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都督谭延闿，自打辛亥反正以来，从未像今日这样头痛。在公事房耗了大半天，连午饭都没吃。好容易人散了，谭都督踱进内堂，一面摘帽子，一面用手巾擦额头。 春寒料峭，他倒急出一脑门汗。 “太太，这湖南的官不好当啊，”他忍不住向夫人发牢骚，“一边是本省女权领袖，一边是长沙官报主编，谁也不服谁，叫我这个都督夹在中间做磨心！” 谭夫人给他倒了一杯茶：“听说今天是唐群英在前边闹？” 唐群英 “唐群英你还不知道？那是女界革命第一人！去年本党成立大会上，就为了国民党不接收女党员的规章，冲上台去，给了秘书长宋教仁一个大嘴巴子！她回湖南搞女权革命，我就知道麻烦少不了，可没想到会出今天这档事！” “那到底是什么事呢？”夫人也动了好奇心。 “说来好笑，前两天的《长沙日报》上，登了一则‘唐群英郑师道结婚启事’，时间地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谁料道，子虚乌有，完全没影子的事。” “啊哟，那是不对，人家四十来岁一个寡妇，名节还是要的，怎么能造这种谣，往人身上泼污水？” “唐群英带人找上门去。但是《长沙日报》主编傅熊湘不认这个帐，说广告是议员郑师道直接送登的，他们对广告内容不负责任——郑师道，神经病！唐群英犯不着跟他淘气，就只好找报馆的晦气。” 傅熊湘书法 “所以他们就闹到你这儿来啦？” “嘿嘿，直接上这儿来倒好了！那些女子参盟会的人，可是省油的灯？傅熊湘一言不合，惹恼了她们，一声令下，打得长沙日报馆雪片也似，编辑室一塌糊涂不说，排字房的机器和字盘也全部打烂了。我在公署还纳闷呢，今日的报纸怎么还不送来……他们就吵上门来，唐群英要求报馆赔偿名誉损失，报馆要求唐群英赔偿经济损失，一帮男女在我这吵了一上午，吵得我头都晕了！”谭都督一口气喝光了杯中茶。 夫人小心翼翼地过来续水。“这事儿……最后怎么说？” 《长沙日报》 “嗐，我也难办哪！做好做歹，从公署税款里拨了两千元给长沙日报，才算了结。”谭都督闭上眼，疲惫地仰了仰头，又睁开眼，“唐群英说，她们女子没有舆论工具，才会被人这样欺侮，她们要办一个《女权日报》，跟《长沙日报》唱对台。到那时，你再看好戏吧，太太！” 杨早著“新史记系列”之《野史记（修订本）》《说史记》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年4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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