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注释 (1)得,《说文》:“得,行有所得也。”即远行探索而有所获。会意。金文字形,右边是“贝”(财货)加“手”,左边是“彳”,表示行有所得。手里拿着财货,自然是有所得。本义是得到,获得。本章指得到。 (2)中,《说文》:“中,内也。”即事物的内部。指事。甲骨文字形,中象旗杆,上下有旌旗和飘带,旗杆正中竖立。本义是中心,当中,指一定范围内部适中的位置。本章指不偏不倚、正。 (3)行,《说文》:“行,人之步趋也。”即人们在路上行走或小跑。本章指做、做事,特指为政。 (4)与,《说文》:“与,赐予也。”《说文》:“与,党与也。”即党与,朋党。会意。小篆字形,“一、勺”合起来,表示赐予别人东西。“與”,从与,从舁(yú),共同抬起,与,给予。合起来表偕同、朋友。本义是赐予,授予,给予。本章指授予。 (5)狂,《说文》:“狂,狾犬也。”即疯狗。本章指狂妄,狂放不拘。 (6)狷,《说文》:“狷,褊急也。”拘谨无为。引申为孤洁。与“狂”相对。本章指狷介,洁身自好,不肯与他人同流合污。 (7)进,《说文》:“进,登也。”即向上登高。会意。甲骨文字形,上面是“隹”,象小鸟形,下面是“止”(趾)。鸟脚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故用以表示前进。本义是前进,与“退”相对。本章指前进。 (8)取,《说文》:“取,捕取也。”会意。从又,从耳。甲骨文字形。左边是耳朵,右边是手(又),合起来表示用手割耳朵。古代作战,以割取敌人尸体首级或左耳以计数献功。本义是(捕获到野兽或战俘时)割下左耳。本章指获取。 译文 孔子说:“不能得到按照符合为政之道而做事的人,并且授予他为政的位置,一定要任用狂者和狷者。狂者和狷者这两种人,虽然都不合乎中道,但是狂者有进取之心,狷者不为不善之事,明白什么是不该做的。” 解读 《子路篇》从第一章到第十九章,都是明言为政之道。第二十章讲修学圣贤之道的“士”归为四种,只是因为其格局和境界不同罢了。最后对当时官场为政之人做了一个批评性的评价,都是草包和饭桶,根本谈不上修学圣贤之道。从本章开始,孔子开始对为政过程中所遇到的有代表性的人进行分析。作为为政者,身处于宦海之中,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哪些人可以一起做事,哪些人又必须敬而远之,这是必须要弄明白的。所以,我们学习《论语》,理解其本意,必须以每一篇的大原则作为前提。同样谈君子,《里仁篇》就是从“仁”的角度而谈,《子路篇》就是从“为政”的角度而谈,有这个原则作指导,我们就不会在理解夫子的言论上越走越远,甚至发挥成现代版的心灵鸡汤。 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中行”是指什么?按照《孟子·尽心下》的说法,就是指依中道而行。古人以为,“中行者,依中庸而行也。”也就是说,本章的“中”就是指“中庸”。实际上,在《雍也篇》第二十九章中,我们学习“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其意思是,“ 从‘中庸’之修心到为政以德,这是为政最高的境界,百姓接受这种“德”已经很少也很久了。”中庸的本义就是“喜怒哀乐未发之时在内心的使用”,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修心”。这是《论语》中的“中庸”的注解。所以,一看到“中”,便和“中庸”联系在一起,不妥。用孟子的“中道”解释本章的“中行”最为准确。那么,什么又是“中道”呢?在先秦典籍中,“中道”有几个方面的意思。一是指半途,中途。比如《雍也篇》:“力不足者,中道而废。” 一是指中正之道。比如《孟子·尽心下》:“ 孔子岂不欲中道哉?” 一是指合乎道义。比如《中庸》:“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孔颖达疏:“从容闲暇而自中乎道。”那么,无论是孟子的“中正之道”,还是《中庸》的“合乎道义”,都是在讲一个“道”。在本章,无论是“中行”,还是“中道”,谈的都是一个“道”,那就是“为政之道”。所以,我们理解本章,必须沿着孟子的解释,才会更接近孔子说话的本意。 在《孟子·尽心下》中,万章与孟子的对话是这样的。万章问孟子说,孔子在陈国的时候说,为什么不回去呢?我的家乡那些没跟我出来的弟子,个性随意,做事轻率,进取而不忘其初。孔子在鲁国为什么会思念这些狂妄的人呢?孟子的回答引用了本章,只是把“中行”改为“中道”,在孟子看来,“中行”和“中道”就是同一个意思。孟子解释说,孔子难道不想中道之士吗?不能一定得到,所以只想次一点的。孟子的这个回答,和上一章我们学习的对“士”的解释,都有退而求其次的意思。万章问孟子,怎么样才能叫做狂妄的人呢?孟子说,像琴张、曾皙、牧皮这类人就是孔子所说的狂妄的人。为什么说他是狂妄的人呢?因为他们志大而好夸夸其谈,总是说“古人呀,古人呀!”可是一考察他们的行为,却不和言语相吻合。这种狂妄的人还得不到的话,便想和不屑于做坏事的人交友,这又是“狷”,是次一等的。通过孟子的解说,我们就明白本章孔子是说什么了。 中行,就是以中道而行之人;中道,就是中正之道;中正之道,在本章就是符合为政之道。本章所说的“中”,就是不偏不倚、正的意思。为政之道的“体”,符合《为政篇》“为政以德”的原则,为政之道的“用”,符合《子路篇》“先之、劳之、无倦”的要求。行,就是做事,行动,行中正之道。所以,本章的“中行”,就是指符合为政之道的近乎完美的为政者。这种人能找到吗?很难,也很少。比如被称为中国历史上第一政治家的范仲淹,这样的为政者是极少数,千年难遇。因为本章是谈为政之道的人才发现和使用,其内容的主体应该是使用人才的并且位居上位的人,所以,并非是说和这一类的人如何交往。因此,“不得中行而与之”,即是不能得到按照符合为政之道而做事的人,并且授予他为政的位置。与,给予,授予。之,代指为政的位置,为政的机会。 狂,《论语》中多次提到,这里所说的就是在官场上性格狂妄的人,这种人表现出来的是不屑于和他人同流合污。值得注意的是,这种“狂”是志大才高的意思,而不是那些本身是饭桶还觉得自己多了不起的人。为什么敢于狂?因为能力超强,太不好驾驭的人才。狷,狷介,洁身自好,不肯同流合污。这种人也是不屑于和他人同流合污的,不是没能力做,是不想做。狂,显得过于激进;狷,显得过于消极。实际上,如果运用好了这两种人,真正能独当一面,干成大事的往往是这两类人。所以孔子退求其次说,一定要任用狂者和狷者。孔子认为,狂者和狷者这两种人,虽然都不合乎中道,但是狂者有进取之心,狷者不为不善之事,明白什么是不该做。 孔子在本章提出的“中行”之人、狂者和狷者三种情况,都是可以重用的为政人才。那么最为可怕并且祸害最深的是哪一种人呢?俗话说,不怕真小人,就怕伪君子。其实,敌人并不可怕,因为他在你的对立面,你随时可以提防他并且做出回击的反应。最可怕的是躲在你背后,口口声声称作朋友的人,随时可以出卖你,随时可以伤害你,在发生之前你又觉察不到。同样,在社会上,那些混迹于官场的好好先生,被孔子认为是“德之贼”,戕害道德的人。 《孟子·尽心下》记载,孔子说,从我家大门经过,却不进到我的屋里来,我也并不遗憾的,那只是好好先生吧。好好先生,是戕害道德的人。好好先生批评狂妄之人说,为什么这么志高气昂,谈吐夸张呢?实在是言语和行为不能相照应,就只说“古人呀,古人呀!”又批评狷者说,又为什么这样落落寡合呢?生在这个世界上,为这个世界做事,只要过得去便行了。八面玲珑,四面讨好的就是好好先生。万章说,全乡的人都说他是老好人,他也到处表现出是一个老好人,孔子竟把他看成是戕害道德的人,为什么呢?孔子解释说,这种人,要非难他却又举不出什么大错误来;要讥刺他,却也没什么可讥刺,他只是同流合污,为人好像忠诚老实,行为好像清正廉洁,大家也都喜欢他,他自己也以为正确,但是与尧舜之道完全违背,所以说他是戕害道德的人。这种好好先生最大的危害,就是把道德搞乱了。 各位君子,“天山国学苑”公众微信平台,“集百家之说,近一家之言”,每日一句《论语》解读,告诉你被误解的《论语》背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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