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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尔塔:天纵鬼才是诗妖——谈李贺诗歌艺术

 昵称31131810 2016-03-01
天纵鬼才是诗妖
--谈李贺诗歌艺术
文/德尔塔
山东法官 法边馀墨专栏作家

初秋夜迷离。你坐在离我三尺远的地方,依然清丽,纯真,妩媚,眼波流转,如在梦中。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了一首诗:“秋野明,秋风白,塘水漻漻虫啧啧。云根苔藓山上石,冷红泣露娇啼色。荒畦九月稻叉牙,蛰萤低飞陇径斜。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只有这匪夷所思的句子,或许,才能更好地表现这匪夷所思的你和匪夷所思的初秋时节吧。

作者李贺,永远的浪漫主义者。有人称他为鬼才。还有人说他是诗中之妖。

青色的烟云散尽。依稀中我看到了你。一袭青衫,一匹瘦驴,一件褪色的背囊,你瘦脸削削,面带病容,在苍白的驰道上,踏着翩翩落叶,踽踽独行。你在独行中构思搜索诗句,每有所得,立即取出墨盒,第一时间内记录下来。当你回到你那日渐萧索的院落,如豆的灯下,你在默默抄写、修改,瘦影在纸窗上随灯摇曳。母亲在你身后,你浑然不知,更不知她几滴老泪悄然落下,“呕出心乃已!”历史记下了你惊天地泣鬼神的诗歌,也记下了李母这句痛怜无极的话……

李贺的诗,因才高而寂寞。

李贺字长吉。祖籍陇西,生于福昌(今河南宜阳)昌谷,后世多称他为李长吉或李昌谷。算起来,李贺祖上曾经阔绰过,他是唐朝宗室郑王李亮之后裔,但家已没落。六岁时,大诗人韩愈、皇甫氵是来家坐客,李贺写成《高轩过》一诗,四座皆惊。十几岁更因才华出众,名动京师。他的老爸名叫李晋肃,为了避父讳(晋、进同音),李贺终生不得登第,郁郁不得志,加上生性敏感,天资陪慧,致其一生愁苦抑郁,体弱多病。政治上,李贺只做过三多的年奉礼郎,据史家考证,这个官大约相当于县一级博物馆里看管文物的角色,秩为九品,换算成今天的级别,也就相当于股级干部。

不得志的李贺,却始终有一颗火热的心,这多少与他的外表有些格格不入。在《浩歌》中,他这样说自己“看见秋眉换新绿,二十男儿那剌促。”剌促是唐时俗话,就是被人役使的意思,也就是说,李贺认为青年人就应当奋发有为,要不就只好给人当奴仆混饭吃了。但正如他在《开愁歌》中所吟:“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积极入世的政治态度与愁苦不得志的反差,使得他的心情只能通过表面上的消沉叹息表现出来。李贺居南园的时候,写过南园系列诗十三首。其中最有名的是第五首:“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斩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诗中欲带吴钩横行天下的意境,无论如何不象是一个文弱书生的口气;若个书生万户侯的反问,则表达了李贺对于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但依然豪气干云的矛盾与无奈。

我小的时候,最喜欢李贺的《致酒行》,为的就是其中一句:“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对于李贺而言,志当拿云是一贯的追求,可偏偏现实把他的这一追求之路全数堵死。所在他才在同一首诗中说“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唱天下白。”招魂之典,来自于楚辞中宋玉写的《招魂》,本意是因哀怜屈原的忠诚而被流放,以至于心情愁苦,魂魄离散,写诗以招回其魂魄。李贺亦因不得志而魂魄迷失,无法可招,只得一夜愁苦,至雄鸡唱晓。一千多年后,这句诗被毛泽东反其意而用之,成就了一段诗词佳话。

李贺多病,只活了二十六岁就撒手人寰,令人至为遗憾感叹。在这短暂的时光里,他写下了二百多首传世之作。也许正因为有志不得申,而人生又至为勿促,李贺笔下,亦多有感叹时光易逝的自怜自叹之作。最有名的大概是那首《苦昼短》:“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食熊则肥,食蛙则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何为服黄金,吞白玉?谁是任公子,云中骑白驴?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面对无人能逆转的时光之河,李贺的愤懑只能化作不断的诘问,问天,问地,问自己,时光为什么这么易逝,人生为什么这么苦短。长短句互现的诗句,一方面体现了浪漫气息,另一方面则突出了苦短这一主题,尤其是开头的超短句:“飞光!飞光!”令人耳目一新,叹为观止。这样的句子结构,大概只有李白诗中才有类似的手笔。也正因此,李贺被很多人称为小太白,而那种长短互现的诗体,后人称为“长吉体”。

李贺的诗,因浪漫而成妖。

韩德舆曾称李贺为“诗之妖”。诗妖,或许恰能概括李贺多变诗风的某一方面。

诗妖来自于骨子里的浪漫情怀。《李凭箜篌引》中写音乐之美妙:“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通篇都使用通感,可以说,这种与生俱来的浪漫主义,使得李贺早一千三百多年,掌握了现代诗之神韵。《秦王饮酒》中,李贺写李世民“秦王骑虎游子八极,剑光照空天自碧”。李世民的文治武功,在李贺笔下,成为了“羲和敲日玻璃声,劫灰飞尽古今平“、洞庭雨脚来吹笙,酒酣喝月使倒行”的形象,这种气概,古往今来,大概无出其右者。《金铜仙人辞汉歌》里,他可以借汉武帝的金人之泪,“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发古今之幽情,感叹兴衰造化,千古迷局。一句“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令古今多少迁客骚人为之动容,更令一代天娇毛泽东情不自禁将此句揉入自己的诗中,抒发人间正道是沧桑的大度与从容。

李贺只活了二十六岁,他的创作高峰期在其二十岁之后,正当青年的李贺,诗中最易出现的却是一个“老”字。有人统计过,全部传世作品中,出现的“死”字达20多个,“老”字达50多个,这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他对好景不常、时光易逝的感伤情绪。“曲水飘香去不归,梨花落尽成秋苑”(《河南府试十二月乐词·三月》)、“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将进酒》),表达了他对现实人生无可奈何的心情;“依稀和气排冬严,已就长日辞长夜”(《河南府试十二月乐词·十二月》),则透露了他对未来光明的憧憬。他在两者的矛盾中,探索摆脱死亡的途径,于是产生了对神仙境界的奇妙幻想。王母、嫦娥等神话人物,银浦、月宫等天国风光,出现在《天上谣》、《梦天》等名作中,极尽奇丽谲幻之观。而在《古悠悠行》、《拂舞歌辞》、《官街鼓》等作品中,则写到神仙的虚诞和沧桑的变化。这种思想之根源,大概在于他因身体羸弱而时常面对死亡的威胁,既然死亡无法逃避,于是他的诗中又出现了对另一种鬼魅世界的可怕描述:“鬼灯如漆点松花”(《南山田中行》)、“鬼雨洒空草”(《感讽五首》其三)、“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秋来》),真是幽灵出没,阴森可怖。宋代文人钱易、宋祁等由此称李贺为“鬼才”。唐代大诗人杜牧在《李长吉歌诗序》中说李贺:“梗莽邱陇,不足为其怨恨悲愁也”、“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这两句话,算是对这类诗篇的总评,恰如其分。

当然,李贺的诗,也存在着因追求艺术表现形式的尽善尽美而幽僻生涩的特点,情绪上也多少带有一些过于消极与低沉,但瑕不掩瑜,李贺的长吉体,不愧是唐诗宝库中一颗别样美丽的明珠。
法边馀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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