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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自主选择，理性的物理学家多半会皈依佛教；如果可以自主决定，睿智的文人学者多数会信奉禅宗。佛教揭示了一些依靠常识无法解释的真谛，禅宗解开了一些依靠苦思无法顿悟的本性。如果智者都作出了根本性选择，我们又何苦一再自我摸索呢？——纯道题记
他在禅海中漫步
----读顾毓琇《禅史》
顾毓琇，字一樵，是自达芬奇之后少见的全才。从教育、数学、工程到诗词、小说、戏剧创作，再到音乐、禅学，真正的学贯中西，博古通今，鸿儒硕学，著作等身。有人说数学家是上帝的智囊，上帝根据数学家的主意，命令物理学家去创造万物。顾毓琇就是这样一位上帝信任的数学家，他创立 “顾氏变数＂， “顾氏图解法＂， “顾氏定则＂而闻名于世，同时他又是执行上帝指令去创造世界的工程师。他写诗填词，是享誉桂冠诗人的真正诗人。他评论改变黄鈡古音律，翻译贝多芬交响曲。他与佛界泰斗为友，是名副其实的禅学大师。这样一位神一样的文理大师，他还写《禅史》。
关于中国禅宗史的诸多细节，历史真相，历史上有过很多争论。尤其是胡适与铃木大拙的争论最为激烈。那么作为文理大师，禅学家，顾老先生对中国禅宗史看法如何呢？读了他的英文版和中文版的《禅史》(英文版，出版于1979年，中文版，出版于2009年)，收益匪浅。
禅史，不是哲学史，也不是思想史。禅史，是心与心相印的历史。写这样一部历史，顾老先生根本不提史学界、佛教界长期争论不休的议题，也不顾很多人建议讨论禅史要汉化，立足于本土。在《禅史》中，他很少对人对事发议论，大都引用他人的论述。就在他理清禅宗的历史脉络，筛选史料和他人评论中，处处显示着作为禅学家，文理大师的仙骨道风，禅心法理。
1，从＂心即是佛＂，＂心即是法＂，法佛一体的禅史观出发，赞美肯定禅宗自达摩到慧能到各宗各脉的伟大成就。
顾老先生在《禅史》中，从达摩的＂二入四行＂，慧可的＂心即是佛＂，到慧能的＂本来无一物，何必拂尘埃＂，再到以后的各脉各宗，沿着禅史的发展踪迹，用独特的笔法，论述对禅，对＂心＂的独特见地。他引用昙林为达摩大师所徧的大乘入道四行的序，解释达摩的＂壁观＂就是＂顿悟＂，就是道；他特别喜欢被称之为＂禅海十珍＂之一的《信心铭》。历史上对《信心铭》的作者一直有争议。《百丈广录》认为是三祖僧璨，永明延寿的《宗镜录》认为是法融，日本学者认为是后人伪托僧璨。顾老先生在《禅史》中，只字不提争论，只用一句话明确肯定《信心铭》的作者是僧璨，他说，＂僧璨留给后世一篇重要著述《信心铭》＂。真是惜字如金，却展扬了禅学家的心怀。一个留传千古的作品，作者是谁，是史学家的工作，禅学家只注重作品是否真的＂明心见性。＂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信心不二，不二信心＂。《禅史》对《信心铭》没有解释，而是引用了两位海外禅学家铃木大拙和R．H．布莱思的翻译，介绍其核心思想，一方面显示了顾老先生对这两位禅学家的信任和心灵上的志同道合，另方面他认为《信心铭》是禅宗历代对话的源泉。
历史上对《六祖坛经》的质疑很多。作者是谁？五祖弘忍是否将袈沙传给慧能？神秀究竟是＂渐悟＂还是＂顿悟“，区别何在？
顾老先生在《禅史》中，对所有的争议毫不分心，稳稳地将铃木大拙和艾伦·瓦茨翻译的神秀和慧能的偈放在一起，仅以一句＂慧能以其传世之作《六祖坛经》而著名”，亮出作为一个禅学家自己对《坛经》的评价。《禅史》用整整一章介绍慧能，并大篇幅地引用陈荣捷教授的《坛经》英译，肯定弘忍向慧能传授衣钵的故事。这无意中否定了历史上的质疑。同时，《禅史》又引用了胡适的材料，肯定神秀作为北禅祖师在禅史上的应有地位。这表达作者对禅宗各派的态度。＂人根有利钝，道无南北祖＂。
2，对禅史公案的特殊评价，显示了《禅史》作者个人的禅境和风彩。这里抄札几个公案，以见顾老先生对禅的领悟和他自己的境界。
《传灯录》中，道吾圆智与他的弟子石霜庆诸有一则公案。公案是这样的：石霜问师父，百年之后，如果有人问大千世界的至深意义，我该怎么回答？道吾传唤了一少年侍者进来，叫他倒满水壶。道吾等了一会，对石霜说，你刚才问的是什么？石霜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道吾随即回到自己的房间。于是石霜悟了。顾老先生引用R．H．布莱思的评价，以表示他对这则公案的髙度赞美。布莱思说：这则公案所表明的天才甚至超越了柏拉图或米开朗其罗或巴哈。不同的人读这则公?体悟是完全不同的。没有禅学基础的人一定问，这是什么意思啊？布莱思极具智慧，他在这则公案中读到了比天才哲学家、艺术家、音乐家还要卓越的天才。顾老先生完全心感同受这一超越人类思维的表达形式，禅的表达形式。所以顾老先生在《禅史》里多次反复说，禅不是哲学，不是逻辑，而是般若，是智慧。
丹霞烧佛是历史上另一则特别有名的公案。《禅史》用了很大篇幅介绍丹霞天然的学禅经历，尤其对其烧佛公案更是大加赞美。当丹霞天然在慧林寺适逢严冬时，便焚烧木佛取暧。一般人谁敢？人们都讥笑他，身为出家人，对佛不尊敬，毁佛。丹霞说，＂我要取舍利＂。人们说，＂你怎能从木头中取得舍利＂？丹霞说，＂既然这样，就不该责备我＂。
《禅史》用最美好和欣赏的笔调介绍历代历宗历派的禅师和他们的传奇经历。其中有两位禅学大师是顾老先生特别敬仰的。一位是石头希迁，一位是虚云大师。在《禅史》的扉页上，特别印有＂谨献给一一无际大师石头希迁（700一790）＂和 ＂佛慈弘法大师虚云（1840一1959)”。石头希迁是慧能的弟子，丹霞天然的师父，是青原系传人，是《参同契》的作者。而《参同契》也是＂禅海十珍＂之一。《参同契》会万法于一法，圆融无瑕，直指人心。所以禅界称石头希迁为＂石头路滑＂。他的禅学思想不仅对青原系，而且对曹洞宗，云门宗和法眼宗也影响深远。顾老先生对虚云法师的敬仰言于溢表。虚云法师是临济宗，沩仰宗，曹洞宗，云门宗和法眼宗的传人，是一身系五宗法脉的禅宗大德。可见《禅史》作者对慧能一一青原一一石头一一丹霞这一脉传承由衷的敬爱和心心相印。
3，《禅史》充分体现了顾老先生文理大师的特质。
《禅史》是心史。作者只有与禅宗大师心心相印，才能寻根把脉，让禅史的命脉显示最真实最生动活泼的一面。从人脉传承角度说，禅宗的宗派繁多，纵横交错，可谓错纵复杂。就像虚云大师兼承五派宗门于一身。要理清有千年之久历史的禅宗各门各派，是一件不易之事。而顾老先生是全才。他不仅用禅学家和诗人眼光仰观总结中日两国禅宗发展的全貌，而且用工程师、数学家的逻辑和抽象能力，将两国的禅宗各门各派用家谱式的列表，不仅附在各章节中，帮助读者对每一宗派有概括性了解，而且在全书的最后又附了十八张列表，将整个禅宗的全脉从达摩到近代，每一宗派从中国到日本的繁华发展都系统地交给读者。这为后人进一步研究中日两国的禅宗历史提供了夯实的基础。
顾老先生的《禅史》，虽然是一本描述中日两国禅宗历史的史书，但因为作者写史不拘尼于历史细节，始终以＂心即是佛＂，＂心即是法＂为主线，串牵着禅宗史上一颗颗闪闪发光的的禅海珍珠，所以《禅史》一书读起来特别活泼生动，似渴思饮。《禅史》告诉我们，在悠久历史的禅海中，禅也好，佛也好，法也好，都在历代历宗古德大师的心中，也在每个普通人的心中。这个禅，这个＂心＂，就像当下最时髦的符号＂二维码＂。如果一个人可以在他自己的内心找到属于自己的＂二维码＂，那他就一定可以扫描到禅宗古德的＂二维码＂，进入他们的世界，领略禅的风光。顾老先生就是用他心灵的那枚＂二维码＂，与禅宗古徳交流，心心相印，并带领读者一起走进禅海历史，在禅海中漫步，领略禅的风光。
（2016-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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