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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论语·子路篇(20)孔子如此直言评价从政之人

 歌柏安妮 2016-03-06


原文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

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

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注释


(1)士,《说文》:“士,事也。数始于一,终于十。孔子曰:‘推十合一为士。’”士,善于办事的人。天地之数,从一开始,到十结束。字形采用“一、十”会义。孔子说:“能推十合一、从众多事物中推演归纳出一个根本道理的人,就是高明的士。”本义是有能力的人。引伸义为凡能事其事者称士。    


(2)行,《说文》:“行,人之步趋也。”即人们在路上行走或小跑。本章指做、做事。   


(3)耻,《说文》:“耻,辱也。”即羞辱。形声。从心,耳声。本义是耻辱,可耻的事情。本章指羞愧之心。 


(4)使,《尔雅·释诂》:“使,从也。”使是听从、顺从,有跟随、跟从的意思。《说文》:“使,伶也。”按,伶者,令也。形声。从人,吏声。从人表示人的动作行为。本义是命令。本章指派遣、命令。


(5)辱,《说文》:“辱,耻也。”会意。甲骨文字形,是“辰”下加脚(止)或加手(又,寸)的形象。本义是耕作。“辰”是“蜃”的本字,古代以蜃为农具进行耕作。这个意义后来写作“耨”(nòu)。引申义是耻辱。本章指使…受辱,侮辱。


(6)君,《说文》:“君,尊也。”会意。从尹,从口。“尹”,表示治事;从“口”,表示发布命令。合起来的意思是发号施令,治理国家。本义是君主,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本章是古代大夫以上据有土地的各级统治者的通称。


(7)命,《说文》:“命,使也。”即使令。朱骏声按:“在事为令,在言为命,散文则通,对文则别。令当训使也,命当训发号也。” 会意。从口从令。表示用口发布命令。本义是指派,发号。本章指命令,政令,教令。


(8)次,《说文》:“次,不前,不精也。”即行旅中停滞不前,品质精劣不精。形声。从欠,二声。本义是临时驻扎和住宿。本章指次序在后的,差一等的。


(9)硁,敲击石头发出的声音。


(10)抑,本写作“归”。会意。小篆字形,象用手抑人使跽。本义是按,向下压。本章是助词,放在句首,无实义。


(11)筲,形声。从竹,肖声。本义是盛饭的竹器。





译文


子贡问:“可以称得上士人具体应该是什么样子?”孔子说:“做任何事情,自己要有一颗知耻之心来衡量。可以派遣他到四处各地任何一个地方从事政事。领导安排的政令,不会因为无法施行而使自己受辱。做到这三点就可以称得上合格的士了。”子贡问:“请问老师,次一等的士是什么样子?”孔子说:“宗族的人都称他能孝敬父母,乡里的人都称赞他友爱兄弟,这也可以称作士。”子贡接着问:“老师,如果做不到,请问再次一等的士是什么样子?”孔子说:“说出来的话一定要诚信,所做之事要按照说过的话使其成为事实。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就像敲击石头发出来的声音,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但是做事就没谱了,其实这种人是小人啊,也可以算作士人吧。”子贡问:“老师,当今从事政治的人都是些什么样子?”孔子说:“唉,都是饭桶草包之类,有什么值得计算一下他们是什么级别的士呢?”




解读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关于“士”的解读,在《泰伯篇》第七章有详细讲述。而本章子贡向孔子请教有关“士”的情况,其背景和含义,不能与《子路篇》的为政之道分开。孔子首先回答了子贡什么是士。现代人理解“士”的概念,多翻译为知识分子,这种认识显得很笼统。按照《孔子家语·儒效解》中孔子的回答,我们再回顾一下。孔子说:“所谓士人,他们心中有确定的原则,有明确的计划,即使不能尽到行道义治国家的本分,也一定有遵循的法则。即使不能集百善于一身,也一定有自己的操守。因此他们的知识不一定非常广博,但一定要审查自己具有的知识是否正确。话不一定说得很多,但一定要审查说得是否确当。路不一定走得很多,但一定要明白所走的路是不是正道。知道自己具有的知识是正确的,说出的话是确当的,走的路是正道,那么这些正确的原则就像性命对于形骸一样不可改变了。富贵不能对自己有所补益,贫贱不能对自己有所损害。这样的人就是士人。”南怀瑾先生认为,古代的士,必须内在的道德,外在的学识,两方面都好,才能称作士。按照孔子在本章的回答,说明士人是有层次高下之分的,士人就是学习并逐步践行圣贤之道的人。按子贡的问话,并不单是问孔子什么是士人的,而是在特定的背景并特有所指,否则子贡的问话就可以直接问“何谓士?”而不是“何如斯可谓之士矣?”我们直译子贡的问话是:什么像这样可以称得上是士人呢?“如斯”的“斯”是特指,这里是结合为政之道来发问的,意思是:可以称得上士人的具体应该是什么样子?


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孔子对士人的心理和行为,从三方面提出具体要求。我们学习不可以只看表面文字,孔子的本意在文字之间,不细推敲之不可能明白。这是先秦时期古人做文章的高明,不像我们现代人一点小事就可以长篇大论,在那个时代,刻在竹简上,文字的运用不可以浪费的。行,做事。“行己有耻”,是在强调做事,做一切事,无论做什么事。自己要明白内心有一颗知耻之心作为基础。耻,羞愧之心。我们所有的行为,无论是对是错,尤其是生活中太多的错事,心中一定有一杆秤进行称量。如果没有内心的“耻”的存在,什么样的坏事都可以做的,做了也都可以原谅自己的。有这颗羞愧之心作为基础,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事作为对照,这是学习圣贤之道的起跑线,没有这一点怎么学都不会到达圣贤的境界。我们看看,古往今来的那些在官位上越走越远的人,都是因为不知耻,心中没有道德底线。细究君子和小人的差别,君子的内心有耻,小人的内心无耻。这是为政者的做人做事的基础,最不容忽视。后人理解“使于四方,不辱君命”,认为是“出使于四方诸侯各国,不辜负君主托付的使命”。这样理解看似没有问题,但是如果孔子把“士”的标准确定在那些可以接受君王命令出使到国外去的话,天底下没有几个人称作“士”了。因此,这两句是不可以放在一起来理解的。孔子对“士”的第二个要求是“使于四方”。使,派遣,命令。四方,先秦时期有两方面的意思,一是指东、南、西、北。泛指四处各地;一是指四境的诸侯国。本章的意思是前者。作为士人,对自己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工作,是顺应于国家所需而安排的,不能挑剔。孔子在这里也说出了读书人的一个特大毛病,那就是很认为自己了不起。当你给他安排工作的时候,嫌这里不行嫌那里不行,总觉得自己是块材料,需要安排更好更高的位置。使于四方,是说可以派遣他到四处各地任何一个地方从事政事。第三点就是“不辱君命”。辱,使…受辱。君,其本义虽然是指君主,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但在先秦时期,也是大夫以上据有土地的各级统治者的通称。比如,《左传·昭公二十八年》:“赏庆刑威曰君。”《春秋繁露》:“君也者,掌令者也。”《荀子·礼论》:“君者,治辨之主也。”命,政令。以“学而优则仕”的观点,作为学习圣贤之道的“士人”,是应该出来为政的。他在执行政令的过程中,必定会遇到障碍,甚至会使得政令因为不能施行而受辱。这也是读书人为政存在的又一大问题。书读了不少,说话夸夸其谈,但是真要做事那就不一定能施行下去。孔子在这里是说,领导安排的政令,不会因为无法施行而使自己受辱。这恰恰是一位读书人办事能力的体现,既能“知”,又能“行”。做到这三点就可以称得上合格的士了。


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子贡听了老师对“士”的要求,认为不是每个士人都可以做到的,接着问:请问老师,次一等的士是什么样子?我们常说一个人要想发展要有资本,其实最有价值也是最大的资本,就是一个人的人声望,现代社会叫作知名度。在传统社会里,一个人生活的环境有两个概念,就是“宗族”和“乡党”。宗族,以父亲为血源纽带划定的家族,同一姓氏世代相传的家族。宗族是传统社会的概念,如今的城乡逐步一体化,彻底打破了过去的宗族居住在一起,并进行社会管理的观念。尤其是在农村,每个村子都是数百年乃至上千年同宗同族的居住在一起,并且有祠堂。一个人活在宗族社会里,最美好的称赞就是“孝子”。以我人生的经验,宗族中所说谁是孝子谁不是孝子,也不完全正确。尤其是在农村,家族大的有几百口甚至上千口人,之间的关系复杂矛盾重重,去评价谁是孝子,难免会有感情色彩。即使评价,也只能勉强是。还有一个原因,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儿子是孝子,做的有点好的,父母必定出来称赞。一个人是不是孝子,倒是有一个人说了最有说服力,他立身于家族之外,并且和这个家庭有着极其密切的特殊关系,又非常了解这个家庭,那就是做舅舅的。过去有“娘亲舅大”的说法,兄弟们分家真正能一碗水端平的,不是孩子的父母,而是做舅舅的。乡党,就是乡里,家乡。在《雍也篇》第5章提到过“邻里乡党”。邻里乡党所代表的人家是,五家为邻,二十五家为里,五百家为党,一万两千五百家为乡。家庭是最小的社会单位,比家庭大的是宗族,比宗族大的就是乡党。我们常说乡里乡亲,就是乡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个人的知名度,是从乡党起步的。四邻八村怎么评价一个人或者一个家庭,这很重要。在过去农村,一个家庭名声不好,甚至没有人给这家人提亲,基本上说除了穷之外的原因,哪个村都有光棍户,一家几个儿子都是光棍。所以,孔子对子贡说:“宗族的人都称他能孝敬父母,乡里的人都称赞他友爱兄弟,这也可以称作士。”孝悌,是做人的根本,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齐家”部分。结合上文的“行己有耻”,那么一个人最大的羞耻就是不孝不悌。所以本章孔子所回答的作为士人的三个层次,那就是上文的“治国”,这一句的“齐家”,还有下一句的“修身”,是在告诉我们:作为士人,一定要能参与治国,不能治国做到齐家也可以,不能做到齐家,能做到修身也可以。


 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子贡接着问,老师,如果做不到,请问再次一等的士是什么样子?言必信,行必果。一个人修身,做好这六个字就可以了。一是言,说出来的话一定要诚信,不能说谎话,说欺骗人的话。一个人是否诚信,是看他说的话有没有诚信。怎么样来证明是否诚信呢?那要看他的行动,就是做事,要依照说过的话使其成为事实。行,做事。果,成为事实,实现。相同的用法如,《孟子·梁惠王下》:“嬖人有臧仓者沮君,君是以不果来也。”意思是,有一个被宠幸的小臣叫臧仓的阻止了他,所以他没有来成。这里的“不果”,指凡事与预测相合者叫果,不合者叫不果。本章的“言”和“行”是相连不能分开的关系,必须要相合,所以有“言”必“果”,有言无行那是空话和假话。最终还是要兑现自己的“言”,所以儒家讲究谨言慎行。其实,现实中大多数人做不到“言必信,行必果。”但是,以孟子的说法,真正有德行的人,未必要做到“言必信,行必果”。《孟子·离娄篇下》:“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唯义所在。”意思是,孟子说,有德行的人,说话不一定非要句句守信,做事不一定分要实现结果,只要与义同在,以义而行就可以了。孟子和孔子的说法看似矛盾,其实这是修身的不同阶段的要求而已。对于修身者,就好比习武的人,要在一招一式上打牢基础,修身的招式就是“言”、“信”、“行”、“果”,针对具体事情来说,必须要落实具体。但是,修身到一定境界的人,也就是孟子所说的“大人者”,到了一定阶段了,就不能再拘于形式,只考虑是否符合义的道理就可以了。也就好比一个武术家,最后将一招一式运用自如,出神入化一样。由此,孔子才说出下文的还有“小人哉”。


古今注解《论语》者,皆将“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作为一句,认为都是指“小人”。我认为,本句应作两句,“言必信,行必果”是一句,是承接子贡“敢问其次”的直接回答。接下来,孔子又说还有一种“小人”,“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应为另一层意思。孔子说,还有一种小人啊,也可以算作士人,就是“硁硁然”,一副“硁硁”的样子。硁硁然,到底指的是什么样的人,历来没有很确切的说法,每种说法请起来都有道理。王力先生《古汉语字典》注释“硁硁”为“固执的样子”。东汉郑玄的注释为“硁硁者,小人之貌。”等于没有注释。杨伯峻根本没有翻译。钱穆注释“硁硁”为“小石坚确貌。不务求大义,而专自守于言行之必信必果,此见其识量之小,而才亦无足称,故称之曰小人。然虽乏才识,亦尚有行,故得为孝弟之次。”南怀瑾也没有翻译。“硁硁然”到底是指什么呢?《史记·乐书》:“石声硁。”《宪问篇》有,击磬者说“硁硁乎!”由此可知,“硁硁”是敲击石头发出的声音。硁硁然,是指像敲击石头发出声音的样子的人。我认为,孔子在这里所说的“硁硁然”之人,就是那些有“言”无“果”的人,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就像敲击石头发出来的声音,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但是做事就没谱了。这是典型的小人行为,就像“无为小人儒”所说的只说不做的小人儒一样,这种人实际上是小人,也可以算作更次一点的士。 


 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这个子贡和老师对话可谓心有灵犀,最后结尾还是要落实到“为政之道”上。子贡说,老师,当今从事政治的人都是些什么样子?子贡所问之“今”就是指当时的朝廷和社会现状。孔子长叹一声“噫”,提不成。斗,盛粮食的;筲,盛饭的竹器。斗筲之人,后人理解这是比喻人气量狭小,和上文的孔子答话不相吻合。上文所说的士人,心中装的是“治国、齐家、修身”,如今官场上的人就像“斗筲”一样,心中装的都是粮食和饭。斗筲之人,就相当于现在骂人的话,就是草包,饭桶。何足算也。足,值得,够得上。算,计算,是衡量和计算属于什么级别的士,就像前面所说的士分几个等级一样。孔子说,有什么值得计算一下他们是什么级别的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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