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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萍（北京）·八卦红楼 每次去南方，最羡慕的都是人家的植物。随意马路边，墙头上，都是蓊蓊郁郁。只一点点清水，一小小瓷钵，就能盎然怒生。自己在北京，摆弄半天，往往还是枯瘦干黄，以扔掉告终。一部绿植史，就是一部伤心史。今年春节又去广东，依然垂涎人家的花花草草。在氤氲的桂花香里，走得飘飘然，醺醺然。终于没忍住，在顺德，出手买了一株四季桂。同行的师妹不解，说北京也有花市。可我已经不想再等了。那么古典文学的植物，那么文艺又亲民的范儿。幸好这次是高铁，千里辗转终于拎回来。 桂花树的存在，极大动摇了我对红楼地理的想象。因为据说，以前北京是从来没有露地桂花的，都是盆栽，冬天要搬入室内。比如颐和园的那些百年桂花。我还专门去看过两次。但大观园里，三十七回凤姐说：“藕香榭已经摆下了，那山坡下两棵桂花开的又好，河里的水又碧清，坐在河当中亭子上岂不敞亮， 看着水眼也清亮。”——不仅有桂树，而且不止一株。不仅露天栽种，而且是很大株，树阴下可以铺两张花毡。七十一回还专门强调了“大桂树阴”。八月花开繁盛，不仅可以折来插瓶，击鼓传花，还可以把桂花蕊收集起来，做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或者与菊花叶儿掺一起熏绿豆面子，预备吃螃蟹后洗手。甚至还可以随随便便折来玩，连一向稳当持重的宝钗，都掐着桂蕊掷向水面，引游鱼浮上来唼喋。可见并不十分珍藏密敛。总是常见的缘故。——真是不像北京。 北京直到近些年，才看见“有了桂花林”之类的新闻，说“1992年春天，园林人员在（北京颐和园乐农轩）山坡背风向阳处栽植了112株金桂、银桂、丹桂和四季桂，来自全国的从事桂花研究的专家日前特为这批桂花进行了鉴定。颐和园把桂花的临界限向北推进了500公里，这在植物栽培学、植物生理学、植物生态学等多面都是一个突破。”科学家不打诳语，我相信这件事。何况这一成果当年已经通过鉴定，并获得“北京市园林局科技进步一等奖”。 这个成果却再次验证了在北京，当年不可能有大观园里那样的桂花树。这对我这个北方人来说，多少有些悻悻。只好退一步理解，就像栊翠庵的红梅花、元宵节的省亲游船一样，这些桂花，都是深植在作者记忆深处的秦淮金粉、旧日繁华。一动念，一落笔，就难免逗漏消息。 其实在讲到桂花夏家的时候，作者已经开始含糊其辞了。“他家本姓夏，非常的富贵。其余田地不用说，单有几十顷地独种桂花，凡这长安城里城外桂花局俱是他家的，连宫里一应陈设盆景亦是他家贡奉， 因此才有这个诨号。”大片桂花田，只能在南方。宫里用盆景，就可以是北方了。当年薛夏通家来往，从小一处厮混，大概应该是金陵时代的事。薛蟠是出门贸易的时候顺道去夏家，可见如今不在一处，一南一北也说得通。——谁知道呢。作者有意真事隐去，我们还是桂花阴下、了不知南北算了。 到家才知道，桂花拎回来容易，养活难。上网恶补了一大堆资料，才发现这次玩大了，非要把自己整成专家不可。比如酸性土、硫酸亚铁，比如在暖气充沛的高楼上如何替桂花创造休眠期，比如正常休眠所需温度在0℃至5℃之间，而半数致死温度是零下9.2℃度左右……这教我如何拿捏，一个文科生。还好，拎回来的一个多月里，开了很多新花，萌了很多新叶，馨香满室，看着还算欣欣向荣。但据说至少要养三年才有发言权。早晨我又跑去看了看，某些叶尖有点发焦。查资料，说可能水浇大了。 香漫漫，路漫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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