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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臣名将】汲黯:汉廷第一直臣的为官之道

 文化龙乡 2016-02-29

 


 

  汲黯(?~前112年),字长孺,濮阳(今河南濮阳)人,汉景帝、武帝朝大臣,历任太子洗马、谒者、中大夫、东海太守、主爵都尉、右内史、淮阳太守等职。读《史记·汲郑列传》,汲黯汉廷第一直臣的风采跃然纸上,眼前仿佛闪现出他一场又一场廷争面折和怒斥佞臣的生动画面,耳边仿佛响起他一次又一次发自肺腑的铿锵直言。


一、两次出使忤圣命


  汲黯在汉景帝朝任太子洗马,武帝即位后被任命为谒者。武帝是一位雄才大略、果敢刚毅、英武盖世的君主,又是一个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乾纲独断的强者,除了他的祖母窦太皇太后,极少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说“不”。汲黯就是这凤毛麟角中的一个。
  有人上奏朝廷,东越发生骚乱,那里的闽越人和瓯越人相互攻战,遍地烽烟。武帝派汲黯前往视察。
  汲黯奉旨出使,走得急若星火,可是还未到达东越,走到吴地(今苏州)便半途折返回来,向武帝禀报说:“东越民风彪悍,今天你打打我,明天我打打你,打打杀杀,本来就好斗,是民俗使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值得烦劳天子的使臣去过问。”
  不久,河内郡发生了火灾,大火绵延烧毁了一千多家民宅,汉武帝又派汲黯去视察。
  这一回汲黯倒是走到了事发地,回来后向武帝报告说:“河内郡那里是普通人家不慎失火,原因是房屋建得太过稠密,火乘风势,便蔓延开去,皇上不必担忧。值得担忧的是河南郡,我从那儿路过,看到当地民众饱受水旱灾害之苦,灾民多达万余家,以至于同类相残,父子相食,我就趁便凭所持符节,下令打开了河南郡的官仓,赈济灾民。臣现在请求交还符节,甘愿承受矫诏僭越的罪责。”
  汲黯两次奉旨出使,两次抗旨不遵,如果皇上怪罪下来,按照当时的制度,有一次就足以判其杀头之罪。
  还好,汉武帝对汲黯可谓宽大为怀,他没有降罪于汲黯。没降罪并不意味着对汲黯没看法。谒者是个什么职务?就是在皇帝身边跑跑腿,管管文件收发,是皇帝的机要秘书,像汲黯这样不靠谱的人,怎么能继续待在身边当秘书啊!于是,武帝降旨,提升汲黯为洛阳县令,将他调出京都了事。
  使汉武帝始料不及的是曾两次抗旨不遵的汲黯,竟然又耍起了牛脾气,“黯耻为令,病归田里。上闻,乃召拜为中大夫。以数切谏,不得久留内,迁为东海太守。”汲黯两次忤旨,汉武帝不但没有处罚他,反而提升了他的职务,这汲黯不但不谢恩,反而以当县令为耻,干脆称病辞官回到故里。武帝知道了这件事,便又将他召回朝中任中大夫。可汲黯依旧禀性难移,又数度犯颜诤谏,搞得武帝不胜其烦,为图耳根子清净,又将汲黯调出京都,派到东海郡去当太守。


二、四度诤谏惊朝堂


  有这样四件事,使得汲黯直声震朝堂。
  第一件事:谏阻借马于民。
  汉武帝元狩二年(前121年),汉匈战争出现了重大转折,匈奴西部的浑邪王率4万多部众投降汉朝。汉武帝欣喜异常,颁布诏令要求备两万辆车,将这些投降的匈奴人接到京城长安。一辆车需4匹马拉,两万辆车就需要8万匹马,国家的马厩里没有这么多马,又拿不出钱来去临时购买,就发布命令向老百姓借马。
  老百姓闻讯大多都把马藏了起来。官员们借不到马,汉武帝雷霆震怒,意欲杀掉办事不力的长安县令。
  汲黯此时任主管京城官员的右内史,长安县令是他的属下,他就上奏武帝说:“长安县令您就别杀了,官太小,杀了也不管用,要杀就杀我这个右内史,杀了我,就能借到马了。”
  这番话一出口,整个朝堂的文武百官都惊得目瞪口呆,武帝大为震怒,但终于忍住,默不作声。
  此事后来竟不了了之。
  第二件事:谏阻斩杀商民。
  匈奴浑邪王率4万多部众千里跋涉,浩浩荡荡来到京城长安,在长安城中长久居住下来。由于他们随身带来了一些当地的土特产,很乐意拿出来与长安人进行交换,长安人也很喜欢来自异域的稀罕物件,于是,两者之间的交易行为便不可避免。
  按照当时汉朝的法律,汉朝人与匈奴人私下交易是被禁止的,违者要判处死罪。长安的商人们误以为这个法律条文只适宜于边疆地区,在京城里面与已经投降的匈奴人做生意,应当不属此列。于是,他们既不掩饰自己与匈奴人的交易行为,更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
  执法官将500多名长安商人拘捕,关进监狱,判处死罪。
  人命关天,何况是500多条人命!
  汲黯紧急求见汉武帝。武帝在未央宫高门殿接见了他。
  汲黯上奏说:“匈奴屡犯我边境,为征讨匈奴,这么多年来我们战死疆场和负伤的人们不计其数,耗费了数以亿万计的巨资。臣我愚蠢,以为陛下抓获了匈奴人,就应当把他们都赏给死难的烈士家属去做奴隶,掳获了匈奴人的财物,就应当全部分给那些抗击匈奴为国殉难的家庭。如今,陛下不但做不到这两条,反而把投降的匈奴人当作宠儿,又要用严刑峻法来杀戮500多百姓,无知的百姓啊,他们哪里知道,在京城中与匈奴人做些交易就是在犯走私罪呢?臣私下以为,陛下您这样做是不妥当的。”
  武帝听罢,沉默不语。过了许久,对身边的人说:“我好久没听到汲黯高谈阔论了,今天他又脑袋发烧胡话连篇了。”
  此后数月,汲黯因过错被判罪,适逢皇上大赦,被免官。于是,汲黯又一次归隐于田园。
  第三件事:指斥武帝多欲。
  汉武帝是一位崇奉儒家学说的皇帝,他登基后一改文帝、景帝以黄老学说治国的传统,大力推行儒学治国的方略。特别是在宗奉黄老之学的窦太皇太后辞世以后,他得以独掌朝纲,以儒学治国,开始大刀阔斧地全面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公元前140年,汉武帝接受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此后,任用大批儒生担任要职,如儒生公孙弘在花甲之年拜相封侯;任用卫青、霍去病等将领开疆拓土;创建太学、乡学,设立举贤制度,形成了中国独特的文官制度;第一次由中央政府下令在全国征集图书,建立起国家图书馆,等等。
  汉武帝的励精图治和频频出招,赢得举朝上下颂声盈耳,唯有汲黯大唱反调。
  某日朝会,武帝兴致勃勃地向群臣大讲其宏图大略,正讲得兴起得意之时,汲黯站了出来。“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默然,怒,变色而罢朝。公卿皆为黯惧。上退,谓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戆也!”——汲黯当面指斥武帝说:“陛下内心欲望膨胀,而在表面上又摆出施行仁义的样子,这怎么能效法唐尧舜禹建立起不朽功业呢!”武帝被噎得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怒形于色,愤而宣布罢朝。公卿大臣都为汲黯捏着一把汗。退朝后武帝依旧余怒未息,对身边的近臣说:“太过分了,这个汲黯忒过愚直!”
  第四件事:直言“陛下用群臣如积薪”。
  当汲黯被提拔为主爵都尉位列九卿之时,公孙弘、张汤还只是一般小吏,在汲黯面前毕恭毕敬。后来,公孙弘、张汤日渐显贵,等到他们与汲黯的职位相当时,汲黯总是不放弃任何机会对他们进行诋毁和责难。不久,公孙弘平步青云,升为丞相,封平津侯,张汤也官位腾跃,升为御史大夫。汲黯当年手下的郡丞、书史也有些渐渐成为他的同级,个别的地位甚至超过了他。汲黯却依旧是原地踏步。
  汲黯大为不满。
  某日朝会,汲黯径直向前启奏武帝道:“陛下用群臣如积薪耳,后来者居上。”
  ——皇上您的用人原则就像堆柴垛一样,后来的反而堆在上面。武帝一时语塞,沉默不语,等到汲黯退下,对左右的人说:“一个人确实不能没有儒学素养啊,你们看看汲黯,越发的锋芒毕露,不知礼数了。”


三、不畏权贵人敬畏


  据《史记·汲郑列传》:“黯为人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合己者善待之,不合己者不能忍见,士亦以此不附焉。然好学,游侠,任气节,内行脩絜,好直谏,数犯主之颜色,常慕傅柏、袁盎之为人也。善灌夫、郑当时及宗正刘弃。亦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位。”
  汉景帝后元三年(前141年),景帝驾崩,刘彻登基为帝。窦太皇太后去逝后,太后王娡称制,水涨船高,身为王太后弟弟的田蚡遂被封为武安侯,拜太尉,不久又升任丞相。田蚡身材矮小,相貌丑陋,然这丝毫不影响田家门楣迅速升温,很快变得炙手可热,竞相攀附者趋之若鹜。身为贵戚又位极人臣的田蚡骄纵跋扈,有恃无恐,对于前来拜谒的官员、包括两千石的高官,他都趾高气扬,概不答礼。汲黯任何时候与田蚡会面,依旧头颅高耸,满脸昂然,从不行跪拜礼,只是拱拱手。田蚡却不敢怠慢,总是匆匆答礼。
  卫子夫做了皇后,她的弟弟大将军卫青愈发尊贵起来,群臣见了都行跪拜之礼,唯独汲黯依旧不卑不亢,保持平等交往。有好心人劝汲黯说:“难道你看不出来么,如今大将军受到皇上的尊敬和器重,是皇上想让群臣居于大将军之下,你不行跪拜礼哪儿成啊!”汲黯不以为然,回答说:“大将军有行拱手礼的客人,难道不是显得他更受人们敬重吗?”卫青听到这个消息,对汲黯更加刮目相看,多次向他请教国家与朝中的疑难之事,对他钦敬有加。
  张汤因为受到武帝的赏识而官位腾跃,由小吏而至太中大夫、廷尉、御史大夫,位列三公,威风八面。满朝文武无不低眉折腰,汲黯却每每怒目而视,他一针见血地揭露张汤:“智足以拒谏,诈足以饰非,务巧佞之语,辩数之辞,非肯正为天下言,专阿主意。主意所不欲,因而毁之;主意所欲,因而誉之。好兴事,舞文法,内怀诈以御主心,外挟贼吏以为威重”。他甚至多次于朝堂之上在武帝面前大骂张汤:“你身为正卿,上不能弘扬先帝功业,下不能遏止天下人的邪恶欲念,使国富民安,使监狱空无罪犯,这两条你没有一条能做得到。你只知道变着法博取自己的功名!你这么胆大妄为,连高祖皇帝定下的规章制度都敢乱改一气呢!你难道不怕遭报应吗?当心断子绝孙!”张汤不服,与汲黯争辩起来,这更激怒了汲黯,他怒不可遏地斥责张汤说:“天下人都说,绝不能让刀笔之吏居公卿高位,这话说得何等好啊。如果非依张汤之法行事不可,那么必然会使天下人战战兢兢地双足并拢站立,眼睛不敢正视,这是多么令人恐怖的局面啊!”
  公孙弘以儒生在耳顺之年踏入仕途,于古稀之年拜相封侯,风光无限,“而黯常毁儒,面触弘等徒怀诈饰智以阿人主取容,而刀笔吏专深文巧诋,陷人于罪,使不得反其真,以胜为功。”——汲黯常常诋毁儒学,当面抨击公孙弘之流内怀奸诈而外逞智巧,以阿谀逢迎之术博取皇上欢心,指斥刀笔吏别有用心地深抠法律条文,以花言巧语加以诋毁,构陷他人有罪,使事实真相不得昭示,把胜狱作为自己邀功的资本。
  淮南王刘安阴谋反叛,满朝文武中他却独惧汲黯。他不无敬畏地对心腹们说:“汲黯每每挺身而出,直言诤谏,固守志节而宁愿为正义捐躯,要想收买诱惑他,简直比登天还难!至于丞相公孙弘,要游说拿下,简直就像要揭掉盖东西的布,或者要把枯黄即将坠落的树叶振掉那么容易。”
  汉武帝称赞汲黯说:“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大将军卫青入侍宫中,武帝曾蹲在厕所里接见他;丞相公孙弘进宫奏事,武帝有时连帽子也不戴;至于汲黯觐见,武帝不穿戴整齐是不会与他见面的。有一天,武帝坐在武帐里办公,忘记了戴帽子,远远地看见汲黯前来奏事,便安排侍者代为接受汲黯的奏章,自己慌忙躲进帷帐后面藏起来。武帝对汲黯的敬重和给予的礼遇于此可见一斑。


四、品评


  亘古直臣多命舛。历史上的刚直忠正之臣,因为诤谏皇帝、指斥弊政、斥责权贵,而惹祸缠身,遭遇罢官、流放、坐牢、杀身甚或惨遭灭族者,史不绝书。例如,比干被剖心,伍子胥被赐死,屈原被流放,司马迁遭宫刑,韩愈屡被贬黜等等。相对而言,汲黯当算是幸运的。他虽然数度因为廷争面折忤怒汉武帝刘彻,或者遭权臣算计陷害,而屡屡被罢官,或被逐出京师去任地方官,一生宦海沉浮,曲曲折折,但最终总算能够得以善终,于元鼎五年(前112年)病死于淮阳太守任上。
  倘或汲黯稍稍收敛些许自己的锋芒,他的仕途将会一帆风顺。然而,汲黯就是汲黯,他以天下兴亡为己任,早已将个人的荣辱生死置之度外,诚如他在回答同僚的“好心”劝诫时所言:“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义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天子设置公卿百官这些辅弼之臣,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一味曲意逢迎、阿谀取容,将朝廷陷于违背正道的窘境吗?何况我已身居九卿之位,纵然爱惜自己的生命,也不能为此而使朝廷遭受危害啊!”
  汲黯的幸与不幸完全缘自于汉武帝对他的爱与恨。当汉武帝励精图治的思想倾向占上风时,心胸豁达,大肚能容,便喜爱汲黯的忠诚与刚直,对他钟爱有加,将他安排在自己身边担任朝官,甚至称赞他为“社稷之臣”;当汉武帝纵逸酣嬉的思想倾向占上风时,又刚愎自用,一意孤行,沾沾自喜于颂歌盈耳,容不得任何不同声音,便对执拗不屈、每每廷争面折不留情面的汲黯深恶痛绝,必欲将他尽快逐出朝堂而后快,甚至曾意欲将其斩杀以泄心头之愤。
  将刚正谔谔之臣视若玩偶或仇雠,使他们空抱经邦济世、造福苍生的炽热情怀而报国无门,屡遭打击迫害;把阿谀钻营的佞臣倚为心腹或国士,使他们飞黄腾达,仗势弄权,甚或祸国殃民——这决不仅仅是汉武帝刘彻的过错,委实是那个在中国绵延了两千多年的封建专制制度无可克服的痼疾。
  中国的封建专制制度被埋葬一百多年了,然趋炎附势、阿谀媚上的官场歪风还远没有被埋葬,以至于有识之士大声疾呼“讲真话在当下成了奢侈品!”有感于此,让讲真话的汲黯和汲黯的故事走出历史的深宫,并且让汲黯成为当代人们争相效仿的远隔时空的朋友,不仅是历史的嘱托,民族的期待,也是时代的呼唤。

 

来源:《文史天地》杂志总第2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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