什么?”这又回到了这个初始问题。苏格拉底忆述第俄提玛的阐释,认为爱若斯“介乎会死的和不死的之间”,是“大精灵”,打通了神和人之间的交流之道。爱若斯是贫乏神与丰盈神交配之子,既不贫也不富,她本身爱智慧、欲求智慧。“爱若斯就是欲求自己永远拥有好的东西”。什么是“好的东西”?金钱、权力、名望、肉体中有好的东西,灵魂、智慧、哲思中也有,那么人所欲求的、爱若斯所欲求的应如何给予一个泾渭分明的标准以评定价值?
  
关涉到爱欲的高低等级,苏格拉底与泡赛尼阿斯都给出了标准。泡赛尼阿斯将爱若斯分为“属天的”与“属民的”。一般人沉湎于属民的爱若斯,不是爱女人就是爱男孩,更多爱身体而非灵魂,随机而生,随时间而消逝,短暂、廉价、易碎;属天的爱若斯则存于有情人与情伴之间,彼此爱至灵魂深处,相濡以沫,忠贞如一。情伴对有情人百依百顺,有情人帮助情伴增长智慧、见识,成全各自的美德。显然,泡赛尼阿斯将属天与属民的爱若斯仅分属于爱欲双方的身份类型中:男女之爱与恋童之爱均属民,唯有成熟男子与少男之爱才是纯正的有情人与情伴之爱,才有可能分属于属天的爱若斯,这种略显粗暴武断的层次观不被苏格拉底认同。
  
经由忆述第俄提玛,苏格拉底认为“无论热衷赚钱、迷体育还是搞哲学,我们都不叫爱欲”,与爱若斯无关;只有“整个儿热情投入善和幸福的人,才得到所有这些名称:爱欲、爱恋以及有情人。”而“善和幸福”的通达途径,唯有“在美中孕育、生产,凭身体,也凭灵魂。”
  
苏格拉底述说的爱若斯,便是事关“孕育”,“既有身体方面的,也有灵魂方面的”。爱若斯的高低层次断定标准,不应是爱欲双方的身份类型,而应是身体之爱与灵魂之爱,从而进行身体之孕育与灵魂之孕育。“爱欲就是欲求不死。”“正是靠生育,生命才会绵延,会死的才成为不死的。”要知道,无论是身体抑或灵魂都不是常驻不变:身体会成长、壮大、衰败、老朽,惟靠传宗接代;灵魂会翻新、吸收、遗忘、生灭,惟靠补充知识与温习记忆。因此人“热爱的就是不死”,区别只在于身体的不死抑或灵魂的永生。
  
身体不死自然是指生儿育女肉体延绵,灵魂生育则是凭借睿智与美德(指真正的美德,非世俗道德)。诗人、手艺人、治国齐家的政治家等等,“持有明智和正义”,“寻找美,在美中生育”,欲求与情伴共同拥有这灵魂孕育的子女:不死的子女保证了不死的父母。优秀的诗歌、法律、哲学等等,无一不是如此这般的美德满溢的灵魂子女。这是最高妙的爱欲奥秘。爱欲的双方,爱灵魂更甚于爱身体,通过言谈来孕育,彼此心满意足、呵护爱恋,“最终懂得身体的美其实不足道”。
  
如此充盈着完全的智慧哲思的生活,会经过一个渐次上升的过程:从一两个身体上升到所有美的身体,再上升到美的操持,再上升到美的学问,最后是仅仅是美本身的学问,即“美之所是”。这个阶梯状美之爱欲的生活方式的终点,有着柏拉图关于美的共相与影像间的存在论影子,但并不碍事。有情人与情伴通过“精神凝视”瞥见美本身,“与之融合为一体”,而脱离了可怜的现实世俗生活。
  
于此,苏格拉底不仅完成了赞颂爱若斯的会饮承诺,亦将人的生活方式变成了一曲颂歌:苏格拉底的生活本身就是在侍奉爱若斯,“热爱智慧就是爱若斯”,这便算是“爱若斯本身是什么”的最终答案。苏格拉底以自己的生活方式展示了爱若斯的全部大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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