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录：特级教师步根海谈中小学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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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根据步根海老师在新创意写作研讨会上的发言整理而成。新创意写作研究会将组织各类与写作相关的活动，并整合相应资源，提供给订阅公众号的用户。

        新创意，不只是指某些内容的创造，更是要改变这种我们长期以来已经习惯了的写作教育的模式。让写作回归本源，让写作与学生的学习生活结合得更加紧密，能够真实地把他们的感想、认识等等表达出来。

——步根海

      谈及现在的中小学作文，尤其是初中、小学的作文，恐怕大家都意识到问题是比较大的。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因素，是虚假性、空洞性的东西越来越多，而能够真实地表达内心感受、内心想法的文字比较少。

      现在来考虑这个命题——新创意写作，到底创在哪里？新创意不等于说把过去的一切，尤其是传统的一些东西都否定掉；也不只是指表述内容上所谓的与众不同，而是与学生的学习生活结合得更加紧密，能够真实地把他的感想、认识等等表达出来。

      我觉得新创意首先是还我们的中小学写作以本来面目，也就是回归它的本源。我们过去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更多的是指向技巧类，指向所谓的创作类——假创作，胡编乱造一些东西。现在谈中小学写作，我们就要反思，过去小学、初中的这样一条写作的路走得对不对？一般来说，小学先能够说几句话，然后能够说一段文字，这时更多的倾向于语言运用的规范，当它构成完整的篇章，才算是真正意义的作文。我们搞写作教学，教给学生文章的基本的结构、基本的语言表达形式，以及与这个结构语言形式相关的内容，连内容都要限定。这大概要返推到二十年前了。我曾听一位中学语文教师说起，他在上小学的孩子要出去春游，老师要求回来写文章。于是他就问孩子准备写什么，结果孩子说，老师说得很明确了。一上来，今天天气怎么样？然后是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再往后，这个地方发生了多少让人感动的事情，然后说回来的心情怎么样。从写作技巧上来说，这样写当然也不错，但是这里面最核心的那些所谓的让他感动的好人好事，如果没有看到，那就只能编造。编造得得体，得高分；编造得不行，得低分。通过这个例子，我们反思的不是这个模式对不对，而是我们现在的写作教学模式，规定写作内容、写作要求，甚至写作的实际的文本形式，这样对不对？

      孩子对语言的感受到底是以叙述性为主的，还是以抒情性、议论性、说明性为主？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要求学生写完整的一件事，并且能够表达相应的感情，尤其是需要观察一、观察二、观察三，这是不是符合孩子对语言的感受？孩子学会说话，首先说的是判断性的内容，这是妈妈，这是爸爸，或这是我的妈妈，这是我的爸爸，然后他有了许许多多的判断。有了这些判断之后，接下来他要表达的是他的一种感觉，爸爸好，妈妈好，或者谁好，是这样一种认识的判断。而真要完整地表述出一件事的过程，恐怕是有难度的。因此我们说要回归到表达的、尤其是书面表达的本源，那么从小学到初中，恐怕不一定就是走记叙——说明——议论这样一条路线。

      因此新创意的第一个概念，就是对长期以来的写作教学的内容与路径，要有一个新的认识、新的指导。到底从哪里开始写起？初中六年级到底以写什么为主。要写实，要写自己经历过的东西，要写经历过的这件事的完整过程，要写这个完整过程当中能感染人的东西……既然要求写那么多学生实际上达不到的东西，于是只能给他一些所谓的规范性的模式，于是就有了春游的一二三四。就一篇文章来说，这样一二三四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学生真的能够表达出自己的感觉吗？恐怕不能。而一旦这种训练不断地加强之后，就模式化了。因此我们的新创意要思考，从写作那个角度来说，到底让学生表达什么？什么才是他的真感受、真想法？新创意的第一条“新”，恰恰就在于回归写作的本源。从对世界的认识开始，从感觉到的东西入手，从想发表的自己的认识入手，联系实际的生活。

      第二点，新创意首先不是创作，而是让学生把学习、生活过程中的综合因素组合在一起，来进行他的表达。比如写学校的一些活动，倒不见得要把这些活动有序地、有情地表达出来，首先不是。对这些活动，尤其是非语言的活动，要把这样一种感觉表达出来。而这样一种感觉的产生，未必只是语文。比如说数理的东西，一个数学命题的完成，或者是一个数学题目的设计，当然需要用语言文字表达出来，但在完成设计的过程中，其中与数理相关的一些概念、一些思维，怎么才能捕捉到并且通过语言文字表达出来，这恐怕不是创作的问题。

      我们讲的创意，恰在于语文与语文以外的其他学科的一种融合。如果语文学习的过程中，没有数理的因素，那么我们的语文学习永远只是语言的技巧技能，而不是真正的语言的能力。语言的能力一定包含着思维的因素，而思维的因素，我们从语文来说、语言来说，是一个形式逻辑，但从思维本身，不仅是形式逻辑。因此好的数学教师也好，其他学科的教师也好，在对学生进行指导的过程中，核心不是做题目，而是读文本。读懂了，局部理解了，然后再用题目、用数学的形式把它表达出来。因此数学如果缺乏语言的要素，语文如果缺乏数理的要素，那么学生的素养是很难真正提高的。

      第三点，我们讲的创意恰恰是对学生问题意识的培养。这与语文的关系相当密切。我们现在讲阅读，大多数还是停留在理解文本内容这样一个层面，即使牵涉到一些语言的、写作的或者说文章的知识，也还是为理解文章服务的。而从阅读的角度来说，阅读至少包含三个层面：第一个层面叫理解性的阅读，知道它是什么，知道它是怎么来表达这一对象的，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言形式来表达。第二个层面，我们把它叫做洞察性的阅读，洞察性阅读要求有自己的判断。你感觉表达得怎么样，你感觉味道在哪里，你感觉它的不真实的东西在哪里。第三个层面，我们把它叫做移情性的阅读。所谓的移情性，就是我不只是作为阅读者，更是进入到文本成为其中的某一角色（包括作者）。我要进去，然后要有我的联想、我的想象、我的思考。比如说文中有一只小兔子，我是一只小兔子的话我会怎么样？比如说这个文本阐述了一个道理，我觉得不是这个道理，我从另一个角度有我自己的认识。如果把这三类阅读转化为表达的话，显然我们的表达不是模式化的、千人一面的，必须怎么开头、怎么转换、怎么结尾，而是要把学生对所写内容的理解，他对所写内容的洞察，以及他对所写内容的想象组合在一起。我们过去有句话叫“画鬼容易画人难”。要写写实的东西，写生活当中已有的东西，从画图来说是难的，从写作来说也是一样；而“画鬼容易”，那是他的想象，他可以任意驰骋，因此在写作过程中，不是说不要提倡写真情实感，而是不要只是客观的、具体而微地表现出现实当中具体的细节的东西，应该要带上学生自己的感觉、自己的想象。小学、初中阶段，从某种意义上应该是写鬼多一点，写人少一点，这样恐怕会融入学生自己创造的东西，也就是他在实际的写作过程中要不断想到自己可能提出的问题，以及怎样解决问题。这样的一种想象力，我觉得才是我们说的新创意作文。

      第四点，和我们习惯说的是一致的。对于他的生活，对于他的学习，学生到底有哪些感受？对这种自身感受的表达形式是多样的，一种是他先看到什么，然后这个过程是怎样的，感想是什么。这是我们模式化的形式，其实未必是这样。可以是：首先，什么事是需要写的，怎么会想到写这件事的，曾经产生过哪些问题，我准备怎么来解决这些问题，我解决了没有，等等。也就是，把思维的过程表述出来，这个恐怕才是真情实感的东西。

      第五点，我们搞创意性的写作，必须给学生比较多的、可以写作的情境。这个情境创设既包含实践活动本身，还包含活动中经历的各种体验。比如说课本剧改变，最终得到的结果不是改编好的课本剧，而是在改编的过程中有哪些经历，这些经历曾让我产生怎样的一种体验，而这种体验对我最终完成，或未完成任务，有什么意义。

      新创意，不只是指某些内容的创造，更是要改变这种我们长期以来已经习惯了的写作教育的模式，而我们的学生也要改变他已经习惯了的这种写作的模式，让他真正地表达出他想表达的、需要他表达的，或者是对他这个表达过程当中的共性与个性的一种组合，所谓的共性，语言表达的规范；所谓的个性，他要表达的东西。把这样一种东西融合起来，也许我们对新创意会有一些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