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朋友在电话里说，要带孩子过来，让我帮忙辅导一下作文。 朋友的孩子暑假后上六年级，就读于市里一所很有名气的学校，学习成绩不错，只是害怕写作文。按照朋友的说法，孩子的作文写得很没有“良心”，除了套话，就是假话。找很多语文老师做过辅导，还在作文辅导班里学过很长时间，但就是没有一点起色。万般无奈，朋友想起我这个数学老师来，不明不暗地告诫我：你写了那么多文章，指点一下孩子总没有问题吧。 孩子过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包，文具本子一应俱全，一副坚决学习的样子。 “先教我怎么写吧！”孩子一边翻本子一边说。 “我可不会教作文，作文得你自己写。”我在他的对面坐下来，很认真地回答他。 “那怎么可能？爸爸说你是作家协会的作家呢！”孩子瞅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爸爸，疑惑地说。 “那只能说我喜欢写文章，并不代表我会教人写文章。你先写一篇文章我欣赏一下，可以吗？”我摸了摸他的大脑袋，笑着问。 “那好，你给我定个题目吧！”他拿出笔，看样子准备写了。 “没有题目，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我说。 “没有题目怎么写？我们老师都是给我们题目的，还不能写跑了题。”他放下笔，很诧异地问。 “不要题目，你就写一个人，亲人、同学、老师都行。”无奈，我只好给他定了一个方向。 “哦，我知道了，就是写《我最难忘的一个人》，对吧？”他很快在纸上写下了这个题目，很熟练。 “行，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吧！”我和朋友苦笑了一下，这题目好熟悉，我们这些人在上小学的时候就经常写。 “你给我定个字数吧，告诉我得写多少个字？”他又抬起头问。 “多少字都行，能写清楚这个人就可以了。”我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 “那就写400字，我们老师都是让我们写这个字数的。”说完，他终于低下头开始了“写作”。 我和朋友到另一个房间闲聊，留下他一个人安静地“写作”。不一会儿的功夫，他把作文本拿给我们看。粗略地浏览了一下，感觉文章内容写的不错，便表扬了他一番。朋友没有说话，一个人走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作文集，扔在孩子面前。然后，一言不发地盯着孩子。我顿时明白了，这孩子真是有备而来，书包里还藏着自己的秘密武器。 “你的这篇作文是抄的吗？”我还是不敢确信，在没有外来压力的情况下孩子仍会选择抄袭。 “习惯了，以前老师布置作文后，我们都是照着抄的。”孩子低下头，小声回答。 “那咱这次不抄好吗？自己写。”我试探着问他。 “不抄就写不出来，没什么可写的。”他有点要哭的样子，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你想想自己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你喜欢的吗？比如，爸爸、妈妈、爷爷、好朋友等等。”我启发他。 “没有，天天就那些事，有什么可写的？”他抬起头，一脸的无辜。 “那你想想有没有自己想‘讨伐’的人？”再启发他。 “有，我那个表弟就挺讨人嫌的，前几天住在我们家可把我给气坏了。”他脱口而出。 “他是怎么惹你生气的？你举几个例子。”我做出很好奇的样子，认真地注视着他。 “你不知道，他……”说起表弟，他马上来了精神，一边说一边辅以手势，列举了表弟到他家后的种种淘气行为。 “那好，你就把表弟干的这些‘坏事’都写下来，‘讨伐’一下你的表弟。”听完后，我笑着对他说。 我和朋友依旧闲聊，他则一个人回去写“讨伐书”。时不时地，我和朋友会偷偷在后面观察一阵子。这次没抄，写的挺认真，还一直在咯咯笑，似乎沉醉在“讨伐”表弟的幸福里。一个小时后，他拿着本子过来了，整整两页纸，淋漓尽致地写出了表弟的种种淘气之举。末了，他写道：“我这个淘气的表弟，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呀！” “你看，这不就是一篇很好的作文吗？只是这题目是不是要换一换呢？”我问。 “那就叫《淘气的表弟》吧！”说完，他拿过笔，直接把题目改了。我们都笑了，一篇作文总算是完成。 回头细想，这个孩子在作文过程中的种种表现，无不在“讨伐”着我们的作文教学：定题目、定字数、定结构、要技巧，硬生生地要求学生写并不熟悉的事情，凑必须的字数，走老一套的程序，耍空洞的技巧，结果必然是导致学生不愿写、不敢写、不会写，拼凑抄袭也就成为学生作文的常态。只不过，我们尚不知应该具体去讨伐谁：老师？学校？亦或是体制？好像都是，又全都不是。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