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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 | 迟到的周末侃

 汉青的马甲 2016-03-07



“小李子”终于结束陪跑,拿下奥斯卡影帝,终结了一个陈年滥哏。一周时间过去了,当时的热闹依然在耳畔缭绕。这样的话语狂欢造成的外部效应往往直接而强烈。先不说远的,本届最佳女主叫什么来着的?最佳影片又是讲什么的?小李子的段子里可没有。


最佳影片叫《聚焦》,没哏,严肃又沉重,讲的是美国记者揭露教会人员性侵儿童的故事,根据真实故事改编。我对它印象极深。核心真相令人发指,叙述方式却比较克制。影片中没有类似“因为我是个记者”这样矫情的台词,但“记者”们对待采访对象、对待线索证据的态度,都表达着他们对自己职业、身份的认同。

“我是谁”由身份决定,也由态度决定。




天真




一个74岁的老教授打印出一页纸的“检讨书”,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了出来。在标题里直言自己是“终点线上的失败者”。他因为看错了课表而旷了课,自责无比。

这件小事之所以能成为新闻,我想主要因为教授的真性情。如此强烈的责任感,在当今还是有那么点稀缺的。“检讨书”不长也不花哨,满是恳切,从失误疏忽反思到“工作责任心上存在隐患”,还主动要求在学院公布检讨、扣除自己这学期的劳务津贴。按照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们的逻辑,这个年逾古稀的教授的较真劲儿大概“很傻很天真”。一个退了休的老教授,真有人会跟他计较一次无心的旷课么?

你别说,许多美好品质,还真是容易随着年龄丧失。新版的《小王子》电影里,曾经善良纯真的小王子长大后被成人的世俗世界“收编”,成了商业社会的一个零部件,还是不大中用的零部件,独一无二的玫瑰早就被他抛诸脑后。还有比这更让人悲伤的故事么?

态度与责任心是可以超越年龄的,年龄的增长能带来更多的知识、更丰富的经验、更懂得世故的头脑,态度与责任心却无关算计,反而容易受到利弊权衡的干扰。老教授说他从教五十年来从未犯过这样的低级事故,“晚节不保”的慨叹中,也饱含着职业感的尊严。对维系职业认同而言,态度与责任心不能被知识与技术替代,而且常常更为关键。

前几天看到一个“虎妈”给她九岁的“小P孩”制定的作息时间表,密密麻麻的学习计划让我忍不住为“别人家的孩子”操心。陷入满是“知识”、“技能”的学习安排,真的有利于孩子的成长么?

《小王子》里,小主角的母亲把女儿的人生计划精确到了每一分钟,但真正让她成长的,是隔壁孩童般异想天开的飞行员、小王子的朋友。最后,她解救了小王子,也找回了自己。



“寸”




到北方之后学到一句话:怎么就这么寸呢?用“寸”形容“点背”,听起来真是脆生生。

福建男子陈建忠一定很能体会这句话。他因为和一个嫌犯同名同姓,被羁押了整整17个月,今年2月,终于等来了赔偿立案通知书。这事儿最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法庭上:一起受审的同案犯说,此陈建忠并不是和他们一伙的那个陈建忠。

关于这桩案件,我只想问一个问题:连“我是谁”这个基本问题都没被证明清楚,对陈建忠的起诉是如何成立的呢?我承认这样提问有些装憨。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被假定有罪。无罪推定等基本原则被无视,对口供的畸形依赖就会如幽灵一般停留在取证过程中。“证据”是什么、怎么得来,并不难猜想。冤屈总附着在相似的逻辑链条上。

陈建忠有不少一样“寸”的同病相怜者,他们都被自己的名字“坑害”,没法证明自己就是自己,不是那个嫌疑人:有人被抓错释放后,“犯罪”记录却一直挂在网上;有人“被犯罪”一次之后,又无辜“二进宫”,只因为信息没更新;还有人和真凶差了十几岁,差别不难辨识,却愣被羁押了十几天,还好同名真凶自首了,不然能不能自证清白还真不好说。问题总是出在某一个环节、某一个程序,它可能很微小,造成的伤害却难以逆转。

在今年的全国人大新闻发布会上,18次问答半数问题涉及立法。“法治”早就成了当下中国的一个显性议题。仅靠立法机关的顶层设计,法治自然不能自动抵达。想想这些“寸”到家的倒霉蛋,也并不是没有保护他们免于冤屈的条文规定,但没有防备,“宿命”就这么降临。

把这些“寸”的遭遇拆解开来,傲慢或疏忽,都有可能导致错误、酿成悲剧。处于公共机构每个环节中的人,若不能始终怀有对个体尊严与权利的敬畏,难说就会不自觉化身导致雪崩的那片雪花。






前几天和同事讨论起“地铁蹲”的话题,他的忧虑很“终极”:这事儿万一和那桌年夜饭一样,最终被证明是假的呢?这事儿目前倒还没人去考证。热点话题动辄反转,评论员心再累,也不得不保持审慎的警觉。

把事情抽象到一个话题:女孩子蹲着等地铁,是“没教养”的表现么?这个话题能引起争论,是因为它浑身都是可被触发的机关。比如,如何定义“教养”?如果“女孩子”换成“男孩子”,会有什么不同?

同样在地铁,另一个版本的“蹲”却在一阵“怜惜”之后,被点了个无形的赞。晚上十一点多,两个农民工打扮的男子叉开腿蹲坐在地铁的地上,身边尽是空空如也的座位。发帖的网友表示“揪心”,觉得他们坐地上是怕身上的泥土弄脏了座位。这时候,好像没人关心蹲着是不是有“教养”了。

这两种“蹲”引发的反应不同,却多少都带着YY的成分。“女孩子”的设定未必就一定包含着“如果是男孩我就能接受”的潜台词,农民工蹲地铁的时候可能压根没想那么多,也许就是不羁放纵爱自由呢?谁说农民工就不能有颗摇滚的心。

躲在YY背后的,是模糊暧昧的身份预设,这种预设混杂着性别、阶层等元素,直接影响着人的价值判断。判断依据常常不是稳定的价值观,而是身份的识别和认同。这种现象再正常不过,也未见得多有害,但藏在其背后的、寻找道德优越感的倾向,还是有些让人担忧。就如把贫穷等同于美德、烟熏妆等同于轻浮一样,它容易虚置道德议题,制造观点泡沫。

 “我是谁”是个复杂的问题,答案不仅仅是个姓名,还有认同感和价值观,甚至公共制度也会莫名其妙地介入其中。这大概是焦虑时常涌现、难以断绝的原因。可能没有一种速效药,能让身份焦虑症药到病除。毕竟,认识自己总是伴随痛苦,对个人如此,对社会也一样。


(文/张静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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