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江南,有着让人神往的粉墙黛瓦,看不够的小桥流水、枕河人家,江南船儿悠悠,细雨绵绵。每次面对眼前之景,内心深处便生起那无尽的冲动,让我总是想去看、去听、去拍、去画、去了解…… 虽然说是生在苏州,小时候却很少有机会进城。那时,我见到的是故乡,是无边的太湖和流经村里清澈的小河,那些诗里的小桥流水和粉墙黛瓦像一个远方的梦境。 十多年前,当我刚刚到山塘街开设工作室的时候,街面上的石板泛着暗暗的墨青色,隐隐的车辙痕是那似水流年,慢慢地向远方延伸;临河沿街而建的古街,仿佛诉说着千年的山塘…… 过去的山塘,是出城去虎丘进香之路的起点,古阊门外,山塘古街连着古城和云岩禅寺,每到进香的日子,七里长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乘船游览山塘至虎丘,那河面之上却又是一道风情。半圆形的桥拱和水面上的倒影组成了一轮圆月,月亮般的桥洞里,看出去便是一幅美轮美奂的画面。春天,在河面上行船,迎面扑来的春雨温柔而细腻,软软地落在小船的窗上,露珠一样往下滴着,绵绵不断。隔着玻璃看远处的房子和柳树在风中摇曳,那模糊的翠绿如跳跃着的精灵一般。她们欢呼着,仿佛在召唤我与她们一起去雨中狂欢…… 垆边人似月,画船听雨眠,这就是江南。她们非但不会让你因为这雨打湿了衣衫,弄湿了头发而烦恼,反倒可以让你的心,在一瞬间温柔滋润变得柔软。 这种神奇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了我,于是我就留了下来。 我的工作室就在通贵桥下,门厅沿着石板街,每天都有各地的游人走过。偶尔也会有人进来参观游览、闲聊攀谈、指点赞叹。屋子的南边临着河,有一个小小的阳台,每日可在阳台上看书喝茶,还可以与路过的船工打个招呼。二层是我的绣楼,有精美的雕花板装饰着南北两面的窗台。闲下来,我会搬个绣架在窗前飞针走线一番,一边享受阳光,一边安静地绣上整个下午,享受那美好的心情。 在我的阳台上,可以看到通贵桥的倒影在水中荡漾,桥的那边有一棵同根双干、并肩而立的合欢树,随着季节的变化,大树也随之变换着妆容。我坐在二楼静静地看着这棵树,春天,她嫩芽初绽,有如情窦初开的少女那样青涩与害羞;夏天,她粉色的花朵好似满头的花簪,有如待嫁新娘一般娇媚;秋天,她的枝头挂满了成熟的果实,就像一个儿孙满堂的祖母,展露着慈祥而满足的笑颜;冬天,无论呼啸的北风如何摇动着她,她只是默默地安睡,静待着一场春雨唤她醒来。 十多年过去了,我陪着大树,大树也陪着我。忽然有一天,我想记录下这个陪伴,记录下这棵大树四季的变幻。于是,我拿起了针,穿好了线,开始绣她…… 我在绣着,也在细想着,我想着风吹的方向,雨乘着风儿飞翔,树随着风儿舞蹈,她们在飞舞,她们在流动,粉紫与淡绿的色彩交融,如烟似雾,如云流淌。她好像我儿时形影不离的好友,又好似少女时无话不谈的闺蜜。与其说我在绣她的身影,不如说我们在一道谈天说地。 想绣江南雨滴一直是我的一个深深的情结,她温婉、晶莹、秀气、安静、调皮……每个下雨的日子只要有空我便会趴在窗前看着檐前雨滴,或聆听着她们和我的私语。屋檐边、玻璃窗上、树叶上、桥栏杆上、芭蕉叶上……她们好似在吟诗,仿佛在歌唱,又像在窃窃私语,是要告诉我什么样的秘密?大千世界,每一个生命都有着独一无二的美丽。 想过许多念头,试过很多方法去绣雨声雨滴,均不成功,针线落下去难与真的水媲美,拙劣得不忍直视。于是我就放下,沉思会儿。这让我有了顿悟的感觉。用留白的方式,索性一针不绣,运用飞舞旋转的树枝树叶来凸显雨滴,自由自在地在绣布上行针布线。 在此时,那些针法,那些技法,统统不用,我用旋转运针的方法去创作,去走线,随心所欲。用加上微紫色系,与淡黄色系相互相色来刺绣,用翠绿色系、紫色系、黄色系相互相色来渲染,绣到雨滴时留白,自由自在地在绣布上行针布线。虽然事先我也画了草稿,但在绣制时完全脱离草稿,随心而走,随意而绣,仿佛是个孩子,轻松欢快完成一个喜欢的作业。 □邹英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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