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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德·姜:华裔科幻作家的“人之初,性本善”

 昵称29662485 2016-03-07

最近,译林出版社出了一套美国华裔作家特德·姜的科幻小说集,其实也就两本小书而已,《你一生的故事》和《软件体的生命周期》,共13篇。书名不花哨,暗蓝色封面,低调而克制,很容易被忽略。


以前国内出版过一本谈基督教哲学的书,叫做“圣灵降临的叙事”,这里借用一下,来说明特德·姜给予我的启示。

《你一生的故事》


《软件体的生命周期》


首先,特德·姜的科幻都有一个预设,假设某一天,我们人类的身边突然冒出来一种异质的事物或空间,我们该何去何从?人们渴望认识它们,但由于我们的局限性,又从根本上是不可能认知和理解它们的,这之间的缝隙构成了特德·姜的叙事热情。


比如,在他的处女作《巴比伦塔》里,古代幼发拉底河岸矗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通天塔,人们拾级而上,可以抵达天堂。你要问了,以当时那么落后的条件,怎么可能建造通天塔呢?以及,通天塔上的住户都是怎么上去的?完全有可能啊,这不就是文学虚构的特权吗?


除异质空间外,出现在特德·姜作品里的还有外星人、人造动物、机器人,以及——天使。


在他妙趣横生的小说《地狱是上帝不在的地方》里,西方的天使不像中国的飞天那样,飘飘忽忽,俯冲到一定高度就不再下坠,他们的天使降临,完全像陨石一样,坠落下来,在地面上能砸出一个大坑。天使落在美国的城市和荒野,好则能治病,坏则可能毁灭建筑物,影响交通,引起一系列次生灾害。小说主人公的妻子就死于一次天使降临引起的次生灾害中。


异质者有灵,这是特德·姜独具魅力的主题。他不去关注机器人外星人的异能,而关注它们异常外表下的灵魂,像人类一样脆弱易感的灵魂。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些异质者构成了人类的镜像。特德·姜的杰作可以看作是关于本体论的一则则寓言。


在《软件体的生命周期》中,介绍了一种高级智能型电子宠物——数码体。我想,它们可能有点类似于汤姆猫,又帅又乖,还会卖帅卖乖,完全按照人类的喜好而设计,它们比汤姆猫更先进,可以跟人交流,吸取智慧,还会长大。小说主要通过两个数码体监护人,安娜和德雷克的视角,讲述了一个哀婉的故事。


安娜是一个极有爱心的女人,她对贾克斯(她的数码体宝宝)那绝对是真爱。虚拟世界比人类实有世界更加瞬息万变,电子产品更新换代如此之快,数码体热过一阵,很快就归于沉寂,而继续开发它们需要巨大的财力支持,安娜为了她的贾克斯操碎了心……德雷克是数码体的开发者,对它们有责无旁贷的义务,况且,他一直暗恋着安娜,数码体让他们长时间有共同话语。


故事的最后,公司难以为继,德雷克以欺骗手段,把他养的一头数码体高价卖了,卖给一家性工具公司,人类智慧的结晶最终沦落为娼妓。


特德·姜引入中国,有一个大噱头——他的华裔血统,其实他的创作不太具有东方特色。如果非要硬找其华裔基因,“人之初,性本善”,勉强算是吧。他写的都是善良机器人的故事。


天使也好,机器人,数码体也好,原本都是纯善的,但与人类的交往过程中,逐渐沾染了人类的习气和焦虑……他在小说里提出了一个伦理困境:在不远的将来,随着科技的发展,假如我们创造的人造物有了灵魂,是否会产生一种新的机器伦理?人类的意志是否能决定它们的去留?人类与机器之间的奴役关系是天经地义,还是不自然的?


当然,外星人和机器人只是文学隐喻,由机器人的悲惨遭遇,我们会联想到人与上帝的关系。按照《圣经》的说法,人不也一样吗,是上帝的造物?正典的命题,气质却偏于邪典。一个笃信者,但怀疑精神无处不在。他小说里那种阴鸷的热情深深地吸引了我。


特德·姜除了写善良的好机器,也写善良的好人。他笔下的主人公是良知的化身,以一颗柔软的人类之心来反观异端的境遇。


他们是一群皮格马利翁,人类的少数派精英,机器人道主义分子,他们如此热爱机器,为争取它们的权益而孜孜奋斗,但他们身上也存在一个巨大的盲区,有矫枉过正之嫌:在最后,为了斗争的胜利,他们会把机器人(数码体、异质)的意志奉为最高意志。


《达西的新型自动机器保姆》戏仿了奥斯汀的名著《傲慢与偏见》,科幻题材,历史角度,一篇圆熟老练的杰作,奥斯汀迷一定不要错过。


这个小说的主题依然是傲慢与偏见。科学家代表了创造者父性意志的傲慢,而公众所秉承的“实用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从历史观来看,未尝不是一种极大的偏见。


特德·姜的语言质朴清新,写实功力非常扎实。他掌握了写作者那美杜莎般的魅惑技巧,却很少炫技,用之于日常描述,给科幻小说增添了一种难能可贵的生活维度。


特德·姜


他是理工科出身,科技术语对他来说自然没有难度。时下喜欢用一个词儿,“工匠精神”,我想此人就有这种工匠精神,把科学幻想神话传说,讲得有鼻子有眼,煞有介事,有工科生那种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实证作风。


要在一篇短短的书评里说清楚一个严肃作家的科幻作品,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对科幻小说,对人性,对神学感兴趣的朋友,不妨去读一读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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