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应“一大口美食榜”之邀写了一篇北京胡同菜。这是一个聚集了大帮中国美食家的公众号,为读者推荐各地美食,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关注:laiyidakou。“一大口”推送时标题为《那些胡同里的北京味道,正在远去》,有删节。以下是文章原文。 福满园的扁豆炖排骨。(图片来自网络) 北京新源里的福满园以老北京家常菜为特色,是在北京生活了5年,我唯一去吃的北京菜餐馆。餐馆面积不大,传统装修大红招牌,一到饭点儿,门口站满了等位的人。红烧带鱼、扁豆炖排骨、干炸丸子、酸辣土豆丝、老妈茄子、肉末粉丝小白菜几乎每桌必点。有人告诉我,想知道什么是北京菜,点上面这几道基本上就能搞明白。 点了这几道,几筷子下去,大致对北京菜有了初步认识。后来遇到一个北京人,问他,你们北京菜是不是颜色重,酱油多,油大,味咸且鲜?他嫌弃我描绘地过于简单粗暴,极其不爽地瞪了我一眼。 对于大多数被川菜“百菜百味”调教过的自负而狂妄的四川舌头,的确很难理解以鲁菜为基础演变而成的北京菜的魅力所在。鲁菜擅长咸鲜,口味讲究平衡,所谓五味不出头,每一种味道之间没有一个敢冒出来炫耀的,不像一提到川菜即想起花椒的刺激,一说起上海菜就生出糖的甜腻。 几乎所有的北方菜都是在鲁菜的烹饪基础上加加减减自成一体。因地域之差水土不同,口味也有些区别,比如以天津菜为特色的“津鲁”,口味就较“京鲁”更甜,而“京鲁”则保持了鲁菜的咸鲜。
菜品整体色泽不够鲜亮,也是鲁菜的一大特点。这是因为用酱油比较多的缘故,比如上述提到的扁豆炖排骨,原本质嫩青翠的扁豆经酱油和长时间的炖煮后干瘪失色,呈现出一幅臊眉搭眼的样子。这刷新了南方人对烹饪蔬菜的认识,在南方人眼里,烹饪绿色蔬菜应保留食材的青翠和爽口,但这道菜如果保留了扁豆的爽口,它将不是北京人的扁豆炖排骨,甚至不是所有人认可的扁豆炖排骨,北京人的扁豆炖排骨就是要看起来暗淡无光软软塌塌,吃起来肉香包裹菜香入味送饭。
不好看的北京家常菜并不影响北京人对它的热爱,一个人注定将追随自己最初的口味而去。与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一样,那些能做出与家里老妈菜相似口味的饭馆,才是自己的最初味道,对此北京人也不例外。不同的是,在这个不断被搞大的城市,要找到一家这样的饭馆对外地人来说并不容易,就算是本地人,也为此伤透脑筋,京城美食家霍爷就是其中一位。霍爷本名霍权,热爱美食,创立的“盛宴雅集”吸引了一群同好,霍爷不把自己叫美食家,“我就是一个玩儿吃的”,他说。 “玩儿吃的”霍爷吃过天下无数珍馐美馔,最喜欢的还是家常菜。在霍爷看来,北京家常菜馆必须是由北京人经营,北京人掌勺做给北京人吃的餐馆。这样的餐馆大多藏在各条胡同里,有些甚至隐在大胡同里的小胡同,小胡同里的小小胡同里。饭馆几乎见不到外地人的踪影,食客都是街坊邻居,店家也是几代人经营,收账、掌勺、跑堂的都是亲戚。 这样的饭馆曾经随处可见。这里说的曾经,是城市拆迁,大量胡同消失之前。随着胡同被拆解,平房变高楼,本地人搬迁到城外,符合霍爷心目中老北京家常菜馆条件的餐馆越来越少,有时候意外发现一家,就频繁光顾,因为不知道哪天也关张了。 去年霍爷时常光顾的一家店就经历了这样的无奈。那家店开在虎坊桥,没有店名,吸引霍爷推门而入的,是它类似大酒缸特色的气质。老北京的酒楼有饭庄、饭铺、二荤铺、大酒缸等。大酒缸虽称为大,其实都不大,一间小屋,一个柜台,没有桌椅,几个卖酒的大缸扣在地上,酒缸盖往上一铺当桌子用。柜台里除了酒,只有花生米、蚕豆等三四样下酒菜,客人来了站着吃喝。 小店无名,让霍爷每次跟人提及时颇为不便,后来索性自己为其命名为“虎坊桥肉饼店”,因为店里每日固定供应的菜包括:肉饼、粥、面条、酱肘子和米粉肉。除此之外,老板看人下菜。 如何看人,又如何下菜?通常客人进来,老板见你点遍他报给你的固定菜式,逐一下肚后还意犹未尽,就会走你跟前,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今儿有条水库鱼炖得稀烂”,或者“今儿的酱小鸡不错”。这只鸡和那条鱼都不会事先报给你听,一位在此吃了两年午饭的白领就固执地认为这家店只卖粥和肉饼。 去年五月小店租约到期,房东要涨价,涨价后的房租让只有四张桌子、小本经营的老板无力承担,最后不得不关门易主。同一年,方砖厂胡同的双盛永清真小吃店也经历了类似的命运。这家店的炸糖饼是霍爷吃过的北京城里最好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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