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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任与杨步伟

 简心渡惑 2016-03-09

赵元任与杨步伟

赵元任、杨步伟这两位的名字,想必大多人都不曾听闻,的确,民国大师辈出大家知晓的也就那么几位,其余的如李济、刘文典等可能都不是很清楚,闪耀的星太多,我们只看到了那些光芒,那个有趣好玩的年代,再也不会有了。


赵元任

赵元任,江苏常州人,一八九二年十一月三日出生于天津,他的祖上是清朝著名诗人赵翼,赵元任厉害到什么程度,文理皆通,学贯中西,特别在语言文学和音乐学上有很深的造诣,大师实至名归,他与夫人杨步伟的爱情之路倒也有趣,没有轰轰烈烈倒也温情。

杨步伟一八八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出生于南京,她的祖父就是中国佛教协会创始人杨仁山,南京至今还有很多人记得他,杨家当时人口众多,家族式的生活,她的命运早在出生前就做了安排,为她指定了其姑母肚里的孩子为夫,所以她一来到这个世界上,便在事实上拥有了四位父母,不满百日时还有了丈夫,因为姑母的儿子三个月后出生了。祖母此后又给她改名叫“传弟”,意思是要给二房再带一个小弟弟来。

杨步伟也很厉害,她二十二岁就当了中学校长,后来又考取官费去了日本读医学,成为了中国最早的女留学生之一,回国后还创办中国第一所妇科医院森仁医院,也是第一家私立医院,医院是她和另外两个好朋友林贯虹、李贯中创立的,因为她们名字里都有木子,三木成森,但等真正运转的时候林贯虹却因病离世,所以就成了两人(仁)行医为仁,所以医院名字叫森仁医院。

而关于杨步伟这个名字的由来,还真点故事,她原来有个名字叫韵卿,后来她的同窗好友林贯虹开玩笑说:“你这个人将来一定伟大的,叫‘步伟’吧。”,当时杨步伟没有当回事,但林贯虹后来因为传染上猩红热不幸病亡,为了表达对朋友的纪念,她才改名为“步伟”。

赵元任与杨步伟的相识,其实是偶然,正如我们生命中遇到的人一样,一切都是偶然,一九二零年九月的一个晚上,当时在清华大学任教的赵元任开完会出来,本来他要回清华园住的,但那天太晚,城门已经关了,所以他就去表哥庞敦敏家暂住一晚,正好到的时候,表哥家里正好有两位客人也在,一个是李贯中,另一个就是杨步伟。第一次见面,只是彼此打了一个照面,正好就坐下来一起聊天,席间一向活泼的杨步伟就问赵元任:

“你学什么的呵?”

“学哲学的。”

“一个人好好的干嘛学哲学呵?”

这样一来搞得赵元任甚是尴尬,这只是初识,这次见面之后,杨步伟对赵元任并没有什么感觉,她还调皮的想撮合李贯中和赵元任,觉得他们两个貌似更合拍,其实啊,当时杨步伟有自己的想法,原来森仁医院是她和李贯中一起经营的,但李贯中是那种出资不出力的小伙伴,经常是翘班不在的,这导致很多事情只能杨步伟一个人来操心,甚是疲惫,但李贯中是她的好朋友,又是合作伙伴不怎么好说,如果李贯中能结婚那也许就有了责任,知道生活的不容易会改变工作态度,也有可能是回家相夫教子,这样对杨步伟来说都是利好,所以,中间有些这样的想法。

刚开始的时候,赵元任倒还真的和李贯中走的近,也经常去森仁医院串门,这样一来赵元任、李贯中和杨步伟三个人就经常有碰面的机会,有时候是在医院,有时候一起出去游玩,见面的机会多了,赵元任似乎发现自己对李贯中不来感,可以是普通朋友,但貌似没有成为情侣的冲动,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赵元任越发喜欢杨步伟这种洒脱的性子,觉得杨步伟貌似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所以在一九二一年的一天,赵元任大胆的在散步的时候向杨步伟坦白自己的爱慕,杨步伟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倒也镇定,答应了,嗯,就是这么有个性。

一九二零年九月相识。

一九二一年春季相爱。

一九二一年六月结婚。

杨步伟三十二岁,赵元任二十九岁,从相识到相爱到步入婚姻的殿堂,他们走了一年不到,可谓是闪婚一族了。

你也许会说他们太轻浮,婚姻大事岂能如此草率,其实呢,这跟杨步伟的性格有很大关系,她从小就像个男孩子一样大大咧咧,后来自己的工作上又是属于那种女强人型的,有着超乎常人的理性,根本不是那种优柔寡断扭扭捏捏型的女孩子,无论是对待友情还是爱情,她一向敢作敢当,既然爱了,那就爱到底,哪来那么多的思前顾后,再想,再想好男人都被人家带走了。

结婚之后,杨步伟就由原来的风风火火的杨院长转变成了赵太太,工作上的雷厉风行的性格在家庭上也是一样,她把家里打理的非常温馨,这也让赵元任有了更多的心思在学术研究上,这个家的幸福,是杨步伟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换来的,就像婚后的许广平,愿意默默的站在自己男人身后,从此,世间少了一个天才女子,多了一个温情女人。

教我如何不想她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

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她?

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

啊!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水面落花慢慢流,

水底鱼儿慢慢游。

啊!

燕子你说些什么话?

教我如何不想她?

枯树在冷风里摇,

野火在暮色中烧。

啊!

西天还有些儿残霞,

教我如何不想她?

这首《教我如何不想她》是刘半农所作的一首诗,后来被赵元任谱曲,一时间广为流传,此时用在赵元任与杨步伟的爱情之路上,确实合适,此诗也是首创了“她”取代女性,从此,这个她字才被认可和接受。

一九二二年,赵元任去美国哈佛大学任教,杨步伟也就随夫前去,刚开始杨步伟打算去了美后考行医执照继续从医,但因为怀孕只能搁置,三年的时间生了两个孩子,这样一来,继续学习从医的愿望只能落空,生活只有柴米油盐和小孩,一家的开支与赵元任当时的薪水是很难维持,为了贴补家用杨步伟甚至自己做手提包,再自己拿到街上去卖,比如后来在美国夏威夷的时候,因为战争导致物资匮乏,杨步伟不得不去菜场收拾一些细细的蔬菜回家,甚至实在没钱了她将自己的首饰和皮衣典当和变卖,这一切,她都没有怨言,正如她的父亲也夸她:

“ 你刚强得像个男子。”

一九二五年,赵元任回国担任清华大学教授,回国之后的杨步伟又有了自己继续创业的想法,在胡适、蒋梦麟等人的支持下,她通过募款开了一家诊所,但后来因为收容因游行示威而受伤的学生,被当局给关闭了,不甘心的她又与身边的朋友开了一家小小的服务公司,生意不错但没挣到钱,最后也就关闭了,换常人估计就崩溃了,但杨步伟还是自嘲的写了一对联贴在公司大门上:

“ 生意茂盛,本钱干净。”

一九三八年,赵元任再次获得去美国的机会,这让全家人颇为高兴,一是跟当时的时局有关,二是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但此时杨步伟却伤心的哭了起来,她说这次去美国,也许就没有机会做自己的本行,也许没有办法再创业了,看来,在她的心里,她从未放弃自己的所爱,只是为了丈夫,为了家庭,她只能隐藏自己的喜爱。

“ 我一生并未做出于国家与社会大有用的事,负了我父亲的希望,所以我现在不赞成女儿们学医——除非不嫁才可以。”

这句颇为无奈的话道出了杨步伟内心的不甘,家庭和事业,她只能选了一个。

一九七一年六月一日,他们结婚五十周年,在金婚纪念日上,杨步伟写下的《金婚诗》是这样的:

“ 吵吵争争五十年,人人反说好姻缘。

  元任欠我今生业,颠倒阴阳再团圆。”

从这首诗里,我们能看出来夫妻患难之路难免是有磕磕碰碰的,彼此肯定是有争吵,毕竟相爱没有那么容易,每个人有他的脾气,后两句则是杨步伟对自己没能坚持做自己的事业的悔恨和不甘,但她也认了,想必在这五十年里,她也不断的在反思这场婚姻的意义,为了家庭,放弃了自己,值得吗?

看到妻子写下这首诗,赵元任心中自然也是感慨万千,于是也写了一首《金婚诗》:

“ 阴阳颠倒又团圆,犹似当年蜜蜜甜。

 男女平权新世纪,同偕造福为人间。”


晚年全家福

赵元任自己就说孙悟空之所以能保唐僧西天取得真经,除了他自己本事通天外,更重要的是他背后还有一个总在关键时刻帮他一把的观音菩萨,杨步伟就是他在学术上取得真经的观音菩萨。也可见他对杨步伟一生付出的感激。

直到一九七三年六月,赵元任与杨步伟夫妇才回到中国,受到了周恩来的亲切接见。后来,身边的朋友总是开玩笑说赵元任怕老婆,说杨步伟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主,赵元任倒是哈哈一笑,甚至有次胡适就问杨步伟:

“ 你们家中的事情谁说了算?

我在小家庭里有权,可是大事情还得丈夫决定,不过大事情很少就是了,我与他辩论起来,若是两人理由不相上下,那总是我赢。”

杨步伟这个回答让胡适深感佩服,大家都知道胡适他自己就是个怕老婆的人,回答中杨步伟既维护了赵元任作为男主人的面子,同时又俏皮的表示出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

一九八一年三月一日,杨步伟在美国病逝,赵元任悲痛之余给友人写信说:

“韵卿去世,一时精神混乱,借住小女汝兰处,暂不愿回柏克莱,今后再也不能说回‘家’了。”

没有了杨步伟的地方,就再也没有家了。

一年之后的一九八二年一月,赵元任离世。

杨步伟和赵元任去世后,他们的大女儿、哈佛大学教授赵如兰曾对自己的父母说过一段很有见地的话:

在我看来,母亲的一生,整个的说来,是一个爱情故事。像她这样一个从小闹革命长大的,结果放弃了一切,跟着父亲,照顾他,帮他成全了他的事业,这年头像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我相信我的外公和太外公,假如他们也像我们似的看到我父亲的成就,实际上也是我母亲的成就,可能也会感到满意,而得到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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