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字长吉。祖籍陇西,生于福昌(今河南宜阳)昌谷,后世多称他为李长吉或李昌谷。算起来,李贺祖上曾经阔绰过,他是唐朝宗室郑王李亮之后裔,但家已没落。六岁时,大诗人韩愈、皇甫氵是来家坐客,李贺写成《高轩过》一诗,四座皆惊。十几岁更因才华出众,名动京师。他的老爸名叫李晋肃,为了避父讳(晋、进同音),李贺终生不得登第,郁郁不得志,加上生性敏感,天资陪慧,致其一生愁苦抑郁,体弱多病。政治上,李贺只做过三多的年奉礼郎,据史家考证,这个官大约相当于县一级博物馆里看管文物的角色,秩为九品,换算成今天的级别,也就相当于股级干部。
不得志的李贺,却始终有一颗火热的心,这多少与他的外表有些格格不入。在《浩歌》中,他这样说自己“看见秋眉换新绿,二十男儿那剌促。”剌促是唐时俗话,就是被人役使的意思,也就是说,李贺认为青年人就应当奋发有为,要不就只好给人当奴仆混饭吃了。但正如他在《开愁歌》中所吟:“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积极入世的政治态度与愁苦不得志的反差,使得他的心情只能通过表面上的消沉叹息表现出来。李贺居南园的时候,写过南园系列诗十三首。其中最有名的是第五首:“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斩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诗中欲带吴钩横行天下的意境,无论如何不象是一个文弱书生的口气;若个书生万户侯的反问,则表达了李贺对于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但依然豪气干云的矛盾与无奈。
我小的时候,最喜欢李贺的《致酒行》,为的就是其中一句:“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对于李贺而言,志当拿云是一贯的追求,可偏偏现实把他的这一追求之路全数堵死。所在他才在同一首诗中说“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唱天下白。”招魂之典,来自于楚辞中宋玉写的《招魂》,本意是因哀怜屈原的忠诚而被流放,以至于心情愁苦,魂魄离散,写诗以招回其魂魄。李贺亦因不得志而魂魄迷失,无法可招,只得一夜愁苦,至雄鸡唱晓。一千多年后,这句诗被毛泽东反其意而用之,成就了一段诗词佳话。
李贺多病,只活了二十六岁就撒手人寰,令人至为遗憾感叹。在这短暂的时光里,他写下了二百多首传世之作。也许正因为有志不得申,而人生又至为勿促,李贺笔下,亦多有感叹时光易逝的自怜自叹之作。最有名的大概是那首《苦昼短》:“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食熊则肥,食蛙则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何为服黄金,吞白玉?谁是任公子,云中骑白驴?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面对无人能逆转的时光之河,李贺的愤懑只能化作不断的诘问,问天,问地,问自己,时光为什么这么易逝,人生为什么这么苦短。长短句互现的诗句,一方面体现了浪漫气息,另一方面则突出了苦短这一主题,尤其是开头的超短句:“飞光!飞光!”令人耳目一新,叹为观止。这样的句子结构,大概只有李白诗中才有类似的手笔。也正因此,李贺被很多人称为小太白,而那种长短互现的诗体,后人称为“长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